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九淵並沒有公布自己的行程,大臣們都以為他會直奔鬼摩界,哪知道離開中京之後,他卻對鳳凰界展開了一輪巡視,並在巡視的過程中將十二個戰區的大總管輪換了一遍,然後才前往鐵山道。
就在他剛剛趕到鐵山道的那一天,同時收到原道寧和周密之傳回來的消息,說燭光防線丟了。
率先向鳳九淵報告消息的是周密之。鳳九淵還以為他搞錯了,問:“丟了?這怎麽可能!原道寧說最多可以堅持半個月的呀?”
周密之道:“不錯,最多隻能堅守半個月的!”
這才過十二天!
十二天呀!
雖說較半個月隻差三天,但也就是這三天,將會決定很多的問題。
鳳九淵的心驟然收緊了,問:“現在情況怎麽樣?”問了之後他又深處自己白問了,既然連預定的半個月都沒有堅守到,情況顯然不容樂觀。
周密之也不知道該怎麽說,隻答道:“不好說……”
切斷通訊後,鳳九淵剛準備進入戰場服務器查看情況,原道寧的通訊也進來了。原道寧報告的情況也周密之唯一的出入之處就是燭光防線不是丟了,而是他下令主動放棄的。
“放棄?”鳳九淵這下子又不明白了,問:“為什麽要放棄?”
“因為守不住了!”
鳳九淵有些惱火地質問道:“時間那麽寶貴,為什麽要放棄?你要知道,多堅守一天就能多贏得一天的時間……”才說到這裏,原道寧就打斷了,道:“我們手裏所剩的兵力加起來也湊不夠四個軍團了,多堅守一天,就有可能損失一個軍團。那就意味著接下來我們不可能在殘月防線還能堅守住12-15天。”
這還是原道寧第一次如此粗暴無禮地打斷鳳九淵的話,從他的神情可以看出,他也憤怒了。
鳳九淵顯然沒有料到這一頭,見原道寧以打斷說話的不禮貌方式向自己發出了無聲的抗議,鳳九淵隻得妥協讓步,無力地道:“好吧,好吧……但你得知道,這一批武器至少要15天之後才能運低前線,如果出現意外,恐怕要更久。我希望無論如何你都要堅守下去。能辦到嗎?”
原道寧沒有答能還是不能,他說:“我當然希望軍隊能夠堅守到那個時候,甚至更久!”
正所謂,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看來原道寧並不打算按他的意思執行軍令,準備自行其是了。
切斷通訊後,鳳九淵感覺從來沒有這樣的窩火,卻又沒辦法發泄,隻是愣愣地出神。好半天,才想起查看戰場記錄!
在最近的12天裏,光是合眾國國防軍與星空之狼傭兵團就損失了共5個軍團,這還是燭光防線構築起來,損失最為慘重的12天。除了軍隊之外,各種物資的消耗也是相當驚人的,較12天之前呈直線上升趨勢。很多鳳九淵熟悉的中高級軍官戰死,很多鳳九淵曾經親自嘉獎過的傑出英雄團隊徹底地消失,這其中就有長期擔任第二軍團參謀長、巴達維副手的歐陽龍在執行堅守任務時戰死……
物資與戰艦損失再多,鳳九淵都不心痛,他心痛的是這些人。
難怪素來被稱為‘沒有感情’的原道寧也發火了,難怪會下令提前放棄燭光防線,換作是他去指揮,別說是12天了,就是5天也堅守不下來。
仗怎麽會打成這樣?
他捂著臉,拚命地告訴自己:“冷靜,一定要冷靜下來,一定要……”可看著這些血腥的數據,他又怎麽冷靜得了?
思菊進來,說史箴去視察完了後勤基地的建設情況,已經回來了,問要不要現在見。見鳳九淵沒有回答,她奇道:“怎麽了?”
鳳九淵鬆開捂在臉上的手,看著她,好半晌才道:“燭光防線丟了……”
“啊?”思菊隻是啊了一聲,卻沒有發表意見,看樣子她對燭光防線的丟失並不感到太意外,或者說,根本在她的意料之中。
鳳九淵繼續道:“10個軍團,現在隻剩下不到4個。帕伊爾頓差點死了,好在救了回來。歐陽龍,第二軍團的參謀長歐陽龍戰死了……”說到這裏,他把頭深深地埋了下去,好像這些人的死傷都是由他一個人造成的。
思菊走過來,張開懷抱,輕輕地抱著他的頭,道:“有戰爭就有死亡,這是避免不了的……”
鳳九淵嗯了一聲,道:“是,我知道……可是就在剛才,我還責怪原道寧,責怪他付出的努力不夠……”
思菊道:“你不是軍事指揮官,不了解前線的情況,這有什麽值得自責的?”
