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在羅浮山這個佛門重地上的日子,每天都是重複不變,一轉眼間,林辰在梵音寺上已經待了多日,每天都聽著晨鍾,暮鼓,從寺內山間不知名的地方準時響起,悠悠回蕩天邊,也不知為何,才短短的時日中,他卻仿佛融入了這樣平靜寧和的氛圍中一般,每日在「小須彌山」佛場上聽著那些佛家子弟誦經念佛,有時借閱一些佛家典籍,偶爾也會和梵音寺的弟子相談佛理,在這樣似悟非悟的環境下,一身佛力不知不覺間竟頗有漸進的趨勢,就連那些各門各派的人終日來往言談,神情各異,悲喜莫名,有時看在他眼中,就如佛經上所說的眾生諸相一般,隱隱的,心中也有著一絲莫名的體悟。
時日就這般悠悠而過,林辰身上原本自當年受蜀山萬劍穿心之刑所留下的暗傷,隨著他的佛門一途的修行道行漸進,竟好轉得極快,如今運轉真元的時候,已經再也不用承受那種經脈崩潰的痛楚了,這事兒,倒是他始料未及的。
誰也不知,梵音寺萬千佛塔廟閣中,那一處偏僻清靜的角落小小庭院裏,正有一個年輕人默然度日,聆聽三千妙音,如是我聞,日複一日……
這一天清晨,林辰從入定中睜開雙眼,習慣的走到窗邊,推開窗戶,向外眺望。
外麵正下著雨,淅淅瀝瀝,遠處一片朦朦朧朧,隻是眼前這個小小庭院,周圍依然靜悄悄的,映入眼簾的仍然是那兩棵綠意盎然的茶樹,枝葉依依,恰好一陣清風拂過,無數青翠在淩亂雨花中輕輕飄動著,說不出的生機勃勃,清新帶著泥土氣息的空氣撲麵而來,讓人心神瞬間為之一清。
“咚……”熟悉的悠揚鍾聲再次響起,在天邊輕輕回蕩著,似乎這雨中的鍾聲梵音,另有一番韻味,林辰靜靜地站了一會,自從那日去棲霞峰看過蜀山的人後便一直顯得有些低沉的心情,此刻也不禁輕鬆了幾分。
他伸了伸手腳,隨手把倚在牆邊的幽煌斜負在身後,‘吱呀!’推開了木門,走出了屋子。
自從踏上這羅浮正宗佛門之地後,這柄魔劍便再也沒有往日偶然的躁動,顯得有些安靜,隻是林辰也不大在意,古劍通靈,想必這家夥也懂得這羅浮山千古佛氣的厲害,收斂了下來。
他所住的這個庭院,坐落小須彌山山澗之中,想來也是某個梵音寺弟子的住處,不過現在梵音寺山門大開,每日都有形形式式的玄門中人前來會盟,梵音寺弟子多在佛場上招待來人,是以很多這樣類似的地方都空了下來,任來人居住,這樣一個樸實平凡的小院子,那些玄門大派的人自是看不上,但對他來說,這個清靜之地,卻是有幾分依稀熟悉感覺,就如忘塵居上一般,幾乎一下子就喜歡上了。
走出院落,穿過已然熟悉的林木岔道,登上石階,林辰再次走上了梵音寺的山門上,但見佛場上人來人往,香火依舊,隻不知為何,忽覺今日佛場上似乎有著幾分喧嘩,那些別門別派的弟子臉上,也有著幾分異樣的神色,三五成群,竊竊低語。
林辰不禁有幾分好奇,走到旁邊兩個低聲議論的人麵前,道:“請問道友,不知今日可有什麽事發生了?”
這兩人衣裳楚楚,長得也眉清目秀,也不知哪個門派的人,忽見林辰上前,有些微微詫異,不過聽到他的話後,都是笑了笑,其中一人臉上帶著一絲興奮之色,道:“道友難道不知今日冰嵐雲閣的人來了麽?好多門派的人都在談論著這事,冰嵐雲閣遠在北荒苦寒之地,從來行蹤飄忽,神秘莫測,沒想這一下子竟來了這麽多人,連蜀山,昆侖的人也驚動了,嘖嘖,倒是沒想到,冰嵐雲閣中竟有這麽多絕色女子……”
林辰怔了一下,神色幾分複雜,冰嵐雲閣……有多久,沒有聽到了這個正宗之名了?
那個在明月下翩翩起舞,飄然而去的身影,曾經那份天真笑語,可有忘懷?
光陰如水,終究淹沒了前塵往事,驀然回首,可有誰的低低聲語,在心間,悄悄響起……
林辰壓下心中那絲莫名的異樣之感,緩步向遠處佛場中那座巍峨寶刹的方向走去。
“世間竟有這樣巧奪天工的飛天法器,冰嵐雲閣,實在聞名不如見麵啊……”
“孤陋寡聞,這法器叫作‘七彩玲瓏舟’,上可入青冥,下能遊滄海,傳聞冰嵐雲閣中,這樣的稀世難求的法寶,也隻有三首呢!”
“啊!你們看,那玲瓏舟船首所立著的那柄冰雕劍像,莫非便是冰嵐雲閣名震天下的荒神古劍「冰魄龍皇」?”
