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總共核審出問題賬目十二萬多兆。一時間,理藩院成了過街老鼠,人人喊打殺了。
鳳九淵覺得自己的目的達到了,也是該收手的時候,再這樣下去,恐怕非得鬧出什麽大事來呢。
理藩院三大會事已經下入刑部大獄,大理寺已經啟動了審判程序。
第一次過堂時,三大會事通通不認罪,說賬目問題全都是前任留下的,與他們無關。
鳳九淵坐在堂後聽著,心知把所有問題推給前任是他們唯一活命的機會,心下卻也隻是冷笑。
過堂完畢後,差役並沒有將三人押回大牢,而是帶到了後堂。
三人正自奇怪,就見鳳九淵從屏風後轉了出來。三人唬得慌了,忙趴下見禮。
鳳九淵也不叫聲,坐下道:“三位大人受委屈了呀!”
三人你看我,我看你,竟然不約而同地痛哭了起來,大叫冤枉。
鳳九淵盯著主管鳳凰社的會事張啟明,問道:“張大人,你的外號叫‘滴水不漏’,做事最是謹慎縝密的,上任這大半年來,你就沒有發現問題?”
張啟明叫屈,說自己上任時間短,很多東西都還來不及熟悉,自然也就發現不了問題了。
鳳九淵冷笑道:“這麽說來,朕應該把你放了,讓你官複原職囉?”
張啟明道:“不,不,臣不敢,臣萬萬不敢!”
鳳九淵道:“你不是沒罪麽?”
“臣,臣有罪,臣有失察之罪……”
“失察?虧你也說得出口。張啟明,別以為朕什麽都不知道,單是鐵爐鎮上的貓膩,就足以誅你全家!哼,你自己說說,朕可有冤枉你?”
張啟明的臉色頓時青了,訥訥地道:“臣,臣,皇上,那都不是臣的首尾,是下麵的人打著臣的名義幹的。皇上明察呐……”
“嗬,我明察著呢。你張家在中京周圍有多少產業你自己清楚,朕也清楚。你以為這些錢是沒有經過官中的就查不到你貪腐麽?那你可大錯特錯了!”
張啟明臉色死灰,眼裏寫滿了絕望。
鳳九淵又盯著另外兩名會事道:“你們的事情也不用我來說了吧?以為朕就是那種任著性子胡來的蠢貨麽?哼,真虧你們敢想!今兒召見你們,就是想給你們最後一個機會,盡快把自己的罪過交待清楚,朕還可以考慮放過你們的家人。如果頑固不化,朕的屠刀可鋒利著呢。更不要以為離了你們理藩院就兜不轉,哈哈,朕一個人能夠撐得起左宇宙世界,區區一個鳳凰界又豈在話下?”說完,站起身來道:“我現在最想知道的是,這些錢都流到哪裏去了。”說完,一拂袖,走了。
按說這麽多年來,怎麽就沒發現理藩院的問題呢?
說穿了其實一點也不值錢。
理藩院是鳳凰界獨立的一級部門,除了向皇帝負責外,誰也管不著他們。他們怎麽運作,錢怎麽花,花了多少全然沒有監督,都由他們自己說了算。試問在這樣的環境下,誰能保證不出問題呢?而更大的問題是,曆代的皇帝都相信在傳統、律法和體製的約束之下,不論是理藩院還是朝廷其他部門,都不會出問題,至少不會整體出問題。
鳳九淵原本想尋的不是理藩院在經濟上的問題,而是想找出他們在運作上存在的弊端,並借題發揮,把理藩院出納入自己的改革計劃中去。哪知道想要的沒查到,反而輕而易舉,不費吹灰之力地逮出了最為嚴重、也是鳳凰界最為深惡痛絕的經濟問題來。
有人就要問了:理藩院如此的明目張膽,以前怎麽就沒有捅出事來呢?
其實很簡單:第一,理藩院太過於獨立,除了工部,幾乎跟朝廷其他部門沒有聯係,想逮他們的問題幾乎沒有機會;第二,理藩院的運作也是獨立的,從策略製定到生產,從生產到銷售,從銷售到款項的作用等等,全是他們自己的負責,朝廷其他部門除了在整體上對理藩院的經營狀況有點了解外,就一無所知了;第三,因為其對鳳凰界的重要性,所以設在各地的作坊都受到特別的保護,外人進不去,裏麵的人出不來,便是有問題,外人又怎麽知道?就算有工人出來說出了真相,也引不起足夠的重視。更何況朝廷素來忽視民生,就算百姓有怨氣,頂多隻能自我消化,隻要沒惹出大亂子,就沒人去管問題的根子是不是在理藩院身上了。第四,最重要的一點就是,理藩院是財神,大家都指望著它過上好日子呢,誰還敢去查它?恐怕想查它的人是不少,但卻沒人敢付諸實行!想當初鳳九淵要改革理藩院就遭遇了前所未有的阻力,更何況是捅開理藩院的老底子呢?
