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大都督府獲悉摩格十三部叛亂的消息七天之後,第十戰區大總管李承祚呈來奏報,確實摩格十三部已經反了。
第十區戰毗鄰第十二戰區,扼守著北上南下的要道,大總管府設在靖原道,往北便是溯原北道。據李承祚奏報,摩格十三部叛軍的前鋒已經出現在了溯原北道,燒殺搶掠,無所不為。他一共派出了二十支斥侯分隊,結果隻有一人帶傷逃了回來,說摩格部以鷹騎為前導,不論地麵還是空中,都極難靠近,所以無法探知具體虛實。
“鷹騎……”鳳九淵死死地咬著牙,恨恨地道:“果然是鷹騎!”
所謂鷹騎,是摩格部特有的斥侯兵種,一人一馬一鷹,方圓百裏之內是盡收眼底。在沒有雷達的情況下之下,便是星槎這中低空飛行偵察工具,都沒有摩格部的鷹騎好使,往往是還沒有發現對方,便已經被對方發現,失盡先機。
蕭可立道:“皇上,摩格部大舉來犯,短短幾天時間就已經深入到了溯原北道了,這裏麵,這裏麵……嗯,形勢萬分危急呀!”
鳳九淵哼了一聲,道:“你是想說,榮謨也反了吧?”
蕭可立道:“榮謨也是摩格部人,這個可能是極大的。要不然為什麽李承祚的消息都傳了回來,他卻一點動靜都沒有呢?”
鳳九淵覺得蕭可立的憂慮是有道理的,就道:“問著榮謨,問問他怎麽回事。哼,摩格部已經反了,難道還怕多他一個榮謨麽?”
蕭可立說:“是!”
這邊的事情還沒有談完,就聽見正陽門值守副將鐵綰在外候見。
鳳九淵心下疑惑,問:“他來做什麽?”
思菊道:“說是有要事陳奏!”
“要事?”按流程,正陽門值守副將沒有直接麵君陳奏的權力,即便是有要事,也得經過他的上司禁衛軍左衛將軍陸文,這麽著冒冒失失地就直接跑來鳳鳴宮求見,難不成又有叛賊攻擊正陽門了麽?便道:“叫吧!”示意蕭可立等會兒再說。
鐵綰是個四十來歲的中年將領,原是中京督衛府的都尉,隨鳳九淵兩次出兵放馬,積功升任參將,後調至禦林軍當差,升為副將,鳳九淵對他還是有印象的。見他一頭衝了進來,腳下絆在了門檻上,差點撲倒,鳳九淵就喝道:“有鬼在追你麽,嚇成這樣?”
鐵綰伏地行禮,道:“皇上,恕臣失儀之罪。正陽門外來了好多大臣,叩請,叩請朝廷緝拿摩格部人,以震懾叛黨,場麵,場麵很是激烈!”
鳳九淵臉色陡變,問:“都有哪些人,怎麽個激烈法?”
鐵綰道:“臣,臣都不認得。有位禦史因為情緒過激,一頭撞在了正陽門上,也不知道是死是活,其他的,其他的大臣都呼天搶地地哭,哭著呢……”說完,這才顧得上抹了一把汗。
鳳九淵霎時怒極,一拳捶在鳳案之後,吼道:“大膽!他們眼裏還有沒有朕這個皇帝?!”命令鐵綰帶人捉拿的旨意已經溜到了嘴邊,又生生了咽了回去,道:“他們要叩請,那就繼續叩。天氣熱,茶水湯藥你招呼上就行了。再傳旨叫兩個太醫在去候著,出了事也好有個照應。誰要是再撞門尋死,讓他們撞去。我倒要看是門硬還是他們的頭硬!”
鐵綰領旨去了。
本來還要跟蕭可立談談布防的事情,被這麽一攪,思緒全亂了,一擺手對蕭可立道:“既然已經證實摩格部反了,那就好得很。你先回去,跟聞越和江懷恩商量一下,拿出一個可行的方案來,晚上再召開禦前軍事會議討論!”
蕭可立去後,鳳九淵抓起桌上的茶杯,拚盡全力地擲到牆上,哐當一聲,砸得粉碎。思菊朝兩名宮女使了個眼色,她們自去收拾,又對謝寧交待了兩句,才道:“人有賢愚之分,智有高下之別,你何苦跟這一幫子缺乏遠識,又沒有大局觀的憤青臣子們一般見識?說不定是有人故意在後麵唆使,讓他們來正陽門外叩請的呢?”
