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鳳九淵睡到很晚才起來。剛起身,就聽思菊說謝寧兒已經過來了,正在外麵候著,問怎麽安排。
鳳九淵道:“這個就由你決定了!”又問:“九疑呢?你告訴她,午飯後陪我去一趟神殿!”
思菊知道他要去幹什麽,便道:“那我便讓她先去神殿等著!”
今兒天氣不錯,太陽火辣辣的炙烤著大地,一過了午後,就連空氣都被烤得熱烘烘的。打從一坐上車,鳳九淵就一邊抹汗,一邊聽思菊匯報哪些地方遭了旱災,哪些地方遭了水災,哪些地方遭了災卻不嚴重,哪些地方沒遭多大的災問題卻相當嚴重等等。聽完他就問:“晴雨表的副本可有送老夫子?”思菊道:“送了,每天都有送的。按你的吩咐,但凡是政務上的,所有奏折都謄錄了副本送程伯伯處!”
鳳九淵嗯了一聲,道:“回頭告訴大都督府一聲,打從明天起,所有的軍情匯報也謄錄副本送老夫子處!”
思菊訝然,問:“這又是何道理?”
鳳九淵道:“準備的情報才能作出準確的判斷嘛。再說,老夫子隻有策略製定權,沒有決斷權,不怕擔心!”
思菊道:“我倒不是擔心,隻是想著內閣那邊又要鬧不公平了!”
鳳九淵道:“由得他們鬧吧。隻要他們能辦好事情,我也一視同仁!”
剛出了定西門,就見人群喧囂,一個勁地往安榮大街湧去,堵得白虎大街車馬不通。鳳九淵見狀,問:“這是怎麽回事呢?”因為他的坐的尋常車駕,沒有皇家標識,所以並沒有人回避讓道。
思菊讓一名侍衛去打聽,得知竟是安榮大街三號的程府出了事,聽說還死了人,便驚道:“這怎麽會?”鳳九淵臉色驟變,道:“難道是程老夫子遭到了刺殺麽?”想一想,又覺得不可能。自打前幾天出了兵變未遂之事後,就再一次加強了程府的安全,就算有人要暗殺,也沒有那麽容易。畢竟現在仰仗程複的地方多得很,他的府上出了事,無論如何都得去看看才行。便道:“走,去看看!”
有了侍衛的開道,很快就到了程府門前。
鳳九淵從車上跳了下來,見程複正跪在地上張羅著什麽,便走上去問:“這是出什麽事了?”才看到程複正在救治一名昏死在地的官員。
程複聽著聲音熟悉,回頭一看,見是他,就要行禮,鳳九淵道:“別拘這些。這是出了什麽事?雷頓,你看看!”這時,人群吵嚷,說大夫來了。
雷頓一探,便知那名官員是中暑,心髒嚴重超負,若再不施以急救,怕就得當場死在這裏,道:“這人快不行了。思菊,你來看看!”
那請來的大夫也不知道是哪家醫館的,隻看了看那官員的臉色,便搖頭歎道:“暑熱攻心,怕是沒救了,沒救了……”結果思菊一記術法下去,那官員當即便醒了過來,哇地嘔出一灘酸水,便呼呼地直喘氣。大夫見狀,驚得臉色都變了,道:“這,這可怪事了……”然後打量著思菊道:“敢情,敢情小姐是法師?”
思菊道:“我倒是驅散了他攻心的暑熱,剩下的事還得請你來了!”
大夫上來,翻看了看官員的眼睛,又搭了搭脈,道:“得讓人找張門板來,把他抬到陰涼處才行……”
入內落座之後,聽程複說起,鳳九淵才知道這名官員是因候見不得,中暑昏死的。也幸救得及時,要不然這條命真就丟了。一時間,鳳九淵真不知道是該氣,還是該笑。招手叫過當值的侍衛班頭道:“你去打了塊鐵牌立在門前,上麵就寫:官民人等,非奉旨不得入見!再傳下話去,這是旨意,誰要是敢不遵,一律按抗旨罪論處。當然,老夫子的客人不受此約束!”
程複忙躬身作揖道:“如這道旨意,臣這府上也可保清靜了。謝皇上恩典!”
鳳九淵道:“謝我麽?其實我知道你有辦法治他們,隻不過不願使出來罷了!”
程複道:“還是皇上聖心如炬。臣也不是不願使出來,實在是沒有時間!”
鳳九淵道:“若是你這人手不夠,我的谘議局,內閣的翰林院,要什麽人隨便你挑!”
程複道:“這些人臣是萬萬不能要的,一旦要了,臣這裏便真成了朝廷的衙門,製定起策略來怕就難保公正!”
鳳九淵一想,道:“也對。看來了不得隻有勞煩老夫子你了!”