正是在這樣複雜的環境之下,才養出了理藩院這個大患來。
而為什麽發現這些問題的是鳳九淵,不是別人呢?
第一:因為他是鳳凰社的總管,是理藩院的人;第二:因為他是專業人士,對理藩院的整體運作了若指掌;第三:因為他是皇帝。
在他之前,就算有人發現了理藩院的問題也沒人敢揭,也沒人揭得出來。但他不一樣,他是皇帝,是整個特權階級的總代表,而且還是一個專橫獨斷慣了的皇帝,不像他的那些祖先們,要麽優柔寡斷,要不顧忌頗多,要麽這樣那樣,就算知道有問題也不會主動去捅出來,畢竟那對誰都沒有好處。
可在鳳九淵看來就不一樣了。他的誌向就在於軍火的發明創造和銷售,打他來到這個世界,就把理藩院視作自己的一畝三分地,結果這一畝三分地卻根本不聽自己的話。如今當上了皇帝,自然逮著機會好好地整治一下這幫子不聽話的家夥,然後調理好這把利器,真正為自己所用。
從鐵爐鎮的時候,鳳九淵當隻是一般的經濟問題,但越想越覺得不太可能,經過半天的深思熟慮,才決定突襲理藩院,徹底把他們的內髒給撕擄開來,曬在陽光下,讓所有人看看這是一個怎樣藏汙納垢的地方,然後自己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按自己的意願對理藩院進行改革了。
哪知道一查就查出了大問題,而且還是令他都不敢想像的問題。他甚至在想,若真按照律法來懲辦,到底會有多少人夠得上被砍頭了?
十萬還是一百萬?
理藩院的在中京的官吏就不下十萬人,幾乎所有的中高級官吏都夠得上滿門抄斬的罪了,這一殺下來,至少得有三十萬人倒在菜市口。再加上各道的管事,殺到最後,恐怕真得有上百萬人腦袋搬家。
想著這麽恐怖的數字,鳳九淵就隻有倒吸冷氣的份。
是殺還是不殺?
若是殺,難道真是的依律法殺?
或者是由他這個皇帝出麵,開恩特赦,隻殺一部份罪大惡極的?
在鳳凰界,隻有皇帝才可以開恩特赦犯了死罪的人。至於怎麽赦,又怎麽殺,這裏麵的講究就有些大了。
為了收到最好的政治效果,鳳九淵必須在大朝會上作出決定。這樣,才能讓所有的臣民都知道他的寬仁,同時,也讓大家認識到他的嚴厲。
兩天後,大朝會如期舉行。核審部報告了目前的審計進度,接著就是三法司分別匯報了調查和審理的情況,鳳九淵聽了之後,站起身來道:“諸位臣工,大家都說說,這件事情該怎麽處理?”
沒有人吱聲,鳳九淵也料到這時候不會有人率先開口的,便繼續道:“依朕之見,一律依法懲辦!”
武定中越班而出,道:“皇上聖明,此等國賊,若不依法懲辦,律法威嚴何在,朝廷威嚴何在?”
鳳九淵盯著武定中,心下一陣膩味,暗道:“這家夥,怎麽老跟自己過意不去呢?這時候你說殺,要朕怎麽下得來台?你隻是動動嘴皮子,可這一刀下去,那就得有上百萬人沒命,百姓們罵了起來,就罵的是朕,而不是你們了!”正要說兩句,腦子裏一亮,心說:“若特赦的建議由武定中先提出來,理藩院的那些有幸超生的人自然都感念他武定中了,不會念我這個皇帝的好。他這樣說,顯然就是為借勢擠兌我,讓我在‘艱難的局麵’之下作出特赦的決定,讓那些有幸超生的人越發念我的好。嗯,嗯,這人有些手段,好……”便哼了一聲道:“中書令言之有理。先將審明了的首惡殺上一批,決不辜待!”
眾臣工一體跪下,高呼皇帝聖明。
鳳九淵道:“我聖明?恐怕你們心裏都在罵我殺人的魔王吧。這一刀下去,得有多少顆人頭落地?總之這也是管不得了,該殺就得殺!不過,這些人之中也有好些是罪不當殺的,依朕之見,首惡必懲,協從嘛倒可以寬大處理,隻要他們肯出首,肯認罪,可以酌情特赦!”
武定中領先跪下道:“皇上,萬萬不可,特赦之例一開,不法之徒便會心存僥幸,若讓他們逃過懲處,國威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