鳳九淵哼了一聲道:“我何嚐不是這樣想?這些個狗曰的腦子裏進了一群耗子的豬頭,當真是唯恐天下不亂呀。我真要是做了亡國之君,大半的責任都在他們身上!”
“你這樣想,他們可不認為呢。都道你這個皇帝殘暴不仁,所以才天降神罰,連年災禍不斷,現在連摩格十三部都反了。他們覺得自己是盡到了當臣子的義務的,隻是你這個皇帝聽不盡諫言,一意孤行,才釀成了今天的局麵。好了,別生氣,先聽我說完。至於你說的責任誰多誰少現在討論沒有任何意義,那是後世史官們的事。現在你該做的是弄清楚摩格十三部為什麽反、還有沒有挽回的可能等等。生氣是不能解決任何問題的,反而還要使自己的身心受到傷害,何必呢?”
聽完這席話,鳳九淵的心境立時平和了下來,道:“我又何嚐不知道你說的這些?隻是事到臨頭,總是不太容易控製住情緒……外麵誰在說話?”侍衛進來稟道:“回皇上話,是內閣首相武大人,他說有要事求見!”
“又來一個有要事的!”鳳九淵恨恨地坐下,道:“宣吧!”
武定中進來,匆匆地行過禮,就道:“皇上,包括吏部尚書阿布都在內的二十多名摩格部出身的官員上書請辭,以求來表明他們沒有附逆叛賊之心!”說著,呈上了厚厚一摞的折子。
鳳九淵的怒火又騰地燒了起來,好不容易控製住了,質問道:“他們這是在表明心誌麽?他們這是在給朝廷添亂!告訴下去,他們是他們,叛賊是叛賊,朕還沒有昏憒,分得清楚呢。讓他們好好當差,那就是最好的表明心誌之道!”
武定中道:“皇上有所不知,如今很多大臣都在排擠,甚至是敵視摩格部出身的官員。就拿阿布都來說,堂堂吏部尚書,交待下去的差使,竟然連個雜役都敢不聽,還說他們都是叛賊,皇上遲早會下旨誅了他們的九族……”
鳳九淵嘿嘿地笑道:“好嘛,大軍還沒有壓境,人心就先亂了。照你這麽說,我就該準了他們的請辭?”
武定中道:“皇上,臣也不讚同他們請辭,可為了他們的人身安全和朝廷的穩定著想,臣認為還是準了好。”
鳳九淵道:“你是內閣首相,請辭的是你的閣臣,你就看著辦吧!”
武定中以為皇帝是在推卸責任,隻得道:“是,那臣就準了他們的請辭就是!”
“這是你職權範圍內的事,去辦吧!”
武定中又隻得抱起請辭折子回內閣去了。
鳳九淵感覺再也坐不住了,站了起來,走到大玻璃窗前,看了看外麵火辣辣太陽照耀著的皇宮,道:“都說人心思安,我看這些人呐,是沒有亂夠。昨兒晚上我還查了資料,自打我登基以來,單是中京就迭遭禍亂,次數加起來抵得上過去五百年的總和了。我就在想,亂成這樣,該夠了吧?結果,結果還沒夠!看著今天這局麵,我就真的想不明白了,他們到底要怎樣才甘心?”
思菊道:“想不明白就不要去想了,做好你自己就行!”