到了神殿,已經未時三刻過了。
九疑俏生生地站在重生殿前,不知在仰望著什麽。
鳳九淵見她新換了一身衣服,發式也精心打量過,顯得更加玉雪可愛,便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臉,道:“我真懷疑你這身皮肉是不是玉雕成的呢!”
九疑哼了一聲,用衣袖抹了被他摸過的臉頰,埋怨道:“汗膩膩的,亂摸什麽?”見雷頓和思菊都不在了,便問:“你的兩條尾巴呢?”
鳳九淵道:“讓他們去國師宮候著了!”拉起九疑的手,道:“走吧,裏麵說話……”
重生殿已經清了場,除了他們再無第三人在場。
鳳九淵恭敬而虔誠地對鳳凰神像叩拜了之後,搬了個圃團坐了下來,對九疑道:“來,你也坐下!”
九疑唉地歎了一聲,道:“有什麽話不能在醉顏堂談?非得到這裏來,搞得這麽莊重其事,我都不知道該怎麽說才好了!”
鳳九淵道:“當個鳳凰神,當著老爹,你告訴我,姑姑為什麽會離開?”
九疑很幹脆地答道:“不知道!”
鳳九淵道:“不知道?”
九疑道:“你也不想想,那會子我才多大點?這些事情大人們會讓我知道麽?”
鳳九淵嗯了一聲,問道:“那你知道什麽?”
“這得看你想知道什麽。如果要我把知道的都說出來,怕是一年也未必說得完。你也有時間聽?”
鳳九淵皺起眉頭道:“原來你也滑頭。”
九疑笑道:“這可不能算是滑頭。”
拿她沒有辦法,鳳九淵隻得問鳳鳴歸,結果喊了半天,鳳鳴歸也沒個回應。鳳九淵就越發覺得納悶,問九疑:“老爹這是怎麽了?”
九疑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他當然不高興你這麽刨根究底了!”
“可……”鳳九淵本想爭辯兩句,但想到這後麵肯定藏著父親痛苦的回憶,隻得歎了一口氣,道:“老爹,我隻問你一句話:你要我拿姑姑當親人待還是拿她當敵人待?”
鳳鳴歸終於出聲了,道:“你也是三十幾歲的人了,這些事情難道還要我來教你麽?”
鳳九淵道:“你若是別人,我絕不會多此一問,但你是老爹,而她又是你的親妹妹!”
鳳鳴歸歎息了一聲,久久不語。鳳九淵和九疑從這一歎裏聽出了無窮無盡的悲傷和苦澀。
就在鳳九淵靜等著老爹的答複時,九疑的眉頭陡地皺了起來,喝道:“誰,出來!”衣袖一拂,麵前的虛空恍若微風吹皺的湖麵般蕩漾了起來,隻見她探手一抓,一道人形便從蕩漾的虛空中飛撲而出。人未到,數道冰棱閃電般射向九疑。九疑淡然得很,左手在胸前輕輕地拂,無堅不摧的冰棱便紛紛掉落在地,摔得粉碎,右手作蘭花指狀,在空中虛點,每點一下,悶響之聲大作,不單是重生殿,好似山河天地都在震動一般。而坐在一旁的鳳九淵直感到心髒好像都要被震出來了一般,說不出的煩惡難受。
那人顯是極為忌憚九疑的右手,每一指下去,她的身上便會迸裂開無數的寒冰,濺得到處都是。在九疑點到第五下之後,那人終於尋到了反擊之機,雙手連連揮彈。刹那之間,隻見無數的暴雨般傾泄而下,直射九疑。九疑依舊是左手拂雲式,右手虛空點擊,任它冰棱漫天,也不過盡是浮雲,一拂了之。
鳳九淵坐在一旁,直看著目瞪口呆,全然不知道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又一輪攻擊失效之後,那人到底是不服氣,雙手連揮,有如拂動琴弦一般,指尖不時射出晶藍色的冰弧,一個接一個,激起時,快若閃電,舒緩時,慢若遊魚……手下不空,腳下何嚐又停歇了,隻見他以腳尖為筆,在地上左一橫、右一豎地劃著,也不知道要劃著什麽出來。
而這時,九疑的右手手式連變,悶響聲是越來越重,鳳九淵直感覺他們好像被關進了一麵大鼓中,咚咚的聲響直震得心髒都快要蹦出來了。
那人雙手是越拂越急,雙腳左右劃動,好像起舞一般,看得鳳九淵越發的茫然。
終於,那人的手和腳都停了下來,不知從哪裏飛出一條拐杖落在手裏,杖頭閃過一抹晶藍的光華,直射九疑。
九疑不動有若明王,麵色沉靜,不驚不懼,雙手結於胸前,不斷變幻,口裏念道:“臨……”每吐出一個字,在她為中心的虛空就會蕩漾出波浪般的紋理,威勢極為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