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世充平日裏對董淑妮這個外甥女,確實愛若掌上明珠。不過事情關乎到他能夠控製洛陽,再進一步稱帝的大計,則什麽親情倫理統統都要靠邊站。當下王世充冷哼一聲,叫道:“玲瓏嬌,小姐累了,帶她下去休息。”赫然連看都不看這外甥女半眼。玲瓏嬌雖然不忍,但也不敢違抗命令。當下上來扶住董淑妮,半拉半扯,把她帶下去了。
王世充神情若無其事,道:“婚事既然定下來,那麽秦王,咱們也就該說說另一件事了。關於瓦崗軍陳勝這個人……秦王如何看?”
李世民不動聲色,道:“在下是晚輩,不敢胡亂評價他人。鄭國公又怎麽看呢?”
王世充麵色一沉,冷聲道:“李密和翟讓已經是當世梟雄人傑,到頭來卻仍被他篡奪了基業去。可見此人心思陰險,狡詐多謀。看似豪爽,實為奸佞。哼,皇泰主和獨孤閥竟然冊封此人,還讓他入朝輔政,簡直就是引狼入室,一定要後悔的。”
李世民歎一口氣,道:“南陳太子能白手興家,成為今日擾動天下的風雲人物,委實有其過人之處。不過他為人唯力是視,不敬三教。將來若被他當了皇帝,恐怕將會重蹈楊廣的覆轍,再陷天下蒼生於水深火熱之中。在下雖然不才,但也不忍心見到如此慘劇啊。”
王世充又是一拍酒桌,大聲道:“說得不錯,正是如此。所以秦王,為了天下蒼生著想,我們必須早早籌謀。無論如何,都必須先除掉了這個大奸賊不可。”
李世民歎道:“在下和南陳太子之間,本無私人恩怨。但若是為天下蒼生著想的話……唉,迫不得已,也隻好做一回卑鄙小人了。不過……要除此人,恐怕不易吧?”
王世充點點頭,道:“此人能殺宇文傷和宇文化及,聽說在曼清院裏又打敗了慈航靜齋的師仙子,果然修為高絕。我這裏高手雖然不少,但也沒有能夠比得上宇文傷老鬼和師仙子的。勢單力薄,確實難除此獠。所以要鏟除他,咱們就必須邀請高手支援才可。秦王,你說對不對?”
李世民目光閃爍,緩緩道:“鄭國公既然這樣說……想必已經請到足夠份量的高手了?”
王世充微微一笑,道:“明人不說暗話,我確實已經請動了一位老師的大駕。但和秦王所請回來的那位,卻也不過就在伯仲之間而已。難得今天這麽高興,不如咱們各自請兩位老師上來,喝上兩杯?”
李世民灑脫地笑道:“既然鄭國公盛意拳拳,那麽在下恭敬不如從命了。”身形靠後,抬手打了個響指。長孫無忌會意,立刻轉身,出門走下了樓梯。那邊廂,可風道人也從包廂另一邊的側門走了出去。片刻之後,包廂之外左右兩側,同時響起了沉穩腳步聲。緊接著,包廂左右兩側連同間隔花廳的屏風同時被拉開,兩群身材同樣雄健悍猛,氣勢之強堪稱不相上下的漢子,在長孫無忌和可風道人引領下,齊齊現身。
可風道人引領過來的那人,個子又高又瘦,臉麵輪廓分明,配上一對鷹隼似的銳目,確有不怒自威的懾人氣概。正是塞外草原上聲名隻僅次於武尊畢玄的飛鷹曲傲。身後跟隨著女徒弟花翎子和一夥鐵勒武士。
另一邊,長孫無忌所引領而來的那夥人,卻以一名年約三十的健碩男為首。他臉上皮膚粗黑,左頰有多道傷痕,背負一杆短馬槍,把手處鑄有隻黃金禿鷹。雖然王世充未見過此人,但也知道這件武器稱為“伏鷹槍”,由波斯名匠打製,在塞外大大有名。乃是東突厥副可汗,“龍卷風”突利。
但雙方見麵,曲傲卻全不把突利放在眼裏。他如鷹般銳利的目光,隻牢牢盯站在突利旁邊,一名身材同樣高挺顧瘦的中年男子身上。此人相貌算得頗為好看,但麵色總嫌過分蒼白。雙眼永遠眯成一條縫,並從中放射出如刀鋒般冰冷的光芒。乍見此人,曲傲雙眼瞳孔禁不止為之急劇收縮,脫口叫道:“趙德言?想不到連你也來了洛陽。”
這人正是趙德言。表麵上他是東突厥大可汗頡利的軍師。暗地裏,他乃是魔門兩派六道中“魔相宗”宗主,在魔門八大高手之中排行第三,僅次於邪王陰後,故此人稱“魔帥”,實力深不可測。此刻被曲傲一口叫破身份,他嘴角微微向上牽動,道:“你曲傲能來洛陽,本帥當然也可以啊。不過本帥卻真是想不到,原來你我居然也會有聯手對付同一個敵人的時候,哈哈,難得難得。”
李世民長身站起,含笑道:“兩位老師都是當世高人,隨便哪一位動手,都能收拾得了那位南陳太子。如今兩位同時在此,那麽更加十拿九穩了。請、請。”竟是反客為主,代王世充召喚起客人來。
當然,有資格入座的,便隻得曲傲、趙德言、突利等幾人而已。他們各自帶來的那些突厥和鐵勒武士,仍是隻有各自在旁邊負手侍立的份。不過盡管如此,卻還是有一名身材高挑豐滿,擁有一頭如波浪般金發的年輕美女,能夠坐在突利身邊。見王世充目光中帶有疑問,突利便灑然介紹道:“鄭國公,這位是小汗的的未婚妻芭黛兒。她也是趙國師的入室弟子。”
趙德言寵溺地伸手撫摸了芭黛兒的頭發兩下。略帶了幾分自豪地道:“小徒年紀雖然還輕,但資質卻極好。本帥膝下無兒,所以向來把小徒當女兒看的。”頓了頓,又道:“長孫無忌這年輕人也不錯。家師生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他,故此臨終前還把他付托給我照顧。唉,可惜我之後不久就去了突厥,多年來也沒能給這孩子什麽大的幫主,實在愧對先師。所以這次無忌找上門來,請本帥和天策府聯手,一起去對付那個什麽南陳太子,本帥又怎能不答應了?”
