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中有淡淡的藥香傳來,南穀波和徐從安一進宜心小築門口,就見那有些呆傻的傻大個在倒藥渣,南穀波的眉頭慢慢皺起,雖說前兩天迷路一事是何家洛引出的,但這個“傻大個”總讓他有一種不安的感覺。
仿佛沒有看到南穀波不悅的臉色,小梨笑著迎上來對徐從安道:“神醫來了?神醫您可真有本事!我們娘子今天看著果然好了許多,都是神醫的功勞!奴婢在這裏替娘子謝謝神醫了!”
南穀波聽了這話,嘴角輕揚,也不理會小梨對自己的視若無睹,隻道:“神醫妙手,當值一謝!本世子也不多說什麽,神醫你有何要求,隻管提,本世子能辦到的,必會盡全力幫忙。”這樣一打岔,倒是忘了那“傻大個”的事。
徐從安輕輕頜首,道:“哦,能給貴人們效力,是小人的榮幸。小人到底能力不足,可做之事太少,如今侯府也許了小人一處莊園,小人已很知足了。”徐從安覺得自己此類厚顏的話語,越說越流利了。
說到這個份上,南穀波還能再說什麽?這是直接要賞賜的節奏啊!想了想,他哼道:“一處園子換回世子側妃的命,倒也太小氣了些……”
南穀波率先走進屋子,看雪見靜坐榻前,長發披肩,蒼白的麵色沐浴在清冷的天光中,她的相貌算來和清秀娟麗不相幹,原本就是天生的美豔嫵媚,但被這半年來連番的折騰,也憑添了許多楚楚動人之色,柔長的烏睫身軀顫動著,在眼瞼下畫出扇麵般的陰影。唇色比起中毒那日,倒已恢複了幾分血色。南穀波忍不住心動,伸手便欲撫上她的麵龐,被雪見輕輕一偏臉,便躲過了,並且不悅道:“世子爺,雪見本不是你園裏的花花草草,也禁不得你府裏的風刀霜劍,不如索性給雪見來個痛快的,休拿這陰毒方法一次一次試探於我!”
雖說已經習慣了雪見的口出驚人和不留情麵,但當著外人的麵,南穀波仍覺得尷尬萬分,更恨此次中毒事件讓自己在雪見的心裏也被懷疑了。有心責難她幾句,但她此刻我見猶憐的模樣,比平時的張牙舞爪更惹他憐惜,怎麽舍得再罵她。
最終南穀波什麽也沒說,隻是伸手讓過徐從安,讓他坐過去診脈。
心裏偷偷一樂,自己的義女對這個世子,也算是另類拿捏了。徐從安麵上鎮定從容,走過去坐定,他道:“世子爺你且放心,小人自會竭盡全力,還世子一位活蹦亂跳的愛妃。”
許是知道這鄉下郎中醫術雖高,但說話卻有些顛三倒四,所以南穀波也不去糾正。到底陪著徐從安號完脈,又換了方子,看到雪見已一臉的倦容,這才陪著徐從安師徒一起出了宜心小築。
剛剛踏出來院門,漣兒就湊上前,在他耳邊輕輕道:“世子爺,綠紋在書房等您。”
南穀波淡淡的點了點頭,道:“那就有勞漣兒送二位神醫回院了。”
他自然知道如今有何夫人鎮守,綠紋如果沒有重要消息,是不會這樣找上自己的。一想到那個何婉婷連同她那永遠一臉慈善的娘親,南穀波就滿心的厭惡。
京城的冬日,雖說不至於日日飛雪,但難得有一個天高雲淨的大晴天,故而在這個時候,可以看到那個斜靠在窗旁小幾上英俊男子,綠紋的心情,就說不出的呯呯跳動起來。雖說她明知道他的溫潤都是假的,他的溫存也不過就是發泄,他的溫和背後也全是陰冷,但麵對這樣的他,她就是忍不住的臉紅氣喘起來。
其實自從那一次側妃生病綠眉值夜,而她把從外麵歸來還帶著酒意的世子爺“不小心”扶進了她的房間,她的心裏就再不曾視側妃為主子,而後隔三岔五地讓漣兒過來問候,有時也會捎來一個小簪子,或者幾盒市集名坊的精致胭脂,這些實惠的禮物讓她在得意的同時,也要防備被同屋的綠眉發現。
其實綠紋的相貌雖然清麗,但別說跟何婉婷比了,就算是府裏那些鶯鶯燕燕們,也個個都是百裏挑一的美人,隻是,綠紋知道自己是真心喜歡世子爺的,為了他寧願做任何事情,她甚至私下裏想著,如果自己可以生下一男半女,是不是就可以徹底擺脫何婉婷了呢?
