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眼前這一幕,明筱倩兩人頓時醒起,之前兩人遠遠看到滄州的夜空血光衝天,原來竟是對方這法寶的緣故,燕若雪遠遠凝望著這一人一刀,蛾眉輕皺,若有所思道:“那把刀……竟似能吞噬天雷之氣?難怪這小姑娘先前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看來倒是我們空擔心一場了。”
明筱倩努了努嘴,欲言又止,跟燕若雪對望一眼後,各自召回了飛劍,沒有了她們的真法加持,滄州上空的那張巨大乾坤八卦陣圖頓時散作一片流彩,隨風雨淡去。這時,隻見得那少女緩緩從空中落了下來,小貂帽下一張小臉蒼白得嚇人,但她卻是手持那把大的有些誇張的妖豔巨刀,得意地朝兩人揮了幾下,然後深深地看了燕若雪一眼,忽而朝下麵一個方向大叫一聲:“古爺爺,古大哥,風緊扯呼!小鳶先走一步了,咱們前頭再會合!”
一語落下,便見紅芒一閃,那把血色巨刀已化作一道妖異奇光,載著她飄然而去,轉眼間便消失在雲霄之間,隻留下一道拖出的雲氣殘影。
“可惡,讓她跑了!”明筱倩咬了咬牙,被少女那小狐狸似的得意神色氣得不輕,看此刻追去也來不及,心有不甘地說了一句。
燕若雪倒是笑了笑,沒有說什麽,指訣一引,把降雪收回劍囊之中,明筱倩氣歸氣,但片刻後想起少女臨走前不知哪裏學來的江湖術語,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自言自語道:“小鳶是麽,有意思,姐姐我可記住你了,下次別讓我逮到你。”
兩人收劍落下,人還在半空,卻見得身下不遠處正有幾個人影禦風佇立著,燕若雪和明筱倩微怔一下,這才注意到原來早有修行人在此,當下施了個法術,足下生風,飄了過去。
這幾人自然是一直觀望著她們激戰的齊飄霞、孫含煙兩師徒,還有那個半人半鬼的陰陽道人古非蠱了。
驟然見得古非蠱那副可怕的尊容,明筱倩也不禁嚇了一跳,才召回沒多久的玄霜仙劍就差沒再度出鞘,隻是看到齊飄霞師徒兩人在旁,一怔過後,喜叫道:“齊前輩,你怎麽會在這裏?”
燕若雪亦是一怔,不過她見多識廣,看到古非蠱的樣子,再想到少女臨走前大叫的那聲,已隱隱猜到這怪人的身份,外人在前,這位忘塵峰的大師姐表現得也比自家妹妹得從容得多,她先向齊飄霞行了一個後輩禮後,便轉頭望向古非蠱,點頭見禮,淡淡笑道:“前麵這位道長,莫非便是南疆奇人古非蠱古前輩?”
古非蠱自也聽到少女那聲大叫,心中可沒少罵這丫頭不講道義,跑了就跑了,這一聲不是告訴別人他們是一夥的麽,他自詡身份,齊飄霞又在一旁盯著,自不會跟那小姑娘一般落荒而逃,不過見得這兩個蜀山女子前來,心頭也早已暗叫不妙,一個齊飄霞他便對付不了,更何況這兩個蜀山女子所展露出來的身手,遠不是一般修行人所比,想必是蜀山年輕一輩裏的翹楚,一想到這層,他便滿心苦澀,一個仙霞派便讓他忌憚不已,更不要說過蜀山這個如雷貫耳的千古神宗了,此番前來中土探寶,可真是一波多折,還差點沒出師未捷……
不過看到燕若雪這落落大方的舉止,他心中還是忍不住暗讚一聲,眼前一亮,不愧是正宗風采,這一聲南疆奇人古前輩,可真說到他心坎裏麵去,相比齊飄霞這可惡的後輩女子,古非蠱頓時覺得這蜀山小輩要多可愛有多可愛,更可況燕若雪本就是個清麗脫俗的姑娘家,當下臉上和藹下來,作出長輩風度,偏生他本就相貌清奇,強作慈和,反變得更怪模怪樣,隻聽他自嘲一聲,道:“小姑娘這聲前輩老夫可不敢當,別人有多不待見我這個老毒物,老夫心裏明著呢!”
這別人是誰,不消多說也很明顯,齊飄霞眉頭皺了一下,沒有跟他一般見識,轉頭跟明筱倩說起話來,但孫含煙聽這老毒物怪聲怪氣,話有所指,眼睛一瞪,就差沒當場發作,不過這是看到一邊正跟師父低聲說話的那個蜀山女子正眼看來,目光明亮,朝她善意一笑,倒是讓她忍了下來,不願在外人麵前失了禮數,孫含煙也反向那女子點了點頭。
“前輩哪裏的話,當年正邪一戰,前輩的風采,我蜀山的師長可沒少提及。”燕若雪冰雪聰明,隻察言觀色,便知古非蠱跟齊前輩在此對峙,顯然不是什麽正常的正道交流,不過她後輩身份,自不會在這個話題上多言,當下也隻一笑了之。
古非蠱幹笑一聲,自知燕若雪這話是抬舉之言,他什麽本事,如何能入得蜀山那些人的法眼,但這正宗的弟子的話就是中聽,古非蠱當然不會沒有自知之明去說破,當下便退意萌生,要知道這個是非之地可不是久留之地,而且徒弟的仇是沒指望能報的了,他心中歎了口氣,朝下麵街道角落處沒好氣地叫道:“喂,臭小子,睡夠了沒有,咱們走!”
