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君有染

260禍不單行

那是蓋有王上寶印的匾額,有全富貴的前車之鑒,無人敢輕舉妄動。

她環視四周,冷冷一笑:“捉賊捉贓,捉奸說雙。既說我這裏藏了妖怪,有什麽證據?”

靜默片刻,有人喊道:“他有毛!”

“對,我看見了!”

“我也看見了,全身的毛!”

眾皆附和。

“這就是證據?”洛雯兒露出好笑的表情。

“還有他的牙,很長!”

“足有一尺長!”有人補充。

洛雯兒的視線一移,此人連忙住了口,心虛的往後挪了挪。

“這位先生眼力真好。那麽我有一個問題,你覺得麵對一條瘋狗和一隻剛破殼的小雞,哪個比較容易手到擒來?”

“自然是小雞!”

此人不以為然。

洛雯兒微微一笑:“子曰,人不可貌相。有人貌美如花,可是心如蛇蠍,有人麵目可憎,卻是心善如水。當日,麵對瘋狂的奔牛和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孩,你們口口聲聲認定的妖怪,為什麽攔住了牛,而沒有傷害那個孩子?”

眾皆語塞。

過了一會,又有抗議:“那是我們人多,他不敢動手!”

“人多?這麽多的人怎麽沒有一個敢上前阻攔那頭驚牛,倒令一個小孩子身處險地?難道你們認為,牛竟是比妖怪更可怕?既是如此,諸位是不是站錯了地方?諸位既是這般勇敢,大義凜然,當是去除世間的牛,而非在此叫嚷不休!說穿了,你們不過是見我是一個女子,起了怕硬欺軟之心吧?”

此語正說中了人們的心思,一時之間,人群嚶嚶嗡嗡,拿不出對策。

有人“呸”了一聲:“這個女人一向巧言令色,大家千萬不要上當受騙!”

人群頓時受到鼓舞,紛紛叫嚷。

“她就是藏了妖怪,那妖怪還傷了我一隻雞!”

“對,我家的狗也被妖怪咬死了!”

“我養的鵝全被糟蹋了!”

“我家的兔子……”

“把妖怪交出來!”

“咣!”

一聲巨響。

人們隻見那碩大的匾額騰起一股煙塵。

洛雯兒睇向那個“損失最為慘重”的男子:“你所有的鵝被糟蹋的時候你在場?”

“我若是在場怎麽會發生這種事?”男子理直氣壯。

“那你如何肯定此事就是他幹的?你可知誣陷何罪?”

不願看他的張口結舌,轉向另一人:“你的兔子死了。請問你在現場可有發現可疑的腳印,指紋,毛發,或是一星半點的不屬於你家人的衣物碎片?你的兔子可否交由仵作驗證?查明死因?你可否去官府備案,請人調查?”

此人亦被問得啞口無言,半天才迸出一句:“死的是兔子,又不是人,我怎去請仵作大人?”

“你也知道死的是兔子?”洛雯兒盯著他,目光陰冷:“你為了區區幾隻兔子,卻想到我這換人命?平日殺了多少吃了多少,你怎麽不拿自己去給它們償命?你可知,濫用私刑,草菅人命又是何罪?”

望向眾人,目光冷凝,聲音清越,字字鏗鏘:“你們今天聚在這,想讓我交出人,不是不可,因為你們需要個交代。可是如果我交出了他,也讓你們為民除了‘害’,你們就能保證這種事情不再發生?若是再次發生該怎麽辦?你們又要拿哪個當妖怪?而那個被你們除害的冤死者,又有哪個可以償還他的性命?你們不去尋找真正的凶手,卻是到天香樓鬧事,居心何在?還是那個真正做壞事的就隱藏在你們中間,怕事情敗露,要拿人替罪?此情可鄙,此心可誅!王捕頭……”

王捕頭正有些發懵,聽到有人叫他,忙應了聲:“在!”

“栽贓陷害,聚眾鬧事,損壞私產,妖言惑眾,無視法紀,罔顧聖顏,該當何罪?”

