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軍火商

362 內奸(五)

雨越下越大,鳳九淵就這樣無遮無攔地任由冰冷的雨水澆淋著。楊芸幾次勸他回宮,他隻是不答。楊芸沒辦法,隻得道了聲得罪,點了他的穴,挾上馬背,冒雨回宮。

回到鳳鳴宮偏殿後,九離也聞訊趕了來,見他一副呆傻樣,無奈地道:“總是這樣,我也沒有辦法了。哎,人呐,哪能不經過些苦楚折磨呢?”

鳳九淵突地直起身來道:“你有沒有體會過無意害死他人的心情?”

九離道:“坐在我這個位置上,哪天不得冤死些人呢?何止一兩個!”

鳳九淵道:“是了,你的心是冷的,不是熱的……”

“對,我就是冷血動物,全天下就你一個人熱血,有情有義!”

鳳九淵被嗆得一窒,道:“王元直是無辜的,他是無辜的,他不是奸細!”越說他大聲,最後一句幾乎就是吼出來的,震得偏殿裏嗡嗡回響。

九離道:“現在說這些還有意義嗎?他已經死了!而且還是自殺的!我隻想問,他既然認定自己是清白無辜的,為什麽要自殺?他在逃避什麽?”

是呀,王元直在逃避什麽?

鳳九淵已經無法知道答案了。

這時,楊芸走了進來,手裏捧著個匣子。九離接過道:“看看吧,這就是王元直的平生,看過後你肯定會明白些事的!”

鳳九淵拉開匣子,見是滿滿在匣子檔案,有些已經發黃,有些墨跡還是新的,有的是來自戶部,有的來自工部,還有的是來自定陽道山陰郡!

楊芸幫著將這些檔案一頁一頁的展開,擺在他麵前的長案上。他隨手撿起一份來看,見是王元直入童子試的文章,又放下了。

一份一份地看下去,每一份幾乎就是王元直的人生腳印。在看到封套寫著‘恩師歐公親啟’字樣的信後,他拿了起來,抽出了裏麵的信紙。

書信顯然有些年頭了,原本瑩白的雪浪箋已經變成了暗黃色,字跡也失去了原來的鮮亮,又晦又暗。

九離顯然已經看過這封信了,許多處都用朱筆標了紅。看完之後,鳳九淵才知道,歐石不但是王元直的啟蒙恩師,也是他秋闈大比的座師,兩人的情誼自然非常了。整封信字裏行間都洋溢著蓬勃的朝氣和難以掩飾的喜氣,到了末尾鳳九淵才找到原因:他終於獲得理藩院認可,成為了章事。還有一條就是他的妻子紀氏懷孕了。

看到這裏,鳳九淵就好奇怎麽沒聽說王元直有兒女呢?就在一堆檔案裏抄撿查找了起來,想看看有沒有寫明他兒女下落的。卻翻到了另一封書信,也是寫給歐石的,說他在巡檢定明道河陽郡水利工程時,遭遇山洪,不慎落水,幸有上天和祖宗庇佑,被人救起……救他起來的人就是妻子紀小蘭!

原來她叫紀小蘭。

然後鳳九淵又翻看了王元直外放時寄回的家信,字裏行間無不洋溢著他對妻子紀小蘭的感恩和愛戀——他是真的愛那個死了的女人的——鳳九淵這樣暗暗地告訴自己。後來才知道,原本紀氏在懷孕四個月時不慎失足,導致流產,從此再也無法懷孕。在這裏有一行新近添加的注解:扯謊。紀小蘭風塵出身,又受大天尊派遣接近王元直,早已服下絕育丹,何來懷孕之說?所謂失足,不過是竊取理藩院機密時被侍衛重傷,故借流產來掩飾……

這封信是十五年前的。鳳九淵從頭再仔細看了一遍,心說王元直身為丈夫,難道連妻子是真懷孕還是假懷孕都不知道?

不能理解,真不能理解。最不能理解的是,他是王家三代單傳,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的道理豈會不明白?妻子不孕,他既不娶妾,也不求醫問藥,之後的信劄裏也隻字未提及這方麵的事。這令鳳九淵越發的不能理解了!

後來翻出一份本被撕得稀爛卻拚接好詩稿。鳳九淵看不懂詩,但卻能從字裏行間品味出矛盾和痛苦的心情。旁邊注解寫著:必是紀小蘭逼他做什麽,或者知道什麽不該知道的事,才會如此苦惱。

會什麽呢?是不是他知道了紀小蘭的身份和使命?

沒有證據。翻遍所有的信劄和文稿,都沒有找到相關的佐證。

這說明什麽?

說明他王元直可疑!

他說星槎不是他炸的,那還會是誰?