還沒走近,遠遠的,便看到一群人圍在那裏驚歎不絕,大雄寶殿跟前,正有七彩霞光閃耀著,映得四周一片五光十色,赫然是兩首冰嵐雲閣所特有的七彩玲瓏舟,停放在那裏。
那兩首七彩玲瓏舟之下,正有男女兩群弟子靜靜候著,麵對眾人的注目神色自若,盡顯名派風采,隻是那群年輕美貌的女弟子,倒是個個眼中多是好奇的神色,打量著四周,不時有幾聲清脆如風鈴般的笑聲響起,聽在四周人群耳邊,飄飄然如撓到心裏,這群清麗女子不經意間在風雨中綻放的嫵媚,看在眾人眼中,原本白茫茫的天地也忽然亮了起來一般。
有一些如仙嶠派那般的一流門派之人,忍不住上前結交一番,冰嵐雲閣的人顯得倒也和氣,以禮相待,這麽一來,人群中那些躊躇不前的人也紛紛上前自報門戶,這樣一個與冰嵐雲閣交好的機會,可是可遇不可求呢。
林辰在人群之中舉目望去,雖然沒有看到那幾個熟悉的臉孔,但如今的冰嵐雲閣,淩雲閣的弟子與星月神殿的弟子看去竟是一片融洽,可見當年冰河道人一事後,憐星殿主費了不少功夫把冰嵐雲閣整合了一番,正有些微微感慨的時候,忽見大雄寶殿中,走出了數個身影。
細看過去,走在前頭的赫然便是修行界無人不知的世間高人,冰嵐雲閣星月之尊憐星殿主,她身後跟著四五個清麗絕俗的女弟子,林辰默默看去,那位星月殿主神情冷淡,一如往昔,行走間自有股貴尊華氣度,直讓人心生敬畏,不敢直視,她身後那幾個女子,正是冰蘭幾人,其中那個一身淡紫紗裙,頸脖間蕩著一條雪白的金鈴長索的明媚少女,不是冰靈兒是誰?
隻是那張曾經無憂無慮的笑顏,如今看去,卻是少了幾分天真無憂,多了幾分成熟美麗。
林辰遠遠的,看著這個少女,有些怔怔出神。
冰憐星這一行人才出現在麵前,四周便迅速安靜下來,片刻過後,大殿中又緩緩走出了一眾身影,正是燃苦大師一眾梵音寺高僧,以及玄門各大門派的掌門人,讓人在意的是,早先來到的蜀山,昆侖的門人也在其後走了出來,四周人群沒由的一陣聳動,但片刻間就沉默下來,人人神色顯得有幾分激動,可以說,這還是時隔多年以來,眾人第一次看到四大正宗的人齊齊出現在眼前。
“大師放心吧,我冰嵐雲閣雖偏居海外,不問中土之事,但也承蒙世人抬舉一聲北方之玄門正宗,這等替天行道之事,自當義不容辭。”冰憐星轉身向燃苦大師微一點頭,淡淡說道。
“阿彌陀佛,善戰善戰,貴宗此行,福澤蒼生,功德無量啊。”燃苦大師低誦了一聲佛號,和藹笑道。
冰憐星點了點頭,正要率眾離去,忽的想起什麽,皺了皺眉,又停下了腳步,道:“方丈大師,我另有一事要請教一下。”
燃苦大師道:“施主請說。”
“我宗遠在北荒海域,但也知道十萬大山乃蠻荒妖地與中土的分界,有梵音寺鎮壓,一向相安無事,偶有異動,也不過小打小鬧,這名為的‘巫帝’的妖孽,又有什麽能耐,能號令群妖為禍人間?要知道,世間妖物,大多生來桀驁,隻畏天地,這樣的事,便是當年的妖皇宗,恐怕也做不到。”冰憐星沉聲說著。
旁邊那些玄門宿老聞言亦是一陣聳動,紛紛點頭,如今南方這邊的妖禍早已傳遍天下,見過的人也不少,但具體更深一層,這場突如其來的浩劫生起的原因,卻是沒有多少人知道,大多都是聽梵音寺一方之言。
燃苦大師沉默了一會,歎息一聲,道:“諸位有所不知了,這上古遺孽非但道行驚天,一身古巫異術,更是鬼神莫測,這十萬大山的妖魔鬼怪,怕且有不少是受到他的蠱惑奴馭,而剩下的那些,則是趁亂而入,浩劫驟起之時,毫無預兆,亦最為瘋狂,無數妖物異獸蜂擁而出,所過之處,生靈塗炭,屍骸遍野,我宗已全力派遣人手抵抗,但也為時晚也,勉強把牠們鎮壓回去,也因此大傷元氣,後繼無力,所以老衲才拉下這張老臉,懇求各方正道出手協力,否則浩劫蔓延,人間將變成煉獄啊!”
聽到燃苦大師這番悲歎,四周都沉默了下來,燃苦大師何許人也?原本許多門派都打著不以為然的心態,隻借此機會在梵音寺上撈些好處,畢竟,就算天塌下來了,頭頂上不是還有這座羅浮山麽?此時此刻,這些人才真正驚寐到這形勢之差,已然到了唇亡齒寒,水深火熱的地步!
當下不自禁的,很多門派紛紛表態,正氣言辭,也有一些不動聲色,仍持著觀望態度,其中自然也有不少流派打起了退堂鼓,眾人心思各異,一時氣氛變得有些詭異。
“那是什麽!”
就在這時,不知誰忽然驚叫了一聲,話音未落,天地中炸起一聲驚雷,風雨更急更狂,眾人目瞪口呆,隻見得天邊遠處,那一片連綿起伏遙遙可見的黑暗群山之中,正有一道巨大天光,穿雲破雨,衝霄而起。
一瞬間整個大地都仿佛顫動了起來,過不多時,但見天邊那頭,忽然出現了一條塵煙滾滾的地平線,如驚濤駭浪,排山倒海,緩緩而來,極為壯觀。
片刻驚愕過後,幾乎下意識的,羅浮山上,所有正道之人,齊齊變了臉色。
正是:忽聞天下有浩劫,從此人間不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