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她水汪汪的眼,有些不忍,放輕了手勁:“我鬆手了,你千萬別哭!”
大掌緩緩離開。
她癟著嘴,一瞬不錯的看他,忽然咬住他的衣襟,忍住聲音,哭得渾身戰栗,
同時顫抖的還有千羽翼,洛雯兒這一口不僅咬住了他的衣服,還有他的肉。
他卻笑了,摸著她的頭發,聲音雖小,但語氣不無得意:“我今天才知道你喜歡我已經喜歡到這種程度了……”
旋即挨了她一下。
見她抬了臉就要開口,他急忙豎起一根手指放在唇邊。
又沒好氣的錘了他一下,方抽抽噎噎道:“你怎麽會在這?”
把她從石棺裏抱出來,查看她並沒有受傷,方揉了揉她的頭發:“你怎麽會在這?”
記憶中再次閃過那淡了許多但很熟悉的氣息,可是那修長的身影……問題是她根本沒有看到那個人的臉,當時隻見一道黑影閃入視線……
頭一回,頭一回開始懷疑自己的嗅覺。
所以她不能回答他,否則依千羽翼的脾氣,不知要做出什麽事,而若因為自己的錯覺而冤枉了他人……
“我隻看到一道黑影,然後就被敲暈了。”她鬱卒的吸了吸鼻子:“你怎麽找到我的?你怎麽會在這?”
千羽翼攬過她,再次打量四周:“是一隻鬆鼠帶我來的。”
鬆鼠?
洛雯兒立刻想起那隻通人性的小家夥。
“等等……”
見千羽翼要帶她離開這片石棺,她急忙撿起掉落一旁的夜靈星,拭去灰塵,小心的托在掌心……這是他送她的,是她來到這個時空見到的第一縷光明。
光亮幽暗,卻將那雙黑眸映得格外明亮:“雯雯,如果這回能出去,嫁給我好不好?”
擁住她,輕吻她的鬢發:“別去想什麽名分,我發誓我隻寵著你!”
“千羽翼……”
她不覺抓緊了他的衣襟,望向遠處那串光亮。
詭譎的聲響仍舊在到處衝撞,往來呼嘯,好像是來自地獄的陰風。它們卻依然懸在那,靜靜的,似一條線,卻拐了個彎,延伸到不知名處。
回想方才的話,她忽的指尖冰涼:“我們是不是出不去了?”
千羽翼沉默片刻,決定還是告訴她真相:“斷龍石已下,我們……”
“斷龍石?”
是一旦落下便無法開啟,足以阻斷生死的斷龍石嗎?
千羽翼點點頭,望向四周:“我太大意,剛一進門就踩中了機關,看來我們可能要在這裏待上一段時間了。”
見她一瞬不錯的看住自己,又笑了:“別擔心,進來之前我放了信號,想來月副將他們已經趕來了,正在想辦法救咱們出去……”
她搖搖頭:“可是你為什麽不離開呢?如果你走了,至少……”
至少可以活著。
她知道,以他的身手,即便斷龍石落下,而出口就在身邊,要抽身而退並非難事,然而……
他一怔,頓時明白,不禁笑了,狠狠親了她一下:“若不是你在鬼叫,我真的不管你了,可是你那麽怕黑……結果我一看,這裏竟然點著長明燈。唉,後悔了……”
他的聲音很輕,語氣亦很輕鬆,摻在交疊混雜的聲響裏,那麽脆弱,卻是震耳欲聾。
忽然被她緊緊抱住,那麽柔弱的力氣,此刻竟也勒得他呼吸困難。
她埋頭在他胸前,哭得泣不成聲。
“好了,快別哭了。你聽,那些聲音是不是小了些?”
果真,聲音小了許多,就好像風暴過後,隻剩下小股的旋風在虛張聲勢。
“這是‘音殺’,多用在陵墓中,專門為入侵者準備的,一旦遇到較強的聲響,便會形成無數的回聲,回聲再形成回聲,接連不斷。如果長時間身處其中,不要說你這種毫無內力的人,就是內功雄厚者,也會產生幻覺,甚至會暴死。如果在這種地方發生械鬥,那將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因為不待他們把對方殺死,他們就會被自己弄出的聲響逼瘋,進而吐血身亡。”
手掌笨拙的為她抹去眼淚:“咱們不能留在這,待走過這片回音壁,你要怎麽同我吵都行。”
“誰要和你吵架?”她忍不住又掉了串淚。
他倒笑了:“你難道不怪我把咱們兩個都關在這?嗯,我知道了,你現在舍不得和我吵。”
“你……”
抓住她飛來的小拳頭,握在手中:“咱們一起走走。不要以為隻有集市才熱鬧,這裏更是有許多外麵難得一見的寶貝。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誰修了這麽個鬼玩意!”
