稻花十裏香

第二百六十五章:銀針

廳中靜悄悄,武德侯臉上陰晴未定,徐從安又說話了:“也幸得不是,所以小民才有法子可以救得世子妃。”武德侯拉長了音調:“是嗎?”徐從安不解釋,隻是略動動身子:“不讓小民一試,又如何知道結果?”

又是一會兒沒人說話,武德侯突然開了口:“其實本侯爺請回神醫,便知道神醫必有良法。”“先生”變成“神醫”的徐從安帶著受寵若驚表情起身,看著武德侯道:“小民謝侯爺賞識。”對著武德侯臉上堆起的慈父般的表情,徐從安隻能深深一躬,悶悶地表決心道:“小民定不負侯爺重望!”

武德侯慈悲的笑起來,虛扶一把:“神醫太多禮了。”然後故意以袖拭拭眼角,“我那可憐的女兒,終於有希望了。”

徐從安知道自己在短時間內,都是性命無虞,便抱拳道:“侯爺看得起小民,小民自當為侯爺效犬馬之勞,隻是……”武德侯道:“隻是什麽?給本侯爺的愛女治病,有什麽要求盡管說!”

雖說高手在民間,但此人知道的如此之多,如果隻是一個江湖遊醫,就有些太過於不正常了吧。但聽下人們匯報,這幾日在侯府中,這師徒二人都是鄉下人進城的模樣,家裏還少了些許的金銀器皿,又分明是貪財之輩。

徐從安不時的抬起眼皮看著他的表情,此時便湊上前,幽幽地道:“小民素喜遊山玩水,隻是年紀大了,便想著可以在鄉下有個自己的莊園……”武德侯連連點頭道:“應該的,這是應該的,神醫不說,本侯爺也要在京城左近為神醫置個所在。”亂葬崗的級別,夠高嗎?

“小民謝過侯爺!”徐從安提高聲音大聲道,武德侯嚇了一跳,忙掩飾道:“好說好說!”

徐從安帶著喜色坐回椅子,忍不住的用眼睛四處張望著,武德侯的客廳自然是高端大氣上檔次的。武德侯冷冷的看著他貪婪的目光,有所需要的人,才肯用心辦事,於是喚進下人,收拾地上的碎片。

何家洛咬著牙正要再說話,何家安輕輕拉了拉他,看著南穀波,苦著一張臉說道:“知道妹夫是心疼妹妹,不願意讓那些江湖郎中打擾休息,但這次這位說起來頭頭是道的,咱們怎麽也得給個機會不是?再說我們母親日日在家裏哭泣,為著妹子連心都操碎了。所以,怎麽也得試試藥,妹夫看成不成?”

“唉!”南穀波長歎了一聲,用手背揮著何家安:“大公子,不是本世子不給你方便,你說你們找來的都是些看起來就獐頭鼠目之輩,婉婷嬌貴,哪裏能讓他們一再的打擾?”南穀波轉身拍著旁邊綠紋手裏捧著的厚厚的冊子:“這上頭的,都是咱們大順國的名醫,一個不落,本世子都是按著順序找來瞧病的。知道你們憂心,難道本世子不憂心嗎?這可是我的世子妃!好吧好吧,再信你們一次吧。綠紋,讓他們快些收拾屏風杌子,快著點,別讓世子妃厭煩了!”

何家洛眼角抽動了下,何家安用力捏著他的胳膊,陪著笑接著說道:“妹夫說得有理,說得有理!”

“那就請進吧!”

“妹夫,這次可能還要用針,隻怕時間會久些……”

“用針?”南穀波皺著眉頭,卻不再阻止,隻是滿臉的愁苦狀:“希望老天垂憐,婉婷受此大罪,終可以康複如常。”說得好像何家兄弟就是來讓何婉婷受刑一般。

“多謝妹夫,妹夫如果有事先去忙,可能時間會久些,我們哥倆個也不方便進內室看著施針。要不,妹夫陪我們哥倆個,在園子裏走走?想來世子府的梅花,也都開了吧?”

“走走就不用了,本世子可沒有倆位‘哥哥’的‘雅興’,咱們隻在客廳說會子話也就罷了。”南穀波一邊說著,一邊揮著手,帶頭出了房間,引著無可奈何的何家兄弟來到客廳。

徐從安看著屏風,深吸一口氣,示意周博把藥箱遞過來,然後沉默片刻,看著緊張的不錯眼珠的兩個丫環,低聲交待道:“勞煩兩位姑娘,先給世子妃擦淨身體。”綠紋麵上一紅,急忙點著頭,這鄉下人果然粗鄙,咱們世子妃雖說病著,但也被伺候得無微不至,讓他說得好像……

“一會施針時還要勞煩姑娘,見到針上有白霧,便按住世子妃,恐她受痛搖動翻身。”說到最後一句,徐從安轉過身子,望著綠眉,綠眉用力點了下頭,徐從安目光又轉向周博,低低的問道:“你且在屏風外等著便是。”