鳳九淵道:“看來,我也是該準備後路的時候了……”
當天晚上,禦前會議正在召開時,李承祚的奏報又來了,說已經查實第十二戰區大總管榮謨附逆,反叛朝廷的消息。還說第十二戰區六道督衛府全都追隨榮謨,附從摩格十三部的叛逆了。
這情況顯然又超出了鳳九淵和所有大臣的預料,大都督府原本已經製訂出來的草案又失去了價值,需得重做。最讓人擔憂的是,不但摩格十三部反了,北部六道也都反了,金甌一缺,若要再收拾起來,那就不知得有多艱難了。
在禦前軍事會議上,有人主張主動出擊,擊潰叛軍,有人則說應該先行建立穩固的防線,再行反擊,說若不構築防線,一旦攻擊受挫,就有可能導致全局糜爛。
鳳九淵認為先構築防線,再行反擊的思路更為穩妥一些的。但他也覺得以聞越為首的攻擊派說得有道理,朝廷軍隊的裝備遠比叛軍先進,突襲之下,摩格部的騎兵必不能抵抗,隻要將他們擊潰,剩下的問題就好解決了。聞越甚至連兵員和裝備怎麽運送,走哪條線路,運送到哪裏,再如何展後攻擊等等都構想好了,鳳九淵憑著意向評估,覺得聞越的法子極具操作性,但蕭可立和江懷恩又不讚同,覺得這太過於冒險了,三人為此分成兩派,起了激烈的爭執。
鳳九淵最後拍板,作出攻防兩手準備。聞越負責進攻,蕭可立和江懷恩負責防禦,要盡快拿出方案,著手執行。畢竟叛亂不同於流民暴亂,危害性是極其劇烈的,稍有不慎便可引發整個鳳凰界的動蕩,甚至是傾覆。
當然,能通過政治手段解決問題當然最好,畢竟刀兵一起,那就會多有死傷,國家為此付出的代價也是難以承受的。為此,鳳九淵決定委派兵部尚書丁秀為特使,前往北地,最好能夠成功約談摩格十三部的首領,弄清楚他們反叛的目的,尋找政治解決的途徑。
然而,鳳九淵是嚴重高估了朝廷的效率,旨意頒布下去了,卻是久久得不到執行,或是拖延執行。搞得鳳凰界的中樞像是一台老舊了,即將報廢的機器,不是這裏運轉出問題,就是那裏運轉出問題,任鳳九淵有通神的手段,也隻得徒呼奈何……
照這般下去,即便是沒有摩格十三部的叛亂,鳳凰界也會在消磨中逐漸毀滅。鳳九淵幾次想下旨嚴懲相關官員,幾次又都在最後關頭忍住了。這是因為思菊給他講了鄭伯克段叔於鄢的故事,告訴他若是時機不到就下手,非但收不到應有的效果,反而還會遭到更多的反叛。既然他們已經這般反意畢露了,還不如繼續縱容他們,到國人都忍無可忍的地步再行下手,不但可以贏得支持,還能一舉將之一舉鏟除,蕩平禍亂。
可是,沒有他們,好多事情都辦不成。摩格十三部數十萬鐵騎正浩浩蕩蕩南下而來,北部六道督衛府數十萬軍隊也附從叛逆,而朝廷所能用之兵有多半都在燭光防線上,調兵調不動,征兵征不起來,沒有兵力去抵抗叛軍,不消兩三個月功夫,叛軍就將兵臨中京城下了。
禁衛軍正在改建擴編,原本的二十萬淘汰了將近一半,而新征召的士兵又在訓練之中,一時半會形不成戰力。若是將禁衛軍全都派了出去,中京兵力空虛,叛賊又將有機可乘了。除此之外,鳳九淵手裏的可用之兵就剩下鳳凰號了。以鳳凰號的威力,消滅幾十萬地麵部隊是不費吹灰之力,可方位一旦被叛軍鎖定,重炮隻需一擊,他鳳九淵手裏最犀利的殺手鐧就得煙消雲散了。
也就是說,在重炮的威脅之下,地麵部隊才是解決所有麻煩的最佳利器。
而朝中那些大臣也正是看準了這一點,才敢以消極怠工的方式來破壞鳳九淵的防禦和攻擊計劃,既而引得叛軍南來,徹底地摧毀現在的朝廷,達到他們不可告人的目的。
近幾日,百姓們聞名摩格十三部叛亂,北部六道督衛府附從,正大起數百萬軍隊浩浩蕩蕩南下,無不恐懼之極。有的賣變家當,舉家遷徒,有的是封閉家宅,遠走他方,更多的是惶惶不可終日,盼朝廷能拿出方略,擊退叛軍,穩住局勢……
在某些大臣的推波助瀾之下,中京的恐慌氣氛是越來越重,盡管絕大多數人都知道叛軍還遠在溯原北道,但一日之內,竟然也出現三次叛軍兵臨中京城下的謠言,嚇得產闔城之人大哭,中京督衛府也是幾番緊急關閉城門,最後又重新開啟,社會秩序是越來越混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