鳳九淵真的無法表達清楚自己內心的自責,他總覺得那些戰死的士兵都是被他推到前線去的。盡管事實並非如此,可他的潛意識就是這樣固執地把一切罪過加在了自己的身上,這令他痛苦得難以自拔!
“知道嗎?”鳳九淵把頭從思菊的懷抱裏掙脫了出來,望著她的臉,幽幽地說道:“有時候我在想:如果我不是我,隻是一名普通的合眾國士兵,我將會怎樣看待這場戰爭以及看待指揮這場戰爭的人?”說完,也不給思菊半點思考的時間,就自己揭開了謎底,道:“我想,我會憎恨,徹骨地憎恨。這場戰爭本該離他們很遠的,很遠很遠。雖然從戰略上來說,他有打的必要,去完全沒有必要打得這麽慘。合眾國國防軍從組建之初到現在,總共不過55個軍團,在這裏就打沒了五分之一。這意味著幾千萬的家庭失去了他們的兒子、女兒、丈夫、妻子、父親、媽媽……很可怕,這真的很可怕!你以為我是怕背罵名嗎?不,不是!我是怕他們死的不值得!人的生命的最寶貴的,隻有一次。有些人會活得很壯烈,有些人卻活得很卑微……”說到這裏,他的眼睛突然亮了,站起身來,走到窗前,拉開紗窗,任由裹著泥沙的風吹了進來。
“有時候我在想,會不會出現這樣一個完美的社會,人與人都是平等的,所有人不愁吃、不愁穿,不為金錢免得奔走,沒有生老病死的憂慮,沒有爾虞我詐的勾心鬥角,大家都為了自己的理想,自己的愛好而努力,而奮鬥。在這樣的環境裏,每一朵生命之花都將綻放得無比的壯美,無比的……不至於像這樣,有些人勞苦一生,什麽也得不到;有些人活得像棋子,成為別人實現夢想的墊腳石;有些人固然得償所願,卻是,卻是滿手血腥,踐踏了無數的靈魂……”說到這裏,他才回過頭來問思菊:“你明白我說的意思嗎?”
思菊當然明白,可她卻認為鳳九淵的想法太過於理想了,太過於不切實際了。但他又不得不承認,鳳九淵所說的這些,又都是人類社會麵臨的永恒的悲劇,站在目前的起點上,似乎是看不到有解決它的一天了。
見思菊沒有回答自己,鳳九淵悵然地一笑,仿佛在說:“看來你不能理解,沒有人能夠理解的……”便道:“好吧,讓史箴進來吧。我想聽聽,他跑這一趟,都看到了什麽……”
思菊當然沒有多作解釋的意思,應了聲是就退了出去。
史箴報告了很多問題,聽得鳳九淵直皺眉頭。最嚴重的無疑就要數後勤基地的管理了,軍方與地方政府之間事權不清,推諉扯皮,罔顧中央政府的命令,將事情辦得一團糟糕,甚至還出現了倒賣、盜賣後勤物資的事件。照這樣下去,一旦供應壓力增大,必然會出現各種嚴重問題。
鳳九淵一聽還有倒賣和盜賣後勤物資的事,當即怒問道:“人抓住了嗎?”
史箴道:“抓住了。一名倒賣物資的倉儲大使已經被臣就地處決,以儆效尤,家人也羈押待審。還請皇上治罪擅權之罪!”
鳳九淵道:“很好。這事我看還是你親自去審,快審快斷。清白無辜的就放了,但凡有牽扯的,一律嚴懲不貸!還有,盜賣又是怎麽回事?”倒賣他很明白,就是把倉庫裏好的賣了,買進差的,以次充好,賺取差價。盜賣難道就是把倉庫裏的物資偷出去賣了,連差的,次的也不補充進來不成?
史箴說一名負責看守倉庫的軍官夥同下屬,勾結倉儲大使,將庫裏的物資賤賣了,錢款中飽私囊,然後又做假賬,或是報災禍以抹平賬麵,達到瞞天過海的目的。
鳳九淵道:“竟然還有這等事?什麽人膽敢如此妄為?難道就不曉得這是誅滅滿門的大罪麽?”
史箴猶豫了一下道:“此人姓翁,乃前中書令翁尚翁老大人的侄子……”
鳳九淵拍案而起,嘿嘿地冷笑道:“好呀,好得很。人抓起來了嗎?”
史箴道:“是,抓起來了!”
“人贓俱獲?”
“人贓俱獲,罪證俱全。”
“好得很。幹得漂亮!”鳳九淵道:“命人把這個叫翁什麽的軍官給我押回中京,讓翁尚審。我倒要看看,此事是他一人所為,還是翁家夥同作案。要是審不清楚,那就什麽情麵也顧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