語畢,牽起她的手,大步向那似是懸在半空中的光亮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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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雯兒不知道這座陵墓到底有多大,可能是陌生且昏暗的緣故,她隻覺得每一段路都要走上許久,不過千羽翼似乎比往日多了許多風趣,倒像真把場生死未卜的危機當成了一次旅行,還成為了她的向導。
看著他大步向前,輕車熟路,她真懷疑他以前是不是來過這種地方。
而讓她更感意外的是,陵墓似乎沒有書裏寫的設有那麽多的機關,僅僅是枯燥單調。
他們仿佛隻是在穿過一道又一道冗長的走廊,腳步聲在靜寂中不斷回響,牆上的長明燈將他們的影子拉得老長,淡淡的鋪在陰寒的地麵。
大多數時候,她都是在盯著影子,看得久了,會覺得影子似乎也生出眼睛,在望著她。
“嗬,果然如此!”
千羽翼忽然停住腳步。
她循著望去,驚見不遠處現出一幅巨大的畫,幾乎占領了整麵石壁,然而隻塗了一半的色彩,另一半依然灰突突的,卻已勾出輪廓,隻待著色。
上麵最為顯眼的就是一輪鮮豔的紅日,高高掛在蔚藍的天空上,那濃烈的色彩,即便隻是看上一眼,亦能感覺它的灼熱。
下麵是房屋,良田,勞作的人們,又或者是原野,烈馬,奔馳的勇士,又有山川,河流,還有戰場,不同服色的戰士正在短兵相接。
她覺得這不過是一幅生活圖景,卻不知千羽翼看出什麽來了。
千羽翼拉著她,走到壁畫前,指著一間房子。
她定睛看去,方發現房中居然睡著人,再看其他的房子,也有人在酣然入夢。
這畫真精細,竟連這麽瑣碎的細節都畫出來了。
千羽翼見她麵露讚歎,不禁搖搖頭,再指向那部分沒有著色的灰暗。
洛雯兒隻不過看到一群姿勢各異的人,其中一些跪伏在地,好像正朝拜坐在高處的人。那人華服加身,玉旒遮麵,應該是位王者。
見她依舊渾然不覺,千羽翼不禁歎了口氣:“這是無夜國的陵墓。”
無夜國的陵墓?怎麽會建到無涯的疆域?而且千羽翼如何認定這就是無夜國的陵墓?
“你看這……”他指著壁畫上的太陽,又指指睡在屋裏的人:“無夜國的國都光明城,又叫日不落城……那裏永遠沒有黑夜。”
“再看這裏。”指滑向那個華服玉旒的人:“這是無夜國的王,隻有無夜國主冕冠上的玉旒是七根。因為他們曾經意圖推翻天朝上一代的天子,結果被各諸侯國合力平叛,連下了二十座城池。元玦現在的天子元君將所得城池分給各諸侯國,又斷了無夜國君兩根玉旒以示懲戒。”
“這位天子倒也算仁慈。”
一般出了謀逆之事,都是要滅國並誅九族的,卻隻下了二十座城池,削了兩串珠子,當真算是小懲了。
“的確,他們都在說天子仁慈。”千羽翼冷冷一笑:“然而有的時候,讓人屈辱的活著,倒是比讓他痛快的死更為殘酷。”
歎了口氣:“各國使者但見無夜國主的冕冠上隻有七根玉旒者,無不麵露鄙色。”
朝拜天子,每年一次,而諸侯國之間禮尚往來,則四季不斷。每每朝見,國主皆要著正裝,戴冕冠,那七根玉旒就像是刺在囚犯臉上的黥青般明晃晃的擺在眾人麵前。本是同樣的諸侯國,不相伯仲,卻被別國的使者嘲笑,怕是小國的使者亦會幸災樂禍吧,那種滋味……而且隻要元玦天朝一日不收回成命,無夜國就要繼續一日的恥辱。
“可既然是在自己的寢陵,斷龍石一落,外人均不得進,為什麽還要堅守這個懲處呢?”
“無夜國主是想讓子孫後代永遠記住這個恥辱,而且……”冷硬的唇角勾起一絲嘲諷:“若當真有朝一日被他掌攥天下,誰又能說隻有七根玉旒的冕冠不是一種非凡的榮耀?”
的確,所有的規則,永遠來自勝利者的決斷。
“而且,看來無夜已經開始有動作了。”
千羽翼撫摸著壁畫,眸色漸沉。
“無夜國主尚身體康健,可是他的幾個兒子卻為王位爭扯不休。十八年前,無夜國主西門垣的小兒子出世。西門垣因為非常寵愛麗姬所以很喜歡這個小兒子,賜名曄。還說要將王位傳給她。結果卻被太子的生母得知,下了凝心散,導致這個孩子永遠隻能是個嬰兒,自然失去了繼承王位的機會。小公子的生母麗姬便勾結其餘五個公子,發動了一場政變,殺死了太子。可是這五個公子也沒得到什麽好處,太子一位至今懸空,麗姬又一心隻想立自己的兒子,派人四處尋找解藥。五位公子雖然知道麗姬的用心,卻又受不住她的挑撥,一方麵想方設法要殺那個長不大的公子,一方麵又要提防各方的暗箭。無夜國當真無夜,不論白天晚上都是一樣的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