世子爺不是也總是遺憾地說,側妃身體不好,而府裏又一直子嗣緣淺。她當然知道為什麽子嗣緣淺,所以更是覺得自己是有希望的。
總之從那以後,綠紋的小日子過得就相當的充實,看上去也似乎在何婉婷身邊伺候的更加體貼入微。
但今日那個鄉下郎中對何夫人說的話,卻瞬間就引起了她的戒備。
其實她和綠眉都自然明白何婉婷的“病緣”,隻是綠眉已被嚇住,當然不敢告訴何家實情。此時她偷偷的打量著南穀波的神情,一五一十的把徐從安關於“病情”的許諾,說於世子爺聽。
“……世子爺您說,這鄉下郎中說的可是實情?”綠紋微微偏著頭,世子爺說過,她這樣偏著頭說話的樣子,極是柔美,“何夫人可是信得很,已經許給下人們賞賜,還將那郎中好一番誇讚。”
南穀波本是閑閑一聽,心裏早被這話引起了注意,但麵上卻是不顯,隻是微探著身子,把手裏的白玉茶碗遞過來,讓綠紋近前續上茶水,溫柔地對綠紋道:“如今側妃片刻也離不了人,辛苦你了。”
綠紋的一顆心,隻恨不得要跳出嗓子眼兒,紅著一張臉回答:“奴婢不辛苦。”她倒是說的實話,自從何夫人住進抱暉園,也帶來了不少的丫頭,又都是何夫人的親信,這近身伺候的活兒,還真是讓她們分擔了不少。
南穀波沒有接過杯子,就著綠紋的手低頭喝了一口,綠紋的手便有些顫抖起來,抬起眼睛,就正好望進南穀波一池春水一樣的眼眸裏。
綠紋身子便先軟倒了,被南穀波輕輕一拉,便歪進了南穀波的懷裏。綠紋忍不住“呀”了一聲,倒是沒忘先將手裏白玉茶碗放下。
南穀波又在綠紋耳邊輕輕吹氣道:“你可知爺看到你辛苦,心裏也會很心疼的。”
綠紋一顆心簡直都要化掉了,她靠進南穀波懷裏,嬌羞的道:“世子爺,綠紋……綠紋也想世子爺了……”
南穀波一時無語,自己什麽時候說“想”這個字了?
由著她在自己身上揉揉捏捏半晌,南穀波突然想起來什麽似的,輕輕推開衣衫不整的綠紋,“不好,你要馬上回去抱暉園,這次出來時間這麽久,怕那何夫人會挑你的錯。如果你真因此受罰,爺會更心疼的……”
於是綠紋帶著一腔欲求不滿,隻得委委屈屈的站起來,又略整了整衣襟,幽怨的望了南穀波一眼,心下知道世子爺是真心為自己好的,不由又高興起來,“爺,那奴婢……奴婢就先去了……”
世子府的書房是在外院,但離內院很近,一個方方正正的小院子,也就三間屋子,院子一角的小門就通往內院。
對於綠紋躲躲閃閃的離開,漣兒隻是斜著眼睛瞄著,嘴上雖然客氣,但回過身來,已是滿麵的不屑,什麽東西,也敢宵想世子爺!
漣兒轉向進了書房,卻看到南穀波也是衣衫淩亂,但神情自若,漣兒忙上前幫他整理著,又道:“不是說有急事嗎?怎麽還弄成這樣?這綠紋,不會是打著有事的借口……”
南穀波眯起眼睛,冷冷的瞪著漣兒,漣兒立刻住了口,但到底不甘心,隻退了一步,並不肯跪下。她從小跟著南穀波,在幾個大丫頭中最得南穀波看重,一直“貼身服務”到現在,自然也是有些底氣的。
南穀波再看了她一眼,見她倔強的隻是立在一旁,也不出聲,便歎了口氣,這才說道:“還不上前伺候爺。”自己衣衫被那小浪女揉搓得不像個樣子,漣兒又看了看,心下嫉恨著,但不得不出了角門去南穀波房內拿了件衣服,這才給他重新換上,隨手又把換下來的衣服,扔在地上。
南穀波也不去管她:“晚飯我去宜心小築吃。”
漣兒就越發的恨起來,府裏已經有了一個病美人似的側妃,這紫心一回來,便換了身份,就是為了爭寵吧。你爭就爭吧,怎麽也把自己弄成第二個病美人似的,怎麽武德府出來的,隻會這一個套路不成?其實讓漣兒來看,紫心大可不必多此一舉,她本來就是世子爺心裏想著的人,為什麽非要去模仿別人呢。
“那紫……那雪見,不是還在病中嗎?”你“病”就好好休息,也得讓別人沾點雨露吧。
“正因為病,所以才需要人陪。”南穀波毫不在意的說道,然後看了看漣兒,接著說:“還有以後宜心小築的所以事宜,你都要親力親為,不能假手旁人,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