誠然,那幾天他確實在家養傷,哪都沒有去,根本不可能有機會去炸星槎。但鳳九淵才了解到了一種叫‘延時引爆’的法陣,它必須得被鐫刻在玄晶上,再借助神石吸收能量,到達設定的辰時,就會釋放出強大的能量,摧毀範圍內的一切物質。

至於星槎不是被這種延時引爆的法陣摧毀的,現在已經無從考證,畢竟一切都毀得太徹底,想查也無從查起。而王元直也死了,紀氏也死於許庸之手,這件事就成了無頭的公案,除非找到更有力的證據,或是揪出炸出星槎的內奸,要不然就永遠也不知道真相是怎麽回事。

可鳳九淵又堅信王元直確實沒有炸毀星槎,更或者說他沒有在星槎上設置延時爆炸的法陣,但除了他還會有誰呢?想著自己在離開監區時王元直所說的話,心頭頓時又多明白了幾分。

將所有的檔案都收起來後,叫道:“天寧!”

“王爺!”

“現在什麽時辰了?”

“快寅時了!”天寧看了看沙漏道。

“嗯。還在下雨嗎?”

“剛停不久。王爺該歇息了!”

“睡不著。陪我出去走走!”

到了殿外,見一彎殘月朦朦地掛在天空,雨後清涼的夜風微微地吹來,送來了陣陣蛩鳴。

鳳凰城萬籟皆寂。

鳳九淵在丹墀上坐了下來。天空說:“王爺,才下過雨,地上潮,不能坐!”

鳳九淵笑了笑,沒有置理,問道:“聽說你跟思菊、柔柔和馮塵他們都是一起的?”

天寧點頭道:“是,還有芸大姐姐,我們都一起的。我最小,她們都比我大!”

“喜歡呆在宮裏嗎?”

“當然喜歡了。皇上待我們這麽好,就像自己的妹妹一樣!”

“那你喜歡姐姐當皇帝還是喜歡我當皇帝?”

天寧嚇了一大跳,顧不得地上還有積水,慌忙跪下道:“求王爺慎言!”

鳳九淵伸手將她拉了起來道:“嚇成這樣,至於麽?姐姐不是說了麽,這皇帝位置遲早是我的,朝廷上下都知道的嘛!”

天寧道:“奴婢不敢說!”

“我讓你說你就說,姐姐要是怪罪你,了不得我裝瘋,鬧一回宮禁!”

天寧忍不住哧地一聲笑了,說:“王爺可真有趣。但我覺得,我覺得還是皇上當皇上好!”鳳九淵一聽這話,笑道:“什麽皇上當皇上好?也就是說,你覺得我不適合當皇上麽?”

“不,不,奴婢哪有這意思?隻是覺得皇上是女主,跟我們更親近!王爺雖然待下人好,但,但……”但了半天,下麵就沒有說出來了。

鳳九淵明白他要說什麽,沒有再追問。感覺屁股已經冰涼了,就起身道:“你對王元直的死怎麽看?”

天寧一愣,沒料到他會問這個,答道:“這個,這個,奴婢怎麽知道?”

“我隻是想聽聽你的看法而矣,隨便說說嘛!”

“其實,我覺得王爺想得太簡單了些。”

鳳九淵奇道:“哦?怎麽講?”

“我覺得,嗯,王爺恕奴婢無罪,奴婢才敢說!”

“嗬,你可有趣。你何曾聽說過我因說話怪罪過她們了?”

“那我說了?”天寧畢竟還小,一副天真無邪的俏皮樣,逗得鳳九淵頓時樂了,讓她說。

天寧道:“我覺得王爺總是憑直覺來判斷一個人的好壞,對你胃口,壞的也是好的;不對你胃口,好的還是壞的。王爺,這一套在朝廷裏可是行不通的!”

鳳九淵默然。心說連個小丫頭我的缺點來,更何況是其他人?莫不成我真是輕信了王元直麽?

想了想,不得要領,便道:“好,咱們回去休息吧。明天還得繼續裝瘋呢……”

費了好幾天功夫,路德文從歐白華嘴裏什麽也沒有審出來。

王元直死了,其他參與星槎建設的人也交待不出個所以然來。沒辦法,九離隻有下旨,將所有技師和工匠貶為苦役,除非找到新的證據,能證明他們都是清白的為止。

放在星海合眾國,絕不會有這樣的情況出現。但這就是集權製國家的弊端,既然大家都想追求特權,那麽就得接受這個殘酷的現實!

星槎爆炸案就這樣不了了之。畢竟曆年來積壓下來的無頭公案實在太多,滿朝上下知情者也不覺得奇怪,反正把這筆賬給算到彌羅境頭上就是。

別人這麽想,鳳九淵可不這麽看。就在大國師宣布‘驅除了他的詛咒’,‘恢複了他的真靈’後,他就請旨重建星槎,並要九離授予他秘密調查星槎爆炸案真凶的權限。

九離覺得沒有必要,但他堅持認為必須把事情搞清楚,要不然誰也不能保證以後還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