王捕頭一拔刀,衙役們立刻開始驅散人群。

有人叫嚎:“就是他幹的!千萬不能放過他,他們都是妖怪,把他們抓起來——”

洛雯兒猛的轉過身,目光如刀似劍的劈向那人:“口說無憑。待你找到證據,我會給你個交代!”

語畢,便往屋內走去。

腳部巨痛,每走一步都如同行在刀刃之上,可是她挺直了腰,一步一步,穩而健的走進那片狼藉。

因為此刻,她絕不能倒下!

而一待消失在眾人的視線,她再也忍不住,靠著牆喘了半天。汗一層又一層的冒出來,濕透了衣服,黏黏的粘在身上。

趙益要過來扶她,她搖搖頭,看著窗外的飄雪,努力的站起身,一瘸一拐的向後院走去。

遠遠的,便聽見三郎在怒吼,半似狼,半似人的怒吼,此刻飄散在飛雪中,夾雜在風聲裏,格外的淒涼。

她推開了院門,一眼看到的是衣衫破碎的三郎抱著院中的大樹怒號,婉瑩就在身邊,泣不成聲。

見了她,婉瑩急忙奔了過來,未開口,淚已留了滿腮,洛雯兒隻零零碎碎的聽她說,她不該帶三郎出去,否則就不會惹禍……

三郎也看見了她,琥珀般的眸子一時大睜,似是就要撲過來,卻更緊的抱住了樹,頭拚命的撞,發出如哭聲般的怒吼。

“他知道外麵來了人,想要出去,我不讓,說你會生氣,他就……”

為了拚命的克製自己不要衝出去,三郎便抱緊這棵他唯一無法連根移動的大樹。

怎知,樹再巨大,也不會阻攔人,能夠阻攔人的,隻有一顆心。他曾經是一匹凶猛的狼,充滿了嗜血的野性,有著少有人敵的攻擊力,他曾經隻能被囿於籠中,不堪馴化,而今卻強迫自己這般隱忍,原來隻是為了不讓她“生氣”。

洛雯兒的唇角艱難的彎了彎,輕輕道:“做得好。”

三郎停止怒吼,呼哧呼哧的喘著粗氣,濃眉緊擰,琥珀眸子盯著她,滿是憤怒:“沒做!”

洛雯兒笑了,拉開他因為用力而陷入樹幹,早已血肉模糊的手:“我說的是這個……三郎,你做得很好!”

三郎有些懵然的看著她牽著自己的手,挑出紮在肉裏的刺,又探究的睇向一旁的婉瑩。

婉瑩抹著淚:“雲彩知道你沒有去做那些壞事,雲彩是說……”

洛雯兒忽的放開三郎的手,蹲下身去,雙臂疊在膝上,臉埋在臂間,肩膀聳動了兩下,先是有細微的聲音溢出來,緊接著,就是擋也擋不住的哭聲。

三郎愣在當下,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指著洛雯兒,不停的對婉瑩發著一個單字……“啊”。

婉瑩的淚更是止不住了。

自從認識洛雯兒到現在,無論是被公子捉弄,還是做生意遇挫,無論是被婉瓏蓄意擠兌,還是受了重傷,她還是頭回見她哭,還哭得這麽傷心。

可是她不知道洛雯兒為什麽要哭,按理,事情也算解決了,應該高興才是。

於是不知道該怎麽安慰,然後想起正是因為自己帶著三郎出去炫耀,才惹來了麻煩,再看著三郎張著受傷的手,焦急的衝自己“啊”,竟是想說什麽又說不出來的樣子,頓時又後悔又難過,也不禁蹲在洛雯兒身邊,痛哭起來。

哭聲驚動了張媽等人,她們放下已經平靜的素麗,急急趕往後院,卻見梅兒飛跑過來,滿麵急色。

“梅兒……”

張媽見女兒腳不沾地的衝洛雯兒跑去,頭也不回。

風猛烈的卷起飛雪,張媽不由自主的側身避開那割麵的冰寒,卻聽梅兒驚呼道:“掌櫃的,不好了,天下麗人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