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的前幾天裏,鳳九淵接連接到奏報,多個督衛府和戰區的重要將領都莫名其妙的暴斃,不論是大夫還是法師,都查不出死因。
一時之間,朝野上下人心惶惶,都是猜測這預示著又將發生什麽事情。
鳳九淵也很惱火,甚至將大都督府的官員叫去嚴厲地訓斥了一通,要他們無論如何都得保證將領的安全,若再出現將領暴斃的情況,大都督府上下一並連帶治罪。
可這有什麽用?
在中秋節的當天,依舊接到一名節製使和兩名高級將領暴斃的奏報。
看著這些斟字酌句,生怕激起他怒火的奏報,鳳九淵又哪裏按捺得住?將奏報往地上一擲,怒道:“照這麽個死法,要得了多少時候我鳳凰界就沒人了?”又道:“鳳衛都是幹什麽吃的?難道九疑閉關療傷了,他們就不能辦事了嗎?問白三清!”
思菊是專門負責向鳳衛傳達旨意的聯絡人,聽鳳九淵這麽說,就道:“鳳衛方麵還是沒有消息!”
鳳九淵一拍鳳案,怒道:“還沒有消息?他們這是在罔顧聖旨!”
思菊也不知道該怎麽勸,畢竟都這麽多天過去了,鳳衛連一點消息都沒有遞回來,怎麽說也都脫不了罔顧聖旨的嫌疑,鳳九淵真要是就此治罪,白三清這個副總管怕也是當到頭了。雖說像白三清這些人不屑於當官,早巴不得甩開這些瑣事,逍遙自在呢。但皇帝的處置與他們自己甩手不幹意義完全不一樣,皇帝代表的不單單是朝廷,還代表了整個鳳凰界,更重要的是皇帝是鳳凰神在人間的化身——在這一點上,別說是鳳凰界人了,就是思菊這個在左宇宙世界生活了很多年的人都深信不疑——修行者們不怕被朝廷否定,也不怕被百姓們否定,他們唯一怕的就是被鳳凰神否定。他們之所以願意為朝廷服務,並非是大局觀強,為了維護鳳凰界的穩定,而是本著虔誠信仰的心為鳳凰神服務,希望可能得到神明的青睞,早日修成正果,飛升仙界!
見鳳九淵怒不可遏,思菊隻得道:“想來,想來白副總管也是抽不開身。你也不想想,先是洪副總管受傷,接著九疑又受了傷,一時之間就失去了兩大支柱。而白副總管素來是負責內務的,出了這麽多事,一時半會兒他兜不轉也是有的!”
鳳九淵道:“鳳衛上上下下那麽多人,哪裏要他一個人去兜了?若說兩三天還情有可恕,這都多久了?整整七天都過去了!不管事情有沒有查清楚,總得讓我知道是怎麽回事吧?哼,看來得好好整頓一下這幫子人,也太不把我這個皇帝放在眼裏了!”
思菊真不知道如何為鳳衛辯解了,隻得閉嘴不言。
宮裏原本舉辦了賞燈會的,鳳九淵也下旨讓取消了,就連外朝得知皇帝心情不好,也把籌備得差不多的中秋燈會給取消了。
唯一沒有取消的就是家宴!
雖說同住在皇宮裏,一年到頭,也難得有幾次聚在一起吃飯。
天黑之後,鳳九淵揣著滿心的惱火去了鳳寧宮。
今年的中秋家宴是韓以柔安排的。相比起思菊,韓以柔在家務料理方麵無疑更得鳳九淵的心意。
一踏進鳳寧宮,看著賞心悅目的顏色和布置,鳳九淵心頭的惱火就消散了不少。聽說他來了,裏裏外外的人都出來接駕,不妨樹蔭裏衝出來個人影,和鳳九淵撞了個滿懷。下麵的人可駭得不輕,都知道皇帝心情不好,心想這下可該要發作起來了。
鳳九淵確實是怒火陡起,待看清是雷化生後,後麵還追著鬱非後,卻又笑了。一把將雷化生抱起,又招手叫過鬱非,也抱了起來,對他們道:“滿院子黑漆漆的,你們就不怕摔著了麽?”
鬱非要大些,就道:“我才不怕呢。化生還小,我怕他摔著了,叫他不要跑,他偏跑……”
雷化生皺了皺鼻子,嚷道:“不是,不是,不是……哥哥要我的牛牛,我不給,他就追我!”
