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雲破霧,幽光如虹,飛馳而過,幾個錯落之後,林辰在空中凝目向前方望去,遠離了那綠水青山的數裏外,正有一個小鎮,看去規模雖然不大,但夜色之下,燈火通明,隱隱的看到小鎮人來人往,川流不息,似乎甚是熱鬧。
心念間幽煌減緩速度,緩緩在小鎮郊外一處偏僻之地落下,林辰從「須彌芥子」中取出一件破舊衣裳,把幽煌重重包住,紮在身後,才招呼了一旁等候著的阿狸,沿著小道向小鎮的方向走去。
數日前從劍塚裂縫出來之後,林辰原本還以為劍塚連通外界的出口,便是在蜀山後山那裏,卻沒想到他們會出現在遠離蜀山地界千裏之外的一處山脈之中,這造化之奇,實在讓人費解,這幾天他們沿著山勢走向走著,偶爾經過一兩個小村落,卻都少有人煙,這時看到了這樣一個小鎮,倒也讓人精神一振。
雖然此刻天色已晚,但來往商旅挑夫卻是不少,兩人走到近處,人聲漸漸大了起來,入得小鎮之中,但見到處都是屋舍簷宇以及商鋪店肆,街道與街道之間,每過一段路,邊上都有花樹林立著,兩兩枝幹之間繩索相連,上麵掛滿了各種各樣的燈籠花燈,夜風吹來,玉壺光轉,便如吹落星雨一般,美麗異常,路上兩旁更有無數擺攤的小販,兩人沿著街道走去,叫賣聲,吆喝聲不絕於耳。
兩人走在人群之中,阿狸嘴角上揚,饒有興趣地看著這許久不見的世間繁華,火光映照之下,她幽深的眼眸裏仿佛也泛起了異樣的亮光。
“真是好一副浮世畫卷啊。”
她微笑說著,目光流轉,認真地看著人群聚居的街頭,看著那一張張陌生的麵容,看著俗世萬千的風情,語氣間隱隱有些感慨。
林辰聞言,笑了笑,道:“這小鎮人是不少,也甚是熱鬧,但要說真正的繁華,他日你到那些名城古都走走便知道了。”
正說著,前麵岔道裏轉出了幾個挑著擔子的鎮民,他幾步走上前,向其中一位中年男子微笑問道:“大叔,請問一下這裏是什麽地方啊?”
那挑夫身高茁壯,麵帶風塵,肩頭挑著滿滿兩筐東西,上麵有各種各樣的風車風箏,以及一些稀奇古怪的麵具,似乎正要去路邊擺攤兜賣的。聽到林辰的問話,這男子脾氣倒是不錯,嗬嗬一笑,腳步不停,口中道:“小兄弟,第一次來這裏麽,這裏可是東南交界中頗有名聲的一處商旅之地,叫‘蘭陵鎮’,你們來的剛好時候,今晚正是一年一度的花燈會,嘿,我們這兒什麽都有,每年的這一天,賞花燈,猜燈謎,四方來人,可熱鬧了。”
正說著,他微微轉頭打量了林辰一眼,沒想這一看之下,竟是目光一呆,整個人呆滯了一下,腳下一個踉蹌,卻是被路邊的小石絆了一跤,險些撞到路邊簷宇前的花樹上,挑著的東西也隨之四下散落。
林辰怔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側頭無奈地看了身旁那位清柔絕豔的女子一眼。
正好看到阿狸悄悄掩口,一雙眉毛彎得如月牙兒一般,明眸裏盡是淺淺笑意。
這一動靜,頓時吸引了街上無數來往行人的注目,片刻後,林辰一拍腦門,苦笑一聲,果然如此,越來越多的人看了過來,隻是人人的目光,都幾乎很自然也很迅速的落到這個服飾奇異的美麗女子身上,不時有驚呼聲想起——
“天啊,天底下怎麽有這麽漂亮的美人兒……”一市井無賴兒怔怔說道,引起一片哄笑。
“這個女子不是人,疑是仙女落凡塵……”某個江南而來的才子眼光發亮,下意識的吟詩驚歎,身邊不禁的又是引起一片附和。
……