王世充點點頭,心下這才為之恍然。事實上,王世充對於魔門的內情絕非一無所知。雖然和陰癸派關係更加密切,但他也聽說過魔相宗的上一代宗主,正是長孫無忌的父親長孫晟。趙德言在師父長孫晟死後接任宗主大位,因為有感於中原已是邪王陰後的天下,自己留下來也難以有所作為,所以遠走突厥,投靠大可汗頡利,成為在突厥僅次於畢玄和頡利,地位舉足輕重的人物。
長孫晟身為魔相宗宗主,他的兒子長孫無忌自然也是魔門中人了。李世民娶了長孫無忌的妹妹,相當於是魔相宗的女婿。現在李世民要和王世充聯手對付南陳太子,原本隻是為了和氏璧才和突利一起秘密來到洛陽的趙德言,當然要出手幫忙了。
幾百年來,魔門和慈航靜齋向來是死對頭,雙方鬥得不亦樂乎。這次靜齋拿了傳國玉璽來洛陽,大張旗鼓行事。在有心人眼裏,那個不知道靜齋所屬意的對象就是李世民?但長孫晟為魔相宗宗主一事,除去王世充這種和魔門關係極為密切者之外,根本無人得知。所以慈航靜齋和淨念禪院都不清楚,原來李世民竟有個魔相宗女婿的身份。就是不知道假如他們明白了真相之後,究竟會是個什麽表情了。
慈航靜齋和淨念禪院那邊究竟如何,王世充也懶得搭理。他關心的事隻有一件,那就是有趙德言幫忙,再加上曲傲,那是百分之一百肯定可以收拾掉陳勝了。王世充胸懷大暢,當即向兩人連連勸酒。更拍胸脯保證事成之後,必定不會忘記兩位出手相助之情。
突利也不以為然。他喝了兩杯酒,忽然開口問道:“鄭國公,聽該說跋鋒寒那個惡賊,現在和這位什麽南陳太子整天混在一起,而且還稱兄道弟,是不是?”
王世充點點頭,道:“不錯。怎麽,可汗和跋鋒寒認識嗎?”
突利冷冷道:“何止認識?而且還有血海深仇呢。這狗賊現在在哪裏?我要親手殺了他!”
芭黛兒突然冷冷道:“突利,你答應給過我什麽?跋鋒寒是我的。誰也不能把斬下他人頭的機會,從我芭黛兒手裏奪下。”
看突利和芭黛兒的神情,似乎和跋鋒寒有極深的仇恨。不過究竟是怎麽一回事,王世充也無意追究。他嗬嗬一笑,道:“跋鋒寒這賊子,和瓦崗寨一夥反賊稱兄道弟,儼然就是陳勝的左膀右臂。可汗假如能夠把他斬殺,咱們對付起陳勝這奸賊來,也更有把握了。不過這兩個奸賊,三日前忽然從洛陽城失蹤了,現在也不知道究竟去了哪裏。我派人多方打聽,始終未能找得到他們的下落,真是奇哉怪也。”
李世民淡淡道:“這也沒關係。他們總不可能躲起來過一輩子的。臘月十八那天,皇宮中照例要舉行宴會,宴請朝廷上所有大臣來吃臘八粥。到時候陳勝和跋鋒寒,以及其他瓦崗人馬必定都要入皇宮赴宴。到時候咱們就裏應外合,先殺了陳勝,然後在幹掉獨孤閥的人,把楊侗擒下,讓他把皇帝位禪讓給鄭國公。以後唐鄭兩國永為兄弟之邦,平分天下,豈不快哉?”
王世充聽得心花怒放,舉杯道:“快哉快哉,當浮一大白。來來來,我敬秦王一杯。願鄭唐兩國永為兄弟之邦,平分天下而幹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