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仙

章一三零 風雨離殤,南疆十萬大山

看著青天之上那個越走越遠的身影,此時雲淡風清,煙雨蒙蒙,兩個女孩兒心中,卻有種抹不去的離愁,此去經年,他日再次相聚,又會是何時?

——空山寂寥,悄無人語,唯有雨打風吹,瑟瑟作響。

愣了片刻,那位目送少年離去的孫大小姐,似乎想到了什麽,隻見她抽出別在腰間的那支通體碧玉的“碧海寒煙”玉簫,對著茫茫天邊那個踏著虹橋,已然隱然不見的身影,大聲喊道:“小騙子,不要忘了我們!”

一縷清揚的簫音,便在這餘杭東郊空曠,翩然而起,少女這縷寄托著離愁之意的簫聲,便在這樣的青天煙雨之間搖曳、飄飛。

趙潤兒再也忍耐不住,淚珠奪眶而出,仿佛回到了那個水枕風船的相逢之夜,幽幽淺吟,合著簫聲,與天邊那陣漸漸消散的清朗高歌,遙遙相對——

“那一天,閉目在經殿香霧中,驀然聽見,你頌經中的真言。”

“那一月,我搖動所有的經桶,不為超度,隻為觸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磕長頭匍匐在山路,不為覲見,隻為貼著你的溫暖。”

“那一世,轉山轉水轉佛塔啊,不為修來生,隻為途中與你相見。”

……

不知何時起,這片寬闊的天地,突然安靜下來,唯婉轉悠揚的簫樂之聲,如唱如訴,悠然回蕩在這滿目蒼翠的山影扶疏,風雨飄灑之間……

※※※

六合蠻荒南疆之處,十萬大山,連綿不絕,古木參天,山窮水惡,這裏自古便人跡罕至,凶獸橫行,亦多蠻族夷民,茹毛飲血,世人對此等蠻荒之地,無不聞之色變,諱莫如是。

此刻,夕陽晚照,十萬大山深處的幽深古道之上,一個青袍男子,牽著一個玲瓏如玉的小女孩兒,漫步而行。

這昏暗寂靜的大山之間,兩人的腳步聲,顯得那麽的突兀,叢林深處,無數毒蟲猛獸眼中露出貪婪的凶光,盯著這突如其來,打破十萬大山無數年沉寂的兩人,隻是,讓人驚詫的是,這些人間凶獸,其中不乏修煉成精的山間魑魅精怪,雖然虎視眈眈,卻無一敢上前驚擾,靜靜地看著兩人越走越遠後,方敢低聲咆哮幾聲。

“爺爺,汐瑤姐姐她找到哥哥了,為什麽也不讓人家跟著去,人家好想好想哥哥啊~”

小女孩兒走在路上,輕盈如腳不沾泥,她側頭看著身旁的青年男子,圓鼓鼓的玉靨上帶著幾分委屈和不滿。

男子微笑著,風吹起他的衣角,他長發飄飄,目光如夢似幻,這副自然的俯瞰眾生的神態上,帶著意味深長的笑意,道:“等你哥哥來尋你,不好麽?”

“可是哥哥不會跟汐瑤姐姐來的。”小女孩嘟囔道。

“他會來的。”男子笑道。

“真的?”

“真的。”

小女孩頓時一臉明媚笑顏的看著他,此時夕陽從她身後映來,將她的笑臉映襯得極為燦爛,從深山吹來的幽幽清風,又將她幾縷發絲吹在如花笑靨前,在夕陽中閃耀著燦燦的金光。

“爺爺,我們到這裏幹嘛?”行的片刻,小女孩又不安分起來,她東張西望,似乎對這古老的深山密林好奇無比。

見男子沒有回應她,而小女孩似乎也不以為然,自顧自說著:“這裏好無聊啊,又沒有小狸貓陪人家玩,要是哥哥在就好了。”

突然的,小女孩一陣驚呼,這夕陽古道似乎也走到了盡頭,眼前霍然開朗,在這一片群山環繞之中,一棟棟帶著古老奇特的房屋拔地而起,或依山而建,或緊密相連,這赫然是一個古老的蠻荒部落,從這夕陽古道上遠遠看去,隻見得那群山中最高的那座山崖之巔,一條如同白色巨龍般掛在空中的雄偉瀑布直落而下,如同失去韁繩的萬馬奔騰,瀑布之下,那個泛起驚天水花的一泓深潭,宛如隨時都能將人吞沒的血盆大口。

小女孩兒瞪大眼睛,似乎為這驟然出現的鍾靈奇觀所驚奇。

兩人繼續向前走去,方踏入那個部落範圍之內,一群衣著怪異,膚色塗著五顏六色圖騰的人突然衝出來,將他們攔住了。

他們大多穿著堅韌木籐所做的木甲,手中持著長柄尖槍,槍鋒之上乏著一層懾人的綠光,顯然是淬了劇毒,或許太久沒見過生人,他們全都一副如臨大敵的神色,眼中無比警惕,上下打量著男子和小女孩,其後多半目光倒在小女孩那明媚若瓊玉的玲瓏麵孔上多流連了片刻,然後其中為首之人大聲喊著一種生澀奇怪的語言。