林辰搖了搖頭,幫那挑夫收拾散落地麵的東西,那中年男子老臉一紅,訕笑謝過,但見得這個年輕人溫文雅儒,氣質不凡,忍不住又看了阿狸一眼,羨慕地憨笑道:“能娶得這樣一個天仙般的妻子,公子真是有福氣啊,怕且前世不知敲破了多少木魚了。”
“呃,這個、”
林辰哭笑不得,正要解釋一番,沒想一隻白皙的手伸了過來,輕輕挽著他的手臂,他話說到一半,卻一時竟說不下去,隻見阿狸臉上眼波如水,嘴邊笑意更濃,那種擋不住自然流露的柔媚美麗,人群又是陣陣的驚豔,隻是看的她此番動作,那些議論聲卻是少了下去,畢竟中土之地風俗保守,哪裏還好意思當著人家兩小口麵前評頭論足。
但盡管如此,眾人的側目驚奇,卻是沒有少過。
林辰大感頭痛,此番景況,當日在那劍魂村上便上演過,隻是劍塚那裏荒無人煙,還沒什麽,但回到塵世之中,如此引入注目,便絕非他本意了,要知道,他如今的身份為正道所不容,可敏感著了,雖然他並不怕事,但低調些,少些麻煩事,總是沒錯的。
隻是被這美麗女子這麽一挽手,淡淡幽香,帶著些許暖意,就在身旁傳來,饒是他心誌堅忍,遠勝旁人,也忍不住一陣的驚心動魄,當下心下苦笑一聲,不著痕跡地上前幾步,低頭幫那男子收拾東西,目光不經意間落到一個狐狸麵具之上,怔了一下,頓時有了主意。
“大叔,這麵具怎麽賣?”他手腳利索,三兩下便把那些四下散落的東西收拾好,然後笑著問道。
中年男子憨厚一笑,道:“你們遠道而來,便是客人,隨便挑兩個吧,大叔送給你們了,今晚花燈會最大的特色,便是帶麵具猜燈謎,不少才子佳人便是因此喜結良緣,嘿,不過公子倒是用不著了。”
林辰笑著搖頭,輕聲謝過,隨手挑了那個狐狸麵具以及一個栩栩如生的獠牙豬麵的鬼麵,隨手戴起,把那狐狸麵具遞給阿狸。
阿狸微笑接過,目光柔和似水,閃動著異樣光澤,仿佛有著些許的迷離,似在回憶什麽,但抬頭望了林辰一眼,竟是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這一笑,當真如萬千花樹齊齊綻放,連那些花燈也仿佛活了過來一般,看得周圍的人眼都花了,一時間街道上竟是詭異的安靜了下來。
林辰見狀,顧不上那麽多,催促她帶上那狐狸麵具,拉著她的衣袖匆匆離開了這裏,看上去,倒有幾分落荒而逃。
片刻後周圍嘈雜喧鬧聲再起,街上人來人往,換了一波又一波,仿佛什麽也沒有發生過一般,隻是這一夜有多少人暗中遺憾,心裏誹腹那個坐擁佳人的年輕男子,便不得而知了。
……
街道的另一頭,一個身著紫衫的清麗少女,一手拿著一個青牙鬼臉的麵具,另一手拿著一個隨風轉動的風車,正興致勃勃地四處張望著,不時在路邊那些擺攤間流轉著,或走到花樹之下看著那些燈籠和猜謎的人群,或向著街上表演著的魚龍舞拍手歡笑,偶爾往後麵的三人中的一個青衫女子揮手,大呼小叫,那樣子,看上去卻是歡快得如一頭奔跑著小鹿。
柳月如搖了搖頭,看著那少女,對身旁兩個男子苦笑道:“說起來,這還是小嫣第一次下山呢,也難怪她如此興奮,我看這丫頭連自己是誰都快忘了。”
其中的一個身材高大,濃眉大眼的男子,聞言笑道:“紫嫣師妹生性活潑,天賦驚人,此番舉止,正是真性情啊。”
柳月如皺眉不悅道:“身為修仙之人,自當清心寡欲,起能貪戀世俗之事。”
那男子悻笑一聲,忙點頭稱是,那樣子卻是有幾分討好的意味。
就在這時,他身旁那個背負著一個大匣子的,看上去有幾分消瘦的年輕男子忽的一指他手中那個八卦鏡子似的物件,驚呼道:“楚師兄,辟邪鏡有反應!”
