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茫茫,蘭陵鎮外的荒山野嶺,與小鎮的熱鬧仿佛兩個世界,遠遠看去,那座名為難柯山的山頭,灰茫茫一片,仿佛被什麽掩蓋了一般,沉寂而荒涼。
天邊幾點光芒,由遠及近,悄然出現,蜀山幾人的身影,在半空之中,停了下來。
柳月如俏立在「青霜」之上,凝望著前方的山頭,臉上出現了一絲凝重之色。
“聽老鎮長的話,這山頭的山神廟以往香火甚盛,近日雖然人跡少了,但也不至於會出現這等鬱致的瘴氣啊!”
楚仲奚驚詫說道,他本來也出身於東南之地的一大世家之中,見識甚廣,自然知道這瘴氣的形成,乃山林間動植物死後腐爛,又因濕熱蒸發,所生成的沉鬱之氣,南方之地,氣候溫熱,多雨潮濕,這樣瘴氣在那些人跡稀罕的深山密林中,一般尋常可見,那自古以來世人深深忌諱的南疆十萬大山之地,更是終年瘴氣衝天,成為隔絕塵世的一道天然屏障。
而眼前這個林木不多,往有人煙的山頭,居然也會出現那深山密林所特有的霧瘴之氣,實在讓人奇怪。
聽得身旁師兄的一番解說,紫嫣一雙明亮清淨的大眼睛,自半空中默默往下眺望著,呼吸也稍稍急促起來,這可是她第一次下山執行師門派遣的任務,便遇上這等稀奇古怪之事,心裏難免有幾分刺激之意。
但見黑夜中的難柯山,處處透著荒涼的氣息,死一般的寂靜,仿佛一隻沉眠的怪獸,匍匐在蒼天之下,不知為何,她的心忽的怦怦直跳起來,隱隱間,也仿佛有著幾分不安之感。
唐凡馭著那個笨重的劍匣,跟在三人之後,聽得楚仲奚的話,皺了皺眉,憂心道:“師兄,不知這瘴氣可有毒?”
楚仲奚點了點頭,笑道:“一般的山林瘴氣,都或多或少帶有些許毒性,普通人沾上,體質虛弱者,難免都會引起瘧疾,隻是對我們修行之人來說,自是不懼這等瘴氣了。”
柳月如沉吟了片刻,沉聲道:“不管如何,我們還是小心為上,沒準那禍害百姓的妖人,便藏在這山間。”
幾人紛紛點頭,當下臉色都凝重了起來。
就在這時,眾人身後忽地響起一聲呼嘯,數息間,兩道亮光飛馳而來,在他們身邊戛然而止,幾人側目看去,這禦空而來的正是昆侖那兩人,莫孤煙看到他們,冷哼一聲,也不說什麽,目光亮而尖銳,落到那漫山瘴氣的難柯山上,眉頭輕輕皺了起來。
倒是那個身著一身月白色道袍,劍眉入鬢,看去卻是其貌不揚,甚是平凡的青年男子,對蜀山幾人微微點頭,溫言笑道:“在下秦禦風,不知幾位蜀山小友可有什麽發現?”
他平和的話語,在夜色間輕輕飄散著,可柳月如幾人卻是怔了一下,心湖如被投下了一顆小石,蕩漾起陣陣波瀾,片刻後齊齊動容,眼光不約而同地落到這個看似平凡的男子身上。
楚仲奚更是瞪大雙眼,一聲驚呼脫口而出——
“倚天長歌笑桃花,一劍驚鴻秦禦風?”