周博回頭“嗯”了一聲答應了,隻轉頭盯著外麵,像是避嫌的樣子。綠眉這才滿意了,然後揮著手指揮幾個小丫頭:“你們幾個動作快著些吧。”

屋內的幾個丫環井然有序的布置著,徐從安和綠紋綠眉到得床前,低聲對著病床上臉向裏躺著的何婉婷說道:“世子妃,小民得罪了。”

“嗯,這位郎中,你倒是不用說那些客氣話。”綠眉轉頭看著徐從安,綠紋也連連點頭道:“隻快些動手醫治,需要我們做些什麽,就盡管開口便是。”

徐從安利落的把銀針鋪開,低聲道:“世子妃,如果感到酸脹,勿需過慮,是銀針入穴的正常反應。”

“還有,”徐從安拿起一根針,低頭看著何婉婷,又不放心的交待綠紋綠眉道:“二位姑娘千萬記得老夫剛才的話,尤其是這第一次施針時容不得半分閃失,凶險得很。”

“老先生放心。”綠紋低聲答應著,綠眉也鄭重地點點頭,又看了看何婉婷,輕輕道:“放心吧,我們姐妹自然省得,一定會好好配合老先生的。”

徐從安不放心的又揚聲交待給外麵的周博:“徒弟,你也要當心,別讓不相幹的人,在這個時候闖進來,影響了為師施針。”

周博心說,她是死是活,跟我何幹?但自然知道一個活著的何婉婷才是可以用上的,如果她真死在徐從安手上,那麽所有的計劃自然就泡湯了,而且徐從安和自己隻怕也性命難保。

所以重重的“嗯”了一聲,表示明白徐從安的意思。

外麵幾個丫頭已經取了小杌過來,一人遞給周博,見他不客氣的坐下,連聲謝謝都沒有,不由嘴角一撇,但也不敢多說什麽,幾個丫頭一起道,“綠紋姐姐,我們便在外屋伺候,有事情姐姐出來吩咐便是。”

綠紋也顧不上她們,也不管她們是否可以看到,隻點了點頭,答道:“好。”

幾個丫頭隔著屏風齊齊的一福,然後輕輕轉身,有序的排成一行出了內室,並沒有發出任何聲響。路過周博身邊時,皆目不斜視,更顯得世子府規矩十足。

一時之間,整個房間裏靜悄悄的沒了半分聲響。

“現在老夫要開始了。”徐從安垂頭看著鋪好的銀針思量片刻,拈起一根來,看著何婉婷低低的說道。

何婉婷卻是回過頭來,對著徐從安呆看了一會兒,從眼睛裏可以看出來她心裏的不安如潮水般起伏不定,呆呆的怔了片刻,方又轉身回去,閉上眼睛。誰也不知道她在想什麽,是對這樣全身上下,隻一個脖子能動的情況厭了?還是對這樣一個麵無表情其貌不揚的老頭不放心?還是其他別的什麽原因?就不得而知了。

徐從安卻是並不關心她心裏所想,飛快的將手裏的銀針紮下,因為是第一次施針,取穴宜少,手法宜輕,所以第一次隻紮下曲池、外關、陽溪、合穀、八邪,略停了一下,看了看何婉婷的反應。

綠紋輕輕按住微微有些顫抖的何婉婷,回頭看著徐從安,低低的問道:“這樣……,這樣就可以了嗎?”

“自然不是。”也不生氣,徐從安隻低低的答著,又下手如電,在何婉婷的環跳、風市、伏兔、懸鍾、足三裏、昆侖分別下了銀針,見何婉婷並沒有太大的反應,於是略一思索,又在心俞、胃俞、中脘、建裏處也施了針。

綠眉見轉眼之間,何婉婷已被紮了如此多處銀針,呆了一呆,伸手幫著綠紋按住何婉婷,眼淚落了下來,“世子妃,可……可疼嗎?”

何婉婷伏在床上,自然不會回答她,隻綠紋略瞥她一眼,低低的斥道:“別再出聲,別影響先生施針!”

但是又等了半天,也沒有徐從安所說的針現白霧,沉默了半晌。徐從安悠悠的歎了口氣,低聲說道:“唉,環環相克,隻能如此了……”

手下再不耽誤,承漿穴、地合穴、齦交穴、頰裏穴、角孫穴、耳尖穴、顴髎穴、肘尖穴、溫溜穴、偏曆穴、陽溪穴、二間穴、臂間穴、八邪穴、大指甲根穴、乳上穴、腰俞穴、昆侖穴、外踝尖穴、八風穴、內踝尖穴上分別下針,這一套針法下來,一氣嗬成,看似簡單,徐從安的額角卻是冒出滴滴的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