鳳九淵一見是草編的玩具,就哈哈笑著對鬱非道:“怎麽連弟弟的東西也搶了?”將兩個孩子放下,比了比,道:“嗯,化生又長高了。鬱非,你最近是不是老吃零食,要不然怎麽長不贏弟弟了呢?”
鬱非摸了摸自己的頭,又摸了摸化生的頭,道:“可是,可是我還是比他高……”
鳳九淵道:“那可不一定呢。弟弟天天都吃飯,從來不吃零食,照這麽下去,要不了多久,你就比他矮,到時就該得喊他哥哥了!”
鬱非當即就不高興了,嚷道:“不,才不要,我就要當哥哥!”化生說:“我也要當哥哥,我以後每天都吃這麽大碗飯……”鬱非比了一個更大的碗道:“我以後每天都吃這麽大碗飯,我還吃一鍋……”
滿屋子的人都笑了。
鳳九淵也樂得嗬嗬直笑,掃視了一眼,問:“小馨呢?怎麽不見了?”
南馨道:“她麽,自認為是大姑娘了,不屑於和小孩子玩,跟大妹去後麵的湖裏放花燈了!”
鳳九淵哦了一聲,道:“派個穩妥的人跟著,可別落水了!”正說著,就見小馨一蹦一跳地進來了,後麵還跟著北郡主大妹。鳳九淵眼前一亮,盯著大妹道:“喲,幾天不見,咱們家大妹都出落在大姑娘了……”
大妹雖得鳳九淵認了幹妹妹,封了個北郡主,但她一直恭慎知禮,從不逾越本份,所以很得宮裏上下喜歡,就連外朝的大臣們也盛讚她溫婉懂禮。如今她也快十九歲了,長得是婷婷玉立,楚楚動人,哪裏還是當年那個青澀幹瘦的小姑娘呢?大妹也知道鳳九淵不拘禮法,所以沒有行正式參拜之禮,隻是微微蹲身一福,道:“難不成在哥哥眼裏,我一直都是小姑娘不成?”
鳳九淵接過楊芸遞來的茶,喝了兩口,道:“嗯,嗯,倒沒這麽覺得,隻是幾天不見,怎麽覺得你突然長高了,長大了,也變漂亮了?”又問:“記得下個月你就滿十九了,是麽?”
“是!”
“有心儀的對像了沒有?”
大妹臉一紅,低頭不語。
鳳九淵見狀,就知道有門,問:“快給哥哥說說,是誰家的孩子?品性如何?”
大妹不敢說。小馨搖著她道:“玉姑姑(大妹單名一個玉字,所以小馨、鬱非和化生都叫她玉姑姑),是誰呀,誰呀!”
大妹急道:“哪有呢,你們,你們都說的什麽?”
思菊都是過來人,一看這情形就知道是怎麽回事,拉著她手道:“還不好意思?都是家裏人,怕什麽。說說,是哪家的男孩子,你若真喜歡,我跟你兩位嫂子就求你哥哥跟你作主,好不好?”
大妹越發的不好意思起來,掙脫思菊的手就往外跑,鳳九淵叫拉住,思菊道:“由得她吧,人家不好意思呢!”
鳳九淵覺得這事必須慎重,就道:“平日裏跟大妹的人呢?叫進來問問!”
一名生得有幾分俊俏的宮女聞聲進來,伏地見禮。
鳳九淵先問了她名字,才道:“說說,你家郡主看上誰了?”
宮女先遲疑不敢答,思菊就道:“這可是皇帝問話呢,扭扭妮妮的作什麽?”宮女這才有些怕了,忙答道:“回皇上,是,是……”她還沒有說出來,大妹就衝了進來,道:“皇上哥哥,還是我自己來說吧!”竟然也跪了下去。
鳳九淵見狀,頗有些納罕,道:“跪著幹什麽?什麽事不能好好說呢,起來!”
大妹也很固執,道:“妹妹隻求哥哥一件事,求你別怪罪他,是,是我不好?”
鳳九淵覺得這些越來越有門了,便問:“誰呀?”心下暗道:“莫不成他們已經做成好事了?若真是這樣,她又喜歡,那人品性也好的話,倒也沒什麽的!”他這麽想,別人未必這麽看,是以大家都覺得事情似乎有些嚴重了。
大妹道:“是,陸大哥……”
鳳九淵沒回過神來,問:“哪個陸大哥?”