黑暗中,傳來了一聲輕輕飄飄的回應。
燕若雪和明筱倩都是一怔,低頭看了過去,見那街道角落的陰暗之處,一個人影從黑暗中悄無聲息走了出來,看去是個男子的身影,隻是光線不足,並看不清他的相貌。
那男子走出屋簷,仰麵朝天伸了伸懶腰,然後向古非蠱隨意招了招手,沐著一身夜雨,一個人不緊不慢的地向滄州城門方向走去。
燕若雪兩人隻覺心中一陣古怪,若不是此時古非蠱叫喚,她們還真察覺不了這個人的存在,以她們的道行來說,早已六識通明,方圓百丈裏外的風吹草動也躲不過她們的耳目,但這人悄然現身,偏生感覺不出他身上有什麽氣息,人如融入了夜色之中一般,沉默而安逸,那樣的感覺怪異之極,就像這人明明在眼前視線之中,但一不留神就仿佛看不見他的身影。
古非蠱倒像早已這男子的隨意,哼了一聲,嘴裏說了幾句不滿的話,一催手上那個葫蘆法寶,身化奇光倏然而去,轉眼間已消失在漫天風雨之中。
“師父?”孫含煙向齊飄霞低聲問了一聲。
“罷了,由他們去吧。”齊飄霞不欲再跟這老毒物糾纏,搖了搖頭,而且燕若雪兩人跟那少女鬥法的過程,她看在眼中,以她的閱曆,自能看出幾分端倪來,雖然有些驚異那少女以雷祭刀的舉動和她那身詭異的道行,但既然對方不是那些妖邪之人,滄州亦平安無事,她也懶得再去計較了,眼下對齊飄霞最重要的事,便是及早趕往昆侖,以及想辦法讓那個明若小姑娘拜入仙霞派門下。
不過在這裏遇到燕明這對蜀山姐妹,倒是讓她有幾分意外,剛才問了明筱倩的話,也就釋然了,那蒼帝宮出世之事,看來蜀山乃至正道各派都已作好了籌算,想來也是,精明的可並非隻有她們仙霞派一家,隻怕本位於中土西方的那些正道門派,諸如青城劍派、妙真山大乘觀等早已率眾拜會昆侖了。
昆侖……隻不知,那個人至今,是不是還終日坐在瑤池邊上,默默等待著那一株遲遲不開的桃花?
齊飄霞飛劍無聲歸鞘,握在手上,一身雲裳在風雨之中,兀自飄動,隻是一念間,她握劍的手,忽爾收緊,白皙肌膚之上,隱有淡青露出。
“我和倩兒受師門所托先行一步前往昆侖,此番正好跟前輩同路而行,雪兒也好久沒聆聽過齊前輩的教誨了,不知前輩意下如何?”
正微微有些恍惚,耳邊響起了燕若雪清婉的聲音,齊飄霞身子微震一下,心神立時恢複常態,微微一笑,道:“如此正好,我也好久沒去蜀山拜會了,不知玄霄子真人與一眾長輩可安好?對了,還有令狐師伯,我也有好久沒有去看望她了。”
仙霞派跟蜀山世代交情,而且兩派時常有門下弟子互相傾慕,是以對兩派的弟子來說,都互相把彼此輩分高的人視為自家門派長輩一樣看待,至於齊飄霞口中的令狐師叔,自然便是蜀山大衍峰首座的道侶令狐靈芸,令狐靈芸是仙霞派掌教白鶴師太的師妹,當年她跟寧遠世結為道侶一事,可是兩派千年下來的一大盛事,有了這樣一層關係,蜀山和仙霞兩派的人自然顯得更加親近了,不過這裏值得一提的是,對蜀山那個素有惡名的破門子來說,平生天不怕地不怕的他,卻最怕齊飄霞,少年時候的寧歸邪可沒少因頑劣被這個仙霞派師叔收拾過。
“有勞前輩掛心了,師長們尚好……”燕若雪輕聲說道,目光落到穹蒼上那一輪明月之上,心情卻是有些沉重,也隻有蜀山的人知道,驚神峰首座上官夕在羅浮一役中所受的傷勢仍未見好轉,諸位師叔伯沒少為這事發愁,還有她的爹娘,自當日從十萬大山出來,燕驚塵現身人前,在羅浮山門上當著天下正道人麵前攜明月嬋的手飄然而去後,便再也沒有兩人的消息。而她跟明筱倩一直留在梵音寺中沒有回蜀山去,也不知爹娘兩人有沒有回到忘塵峰上,為人兒女,又豈會沒有牽掛,不過這些事都不足為外人道也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