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君有染

212是醉是醒

又道:“瞧,這是有得玩了,便把主子給忘了。冷心腸的丫頭,哼!”

胡綸所指的自是被圍在中間的洛雯兒,她正騎在一個奇怪的東西上……前後皆是兩個銅洗大小的圓圈,而她的腳則架在中間一個小圓圈的兩側,隨著一上一下的踩動,這個奇怪的東西竟然搖搖晃晃的運動起來。而八朵花就跟沒見過世麵似的,圍著那怪東西大呼小叫。

不過話說回來,那到底是個什麽玩意?

千羽墨卻置若罔聞,目光隻鎖定一人,笑意愈深。

這時,婉瑩發現了林中的動靜,興奮大叫:“公子來了……”

洛雯兒抬了頭,正見千羽墨立在林邊,頓時展顏一笑,恰如冬日破雲而出的陽光,霎時晃亮了千羽墨的眼。

“公子,你快來,快來……”婉瑩跳著腳:“洛姑娘得了件特有趣的寶貝,若是讓它立著,它便倒,可若是騎在上麵,拿腳不停的踩,不僅不倒,還會動。可是我們誰也不會弄,單洛姑娘會……”

胡綸已經迫不及待跟著千羽墨走了過來,盯著那個怪物,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洛姑娘說這個寶貝叫‘腳踏車’,速度雖不及馬快,可不用喂它吃喝,騎著它哪都可以去……”

哪都可以去?

千羽墨斜飛的長眉微微蹙起。

“洛姑娘,可不可以讓小老兒……嘿嘿,嘿嘿……”

看著胡綸邊搓手邊討好的模樣,洛雯兒一笑,將腳踏車推給了他。

胡綸也不管自己方才是如何的正義凜然,隻迫不及待的抓過車子,握著車把,可是不知該如何操作。

“吳先生,我們來幫你……”

八朵花七嘴八舌的教胡綸如何將腳架在踏板上,又合力將那個難以立起的腳踏車扶住,齊喊:“吳先生,我們可要鬆手了!”

“鬆吧!”胡綸瞪眼抿唇,蓄勢待發。

八雙手齊齊放開,胡綸早已卯足了勁,兩腿交替,一通猛蹬,然而沒行出多遠,身子一歪,連人帶車栽倒在雪堆裏。

眾人大笑,八朵花跑過去,死按著不讓他爬起來,還爭先恐後的捧了雪,要把他埋地下。

洛雯兒也笑得不行,口裏還不忘喊著:“鬧歸鬧,別把車子弄壞了……”

千羽墨亦笑著看她,眼底滿是溫軟。

洛雯兒回了眸,對上他的目光,笑道:“今兒才初三,怎麽就過來了?府裏不忙嗎?”

千羽墨沒有回答,隻笑著撣去她發絲間的碎雪:“正是冷的時候,你怎麽穿得這麽少?”

自然而然的牽了她的手,發覺已是涼得驚人,頓時眉心一緊,拉著她轉身便走。

洛雯兒一邊被拖走,一邊回頭喊道:“記得幫我把車子推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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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下起了雪,不大,卻是已將車輪碾過的痕跡漸漸淹沒。

踏雪之聲由遠及近,一雪白一淡綠的身影緩緩走來。

正是夕陽西下之時,但因為有雲,夕陽便隻將天際染作一片淡紅,好像美人隨意掃過腮邊的一抹胭脂。

洛雯兒很開心的跟千羽墨講除夕之夜的緊張,又講王上給了怎樣的賞賜,再講丁子峻如何派了人,將三樣……不,是兩樣東西大年初一的便送到了別院。

她沒有留心身邊人在聽到她更改數量時唇邊露出的淺笑,隻不停的誇獎丁子峻的手藝,還說有了腳踏車,將來就可以送“外賣”,讓那些無法擠進天香樓的人在家便能吃到可口的餃子。

她又說了想開分店的打算,甚至製定了以盛京包圍諸侯國,乃至整個天朝的宏偉藍圖。

她越說越開心,越說越興奮,還伸指對著茫茫雪地畫了個虛擬的圈,然後五指張開,再收攏,做了個將一切……具體說就是錢,牢牢攥在掌中的姿態,所以沒有留意到千羽墨離她愈來愈近……

突然,他好像踩空了什麽,身子一斜……

洛雯兒一驚,正欲去扶他,卻直接被他抱了個滿懷。

“莫習……”

“雲彩,我喝多了……”

千羽墨抱著她,微低了頭,淡淡的酒味和著淺淺的水沉香的氣息便輕輕落在她的頸間。

洛雯兒皺了眉,努力要把他扶穩,可是他幾乎把全身的重量都加在她身上,她動了兩動,卻被他抱得更緊,而且他身子又是一晃,險些將她帶得摔倒在地。

“雲彩,別動……”