思菊嫣然一笑,道:“你也犯糊塗了,不就是陸文麽?”
鳳九淵啊了一聲,道:“是他?真是他?”
大妹道:“是!”
鳳九淵道:“這,這,我倒不知道,你們卻好上了。快說說,這是怎麽回事?”
大家見鳳九淵並沒有怪罪的意思,無不鬆了口氣,大妹心頭高懸的石頭也落了下來。說當年在江北道救了她後,陸文一直對她很好,回京之後,也對她是照顧有加。時日一久,她便對陸文生出了好感,隻是怕鳳九淵不許,這才一直沒有說出來。
鳳九淵一拍手,先是讓思菊把大妹扶了起來,道:“雖說陸文比你大了十幾歲,又喪過妻,但他的品性極好,待人既細心又真誠。若他對你也有心,回頭選個好日子,咱們把事情就辦了吧。可好?”
大妹見鳳九淵竟然就這樣許了,一時高興了哭了起來。大家原知道鳳九淵心情不好,都想方設法地想引得他開心,畢竟今天是中秋佳節,若是他掛著個臉,誰又能高興得起來?見先有鬱非和化生,接著又是大妹,將鳳九淵心頭的不快盡都驅得幹幹淨淨了,大家自然也都高興了起來,一場中秋家宴熱熱鬧鬧開場了。
說起來,大妹一直不敢說出口也是有原因的。
首先,她深知自己出身卑微,雖被皇帝認為了幹妹妹,獲封郡主名號,卻也沒人拿她當回事,是以行為處事從來都謹小慎微,不敢逾越規矩半步。像終身歸宿這等大事,上有皇帝皇後,下有大臣,哪裏輪得到她自己作主了?是以雖然喜歡上了陸文,卻一直不敢說出來。
其次,陸文乃世家子弟,出身算不算高貴,但也是有門有第的,現又以大內侍衛統領兼著禦林軍統領之職,全權負責宮禁宿衛,儼然位高權重,非豪門貴胄之女難以匹配。雖說兩人心意相通,互相傾慕,一則上有皇帝,下有家人,囿於世俗禮法,都不敢表露出來。
鳳九淵沒這些歪歪念頭,更沒有借著一個幹妹妹來拉攏將領的想法,他隻覺得,隻要他們真心喜歡就成了,就算他是皇帝也不能幹涉。所以,酒過三巡,便讓人去把陸文叫了來,當場問明了心意,便下旨賜婚,還讓兩位皇後親自為他們操辦。
他這一高興不打緊,消息迅速地傳出了宮去,不過片刻,本已經取消的中秋燈會熱熱鬧鬧的辦了起來。
而最熱鬧的當然要數陸文家裏了,聽說皇帝把唯一的幹妹妹下嫁給了陸文續弦,那等趨炎附勢之輩慌忙備了禮物,前來道賀。陸家人原本一點消息都沒有,見平時想都不敢想著去巴結的豪門權貴突然都湧上了門來道賀,驚喜之餘,不免又惶恐無度。直到楊家和劉家相繼派人送來了賀儀,陸家人這才算是清醒過來:他們也發達了,莫名其妙地就躋身到最有權勢的豪門之列了。
第二天,鳳九淵似乎猶嫌不足,又下旨為北郡主大妹加了封號,是為‘安定郡主’,並賜宅院一座、良田千頃、錢物若幹。
大妹此前的‘北郡主’封號不過是虛的,並沒有多少意義,而鳳九淵下旨加上了‘安定’字,不論是意義,還是位份,都全然不一樣了。鳳氏一脈,宗氏素來微弱,好些嫡出公主從生下來到死都沒有封號,更何況還是個結拜的幹妹妹呢?一方麵,這既體現出了鳳九淵對這個幹妹妹的看重,也體現出了他對心腹愛將的厚待,更重要的是,他借著大妹的封號明確地告訴全天下:安定,比什麽都重要!
大臣們個個都是揣摩上意的能手,又豈能品味不出鳳九淵的真正用意?隻不過他們卻不明白,鳳九淵傳達出來的這個‘安定’信號到底代表是什麽?是不想改革再繼續下去了呢?還是,還是有其他的弦外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