聽到這句話,男子目光深處閃過一絲不為人知的滄桑之意,嘴角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輕輕搖頭,淡淡笑道:“世人抬舉,何足為道。”
蜀山這幾個出眾的年輕後輩之人,頓時肅然起敬,紫嫣這個初涉塵世的冰月峰少女,更是不禁掩住了小嘴,目光既是驚訝又是好奇,對他們這些玄門中的年輕一輩來說,那首長歌令,可是耳熟能詳,無人不知。
早在百年之前,秦禦風的名字便已傳遍了整個修行界,他自幼便師承在修行界中有著「月神」名諱的昆侖掌門汐明舒門下,乃正宗長門之後,是以玄門中素有傳言,若汐明舒,洛天衣等老一輩高人歸隱後,那下一任的昆侖掌門,沒準便是由他所繼任,如今便是慕容龍幽這等新一輩的天之驕子看到他,也要尊稱他一聲“師叔”,可見此人在昆侖中的地位,雖非八宮之主,卻能與除瓊華宮洛天衣之外,清微道人,幽玄道人等六個宮主並肩。
相傳秦禦風一身修行道行精湛無比,堪稱絕倫,性情卻是甚是怪異,手持一柄名為「天歌」的仙劍,斬過妖魔鬼怪無數,但同樣做過不少荒唐不羈之事。
最令人側目的一件事,便是傳聞當年他曾有次經過佛門重地羅浮山脈,恰逢陽春三月天,見群山間桃花燦爛,遍地綻放,忽的酒興大發,倚天長歌,飲一口酒便斬落一山的桃花,到一壺酒末了,他剛好走上了梵音寺山門跟前,驀然回首,整個羅浮山脈的桃花竟是給他斬落的七七八八,這等荒唐劣事,便是梵音寺的佛家子弟心性再怎麽平和清靜,也忍不住勃然大怒,正要動手執拿這個藐視佛威的人,沒想卻被他一聲長笑堵了回去——
“我借花敬佛,你等連我一半虔誠也及不上,又有什麽理由拿我?”
說著,他怔怔地看著那滿天紛紛的桃花,不知在想著些什麽,忽的舞動起手間的「天歌」仙劍來,仰天長嘯,劍氣激蕩,狂風洶湧,一時之間,滿天都是桃花飄飛,仿佛天邊下起了一陣花雨。
梵音寺的弟子,一時啞然,竟無言以對,但見他劍影如鴻,負手禦風,踏著紛飛的花瓣,絕塵而去。
天地之間,有他疏狂雄渾,又帶著幾分悲寥的長歌,悠悠不絕於耳——
“酒醒隻在花前坐,酒醉還來花下眠,花開花落花滿天,人麵不知何處去,世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他人看不穿——”
自此之後,這個男子的身影,消失在世人眼中。
有人說他被昆侖刑罰,麵壁瑤池,有人說他避世潛修,不知人間日月,也有人說他為情所傷,落魄紅塵,各種各異的傳聞四起,隻是過中真切,卻是無人得知。
倚天長歌覓芳蹤,
桃花影落劍驚鴻。
梵音寺前敢問佛,
誰人笑我太癲狂。
這首不知誰人編造的長歌令,也從此傳遍世間。
連天人一般的洛天衣,也曾當眾說過看不透這個後輩,也難怪旁邊那個心高氣傲的昆侖弟子莫孤煙,先前被他看了一眼,便不再多言,這樣一個曾經掀起無數風雲的人物,如何能不讓他們這幾個玄門年輕一輩中的後起之秀,心中生起說不出的激蕩情懷?
“久仰前輩大名,今日得見,實在平生之幸。”
當下幾人都紛紛抱拳說道,莫孤煙看在眼裏,臉上表情更是驕傲,但目光卻是溫和了幾分。
秦禦風淡然一笑,沒有說什麽,楚仲奚已是接著道:“前輩,我們也是剛到此地,除了這瘴氣,還沒發現什麽。”
秦禦風點了點頭,目光落到山邊,但見瘴氣如深山雲霧一般,依稀可見一座寺廟的黑影,森然立在山頭之上,以他的修行道行,元力與感觀自然非同小可,極其敏銳,但剛到這裏,他便感到這座沉寂的山間,在那看似荒涼以及那些瘴氣之下,隱隱中有一股極其濃烈的煞氣透露出來,竟讓他也有幾分忌憚。
他沉默了一會,道:“我先下去看看,這裏非比尋常,若有什麽動靜,你們幾個切勿輕舉妄動。”
說著,他足下光芒亮起,整個人便似融入了神光之中,淩空向前,衝進了那片巨大的瘴氣中。
蜀山幾人見狀,一時間倒是不知如何是好。
莫孤煙冷冷道:“連秦師叔也如此正色,我勸你們還是聽他的話好。”
說著,他身影一動,化作一道毫光,落到了山腳下,看樣子,卻是想從山下而起,一步一步探個真切。
柳月如幾人相望一眼,點了點頭,也落了下去。
莫孤煙正持著那柄散著落日之光的長劍,仰頭看著這座黑夜中的大山,月色映照之下,那些瘴氣灰茫茫之中透著淡淡胭紅,仿佛帶著幾分血光。
這時,天邊又是幾道光芒飛了過來,柳月如皺眉看去,竟是之前那幾個其他門派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