那楚師兄頓時臉色一凝,柳月如的目光亦是看了過來,落到他手中法器上。
但見那個由蜀山離戈峰首座淩楓道人親手煉製的「八卦辟邪鏡」上,那柄指針大小的小劍正浮起淡淡青光,劇烈地旋轉了起來,整個法寶竟是震動起來,幾乎握也握不住,但片刻後,卻是靜止了下來。
三人臉色凝重地朝四周看去,但見街上往來行人,卻是一點異樣也沒有。
“奇怪,明明‘指妖針’有所異動,怎麽突然又停止了?不過這樣的情況,我還是第一次看到。”那個叫楚師兄的男子看著手中的法寶,帶著幾分驚詫地說道。
“會不會是壞了……”那消瘦男子呐呐道。
男子瞪了他一眼,沒好氣地:“你才壞了,你小子來離戈峰跟我師父學了兩年煉器之術,沒的沒學會,倒是一門心思鼓弄你那破匣子,如今還敢說師父煉製的法寶不行。”
消瘦男子訕訕一笑,倒是不好意思再說話了。
柳月如輕輕皺眉,道:“我看這城裏也有不少別門別派的修行之人,顯然也是跟我們一般,接到了師門交代的除妖重任,這幾年,南方這邊妖孽四出,異動頻頻,不少村落鄉鎮離奇荒敗,連人影也消失無蹤,尋常百姓以為這是天災所至,卻不知此乃妖禍所為,不管怎樣,我們都應當小心為上。”
原來這幾人,赫然便是蜀山冰月峰的柳月如,紫嫣,而那楚姓男子,自然便是離戈峰的楚奚仲,那背著劍匣之人,則是在六脈大試上一鳴驚人的焚閻峰煉器怪才唐凡,林辰所見到的那數道劍光劃過的禦空之人,也是他們幾人。
如今天下流言紛飛,南方又有大亂之兆,玄門對此自是十分重視,各大門派紛紛派遣門下弟子到南方捉妖平亂,蜀山身為正道巨擘,自然身先士卒,像林煊,陸雨晴,燕若雪,寧歸邪這等年輕一輩中最出色的弟子,早已率先一步前往羅浮梵音寺,跟昆侖,冰嵐雲閣等天下正道門派會盟。
柳月如正說著,目光忽的一凝,卻見得原本走在前麵一路歡快的紫嫣師妹,竟是一下子靜住了,定定地站在路中,愣愣地看著街道另一旁的燈火闌珊之處,似乎是看到了什麽疑惑之事一般,連手中風車掉到地上也恍然不知。
她想起剛才那法寶的異動,心中一驚,走了上去,拍了拍這位小師妹的肩膀,輕聲道:“小嫣,怎麽了?”
紫嫣身子一動,倒似被嚇了一跳,目光這才從街上遠處收了回來。
“沒、沒什麽。”
少女有些發怔地說道,仿佛還有些茫然,剛才不經意間看到的那個依稀熟悉的背影,卻是一直浮在心頭。
柳月如眉頭輕皺,目光飄向遠處,但見街上來來往往的都是行人,其中也有不少身穿各式道袍的人,想來都是玄門其他門派上的弟子人物,但卻不知道她看到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