別動,讓我抱一會……

除夕之夜,他避了醴泉殿的喧鬧,獨自在宮中遊蕩。

鞭炮不時作響,煙花一朵又一朵,鋪滿了天空。

他看著滿眼的熱鬧,卻覺得身邊空蕩無依。

王宮很大,可以說這裏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瓦,一人一殿,都是他的,卻又都不是他的,因為他穿梭其中,尋不到一絲溫暖,有的隻是孤寂,空曠,虛偽。

冷笑,斟酒。

隻有當酒緩緩滑入口中,在肺腑間流淌絲絲縷縷的火辣,他方尋到了一抹真實的存在。

那是她專為他備下的藍尾酒,百年陳釀。

酒,需要經過沉澱,方能曆久彌香。

而有一種東西,亦須沉澱,思量,反複糾結,再經曆離別,方能一層層滌去蒙在其上的泥沙,現出真正的模樣,也讓人更透徹的看清自己。

是的,他在想她,一直在想。

想她的笑,她的惱,她的喜,她的嗔……她的每一絲細微。

曾幾何時,每每看到她,他都會不由自主的想起紫煙……

曾幾何時,每每看到她,他都會想起紫煙,有意無意的尋找她們的相同……不同……

曾幾何時,每每看到她,他都要自己想起紫煙,告訴自己,她們不是一個人……

曾幾何時,每每看到她,他想要將深刻在記憶中的那張臉與眼前這張臉重合,然而不知為什麽,曾經的那個人的影子在漸漸淡去,果真如一縷稍縱即逝的煙,而這朵飄來的雲,卻是愈發的清晰,鮮妍,明媚。她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不知從何時起,已是那麽輕而易舉的牽引了他的心緒。

而曾幾何時,他也懷疑過她的來曆,懷疑是那個人用她來迷惑自己。他“救”她出獄,留她在身邊,又何嚐沒動過利用她來牽製那個人的心思?

他對自己說,既是來了,我就接著,看你們有什麽打算。

吃不準她的來曆,於是明察暗訪,然而她似乎真的是像空降到他的轎子一樣空降到禹城,有關她的過去,始終是一片空白。

漸漸的,不知是累了,還是疑慮散了,又或者他也開始弄不清自己的心思,然而,或許在當初擋住那個人派出的手下搜索她的目光時,便已有了私心。

隻是初時尚不覺,或許是不想承認,便一任這私心生根,發芽,變成參天大樹。

如今,但凡閉了眼,便是她的輕吟淺笑;睜了眼,便是她的淡愁薄嗔。

從什麽時候起,她的每一絲細微已是這樣深深的,深深的印入了他的心,竟是要磨去原有的痕跡,覆上新的印記?

“王兄現在陷入兩難之境……舍,不忍;取,不敢;放,不甘;而若抽身而退,已是不能。”

“王兄曾以為,是因了那個人的存在,才讓你遇了她,而今……”

千羽鴻沒有說下去,然而……你既說王兄是你的知音,我又豈不知你心中所想?你想說……而今,我卻認為,正是為了讓我遇見她,才先遇了紫煙……

隻不過,是我不想承認罷了。

笑,搖搖手中的酒壺……

“酒可使人沉醉,亦可使人清醒。王兄,你是要醉,還是要醒……”

笑。

如何不得承認?如今我飲著她送我的酒,讓天香樓的餃子入了宮,的確是打著要幫她做大生意的主意,然而又何嚐不是想在這樣的日子裏擁有一些與她氣息相通之物,一起來過這個節?

酒一點點的漫入口中,心一點點的暖起來,滿起來,全是她的影子,她的笑靨……

雲彩……

他喃喃著她的名字,一個隻屬於他的……她的名字,更緊的抱住了她。

隻有此刻,才真正的不覺得空寂,不覺得清冷。

雪再大,又如何?

風再寒,又如何?

世事再艱辛,人心再險惡,又如何?

他的懷抱,他的心,全是滿滿的,滿滿的……

“你最近到底喝了多少酒?方才來的時候,便是渾身的酒氣。剛剛吃飯,又喝了許多。也沒有人逼你,幹嘛和自己過不去?現在倒醉了。我說你還能不能走路?若是倒在這,我可搬不動你。不如你先放開我,我把你靠到樹下,叫她們來抬你,如何?”

她掙了兩掙,然而他又怎能讓她逃脫?

他看著她漸漸染了一圈紅暈的小耳朵,忽的心念一顫……雲彩,你為什麽這麽急於離開我?

一股莫大的驚喜湧上心頭,可是懷中的人已然憤怒了:“莫、習!”

唇角一勾,不知是故意還是無法抵擋那羞澀的誘惑……他湊向那個小耳朵,唇瓣恰到好處的劃過上麵一層細軟的茸毛:“你的耳朵,好像天香樓的小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