“咯咯,爺爺,他們在說什麽,咕嚕呱啦,好生有趣!”卻是小女孩忍不住笑了起來。

聽到小女孩的話語,那些部落之人麵麵相覷,顯然聽不懂這個小女孩兒在笑什麽,不少人緊緊皺眉,小聲嘀咕著,仿佛在商量著什麽,片刻後,他們麵色嚴肅,呼啦啦圍了上來,將他們包圍起來。

男子立在那裏,靜如與天地一體,他大手撫上小女孩的腦袋,小女孩吐了吐舌頭,似乎也知道自己激怒了眼前這些怪異之人,男子笑著以同樣的語言對那為首之人說了一聲,那人明顯一怔,遲疑片刻,大手一揮,是以身邊之人原地候著,而他則轉身向部落中半山上的那座房屋跑去。

男子也不以為然,隻是,他的目光卻落到那個瀑布下的深潭之上。

片刻之後,隻看得先前那人,一臉尊敬神色地跑回來,對那些仍在圍著兩人周圍的部落中人大喝一聲,隨即恭敬地請兩人進入部落之中。。

男子牽著小女孩的小手兒,不急不躁地走著,隻見得那山上忽的走下一群人來,隻見十多個強壯的部落戰士簇擁著一個白發蒼蒼的老者走了下來,這原本跟在兩人身後的一行人,一看到那個老者,頓時紛紛低頭,一臉虔誠,對這個老者表示無比的敬意。

那個老者雖然年老,但精神極是健旺,那刻滿歲月滄桑的臉上,一雙雖然渾濁,卻是充滿了睿智的眼睛,隻是,老者看到男子,顯然神色有些激動,他哆嗦地走到男子跟前,然後噗通一聲匍匐下去,親吻著男子的腳尖,看到老者向男子行此大禮,周圍的部落之人怔得片刻,頓時扔下手中武器,紛紛跟著匍匐了下去。

“圖祁,百年沒見了,你老了。”男子溫文雅儒地說著,也沒見他有什麽動作,老者便覺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托起了自己,他輕輕抬頭,看著眼前之人,眼角卻是不由得一陣濕潤。

“皇……歲月、不饒人,但您老、沒變,還是和從前一樣年輕。”老者低聲道,言語間不甚明晰,有種生澀之感,顯然太久沒說中土語言。

男子笑了一聲,和聲道:“數百年前你所求之事,還記得麽?”

老者一怔,隨即那渾濁的雙目霍然一亮,看著男子,張口想說什麽,卻是一時語塞。

“我知道你部落無數代的願望和血汗,我宗為蠻荒之主,遠古巫族的複蘇,豈會坐視不理?”男子笑道。

老者頓時激動起來,身體發顫,良久,幹枯的嘴唇方吐出一聲:“皇……”

男子擺了擺手,“你找到解開祭壇封印的方法了吧,否則羅浮那群禿驢也不會一副如臨大敵,草木皆兵的樣子,還弄得整個玄門都知道,嗬,同仇敵愾麽?”說到這裏,男子嘴角揚起一絲不屑。

老者重重點了點頭,眼中去也是無比的堅定和決絕。

“如此,那便開始吧。”男子淡淡說著,牽著小女孩的小手兒,漫步來到那個被飛流直下的瀑布衝擊的泛起驚天水花的深潭跟前,沉默片刻,隻見得他隨手一揮,電光火石間,一點璀璨的神光從他的手中射出,細細的,如同那天外長河間飄離的一顆星辰。

跟著他身後的老者,看到這點神光,卻是一臉的膜拜和驚顫,因為他心中明了,這點小如沙粒一般的星辰華光,所蘊含的力量,恐怖的足以把這片空曠的綠水青山夷為平地!

一沙一世界!就是這麽一點神光中,萃集無量天地元氣,在男子彈指間,緩緩落到深潭之中。

在老者與身後的部落群人驚顫的眼中,這片天地,忽然靜穆了,那如白龍般激揚飛蕩的長天瀑布,戛然而止——仿佛凝固了一般,沒有任何聲響,頃刻間的死寂後,整個深潭碧水,陡然分開,衝天而起,在那點燦若星辰的神光映照下,一條仿佛通往九幽深淵的石階之下,一座巨大的、古老殘破的祭壇,靜靜地矗立在不知其多深的潭底之上,帶著亙古殘存的滄桑和荒涼氣息,出現在眾人眼前。

九根雕刻著上古異獸衝天巨柱,猙獰地矗立在刻滿遠古咒文的平台之上,宏偉中自帶著一絲粗獷古拙,平台之中,一座巨大古樸的石棺,靜靜地停在那裏。

看到這個祭壇,老者和身後的部落之人,不可抑止地顫抖起來,因為他們知道,那座石棺之中,躺著的是他們的神明,他們的圖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