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見英秋冉那一雙像梅花鹿一樣純良又毛茸茸的大眼正水波閃閃的看她,秀氣的瓜子臉漲得通紅,如同剛剛成熟的小桃子,胸脯不規則的一起一伏,以至於衣襟上的金絲勾勒的茶花激動的碎碎閃閃。
“洛姑娘,”英秋冉的語氣都在顫動:“我想請你……請你……”
他的喉結艱難的滑動了一下,終於鼓足勇氣:“你可以幫我調製一品香嗎?我想……我想……”
兩頰更紅,目光更閃,且不斷的瞟著靜靜飄擺的簾幕……
他的長公主不在,他自第一次見便失了魂魄至今仍係在她身上的長公主正在悅仙宮。烈日炎炎,她是曬不得這麽強烈的陽光的,隻能每天待在宮裏,眼巴巴的等著他,向他打聽大會的盛況。
他不是語言豐富的人,一著急又結巴,可是她不厭其煩的聽他講,那雙彷如被水浸潤的寶石般的眸子就那般一瞬不瞬的望住他。
漸漸的,他不再緊張,語言也流暢起來,自己也好奇自己竟然會有如此強大的描繪能力與記憶力。
長公主似乎特別喜歡聽這位唯一一位參賽女子的事,尤其是得知她姓“洛”後,便纏著他反複的敘述有關她的精彩,臉上的神色時而擔憂時而高興時而嚴肅時而充滿希冀時而……又是他看不清的東西。
不過隻要她開心就好,而他,想要她更開心。
他想買下“毒藥”,因為他知道自己與她絕無可能,他曾痛苦不堪,每一息的相處,皆是加重他的痛苦,然而果真如同飲鴆止渴,卻也甘之如飴。
可是他錯過了,雖然“毒藥”落到王上手裏,但能否送給長公主卻是未知,因為淑妃正得寵,而王後又是後宮之主……
然就算是給了自己一直疼愛的妹妹又如何,畢竟不是他送的,畢竟不是他經過努力得到的……
“洛姑娘……”
“但不知英二公子想要調製什麽香?”洛雯兒忽然打斷他的緊張,並彎了彎唇角。
她很喜歡這位靦腆秀氣如女孩般的英二公子,看到他就好像看到了在孤兒院時的小朋。
小朋小她三歲,生得如同洋娃娃一般,就是膽子小,聲音像小貓一樣細聲細氣,總愛黏著她叫“姐姐”,因此也備受那群孩子的欺負,可他矢誌不改。隻不過四歲的時候因為肺炎去了,彌留之際,嘴裏還喃喃著:“姐姐,姐姐……”
而因為肺炎是傳染病,直到最後一刻,她也不能守在他身邊……
“我……”英秋冉忽然不知道該怎麽說。
洛雯兒微微一笑:“就像每朵花都散發著各自的芬芳,每個人也有屬於自己的氣息,性格與愛好。香,並非貴重就是最好的,需合適的人用合適的香,方能以香襯人,以人養香,人香合一,才是最佳。”
英秋冉目光閃閃,果凍般的唇瓣囁嚅了幾下,方吐出幾個字:“她……就像雪一樣美……”
不期然的,洛雯兒便想起一個人……如雪堆砌,如冰雕就,撐一柄水墨薄絹的傘,攜著雪的清香,霧的朦朧,冰的淡雅,煙的從容,仿佛落花一般飄了過來。
千羽雪……
英二公子說的是這個人吧,否則,還有哪個女子會如雪一般的聖潔高雅?
可是按照英家在朝廷上的舉足輕重,長公主身份雖是高於他,但也並非高不可攀,可是為什麽在提到這個人的時候,英秋冉會有一絲絲難言的痛楚與悵惘?
對了,她記起當初與千羽雪離開碧遲宮時,曾遇見一個讓長公主的情緒忽然變得詭異莫測的人,還說了一句高深莫測的話……已是如此,又何必強求?
那人是侍衛的頭領,隻不過他當時低著頭,頭盔遮住大半張臉,僅能看到方正的下頜與繃緊的唇角。
這一瞬劃目而過,卻仿佛有什麽照亮了她的心……那樣的角度,那樣的下頜與唇角,好像是……
“洛姑娘……”英秋冉再次怯怯的打斷了她的神思。
凝眸於他的臉上,卻在那秀氣的麵孔上不僅看到了迷茫與酸澀,還有希冀,有快樂……
的確,隻要心中的那個人能夠幸福,便是快樂吧。
她不禁露出淺淺笑意,向著英秋冉略施一禮:“蒙英二公子不棄,待鬥香結束,洛某便將香品奉上……”
英秋冉有些奇怪,轉瞬明了……大賽一向要求公平公正,參賽者的舉動隨時都被關注,最忌行賄買通關節,一旦發現,哪怕隻是懷疑,亦會被驅逐出場。而評判亦需謹小慎微,切忌與選手關係過密,當如同三個雪陵老頭一般,麵對自家人亦“縱使相逢應不識”,以免害人害己,更避免被人陷害。
思及方才,自己實在太過唐突,而她分明早已意識到結果嚴重,仍是應了他,卻不忘適時的提醒……
他急忙回了一禮……然而以他的身份,這一禮實在是令洛雯兒罪上加罪。
“洛姑娘放心,我一定會重金相謝……”
他本是想告訴那些“有心人”,他是正常交易,而非選手行賄。結果話一出口,卻發現越描越黑,頓時臉也白了,手也抖了。
萬一因為他的“多此一舉”,害得人家被冤枉……她是多麽的不易啊!這一路來,他看到了賽場上的步步驚心,波詭雲譎,明爭暗鬥,但凡有些許的行差踏錯,就可能萬劫不複。而他雖也生活在複雜的世家,卻因為生性懦弱,排行最末,根本不被人注意,也就沒有人設計他,長到二十二歲,倒也順風順水,所以初次見到人心叵測,以及不見血腥的刀光劍影,他簡直是手足無措。然而這個纖纖弱質的女子,一路上過關斬將,如履薄冰又出奇製勝,她可能不知在她麵對評判的冷酷侃侃而談毫無懼色之時,有多少雙目光在激動而欣羨的看著她。
他欣賞她,敬佩她,羨慕她,想著如果自己能如她一樣,心上的那個人亦會對他另眼相看吧,可是自己……實在太無用了。
於是有了小小的私心,隻想擁有一樣與她相關的東西去討那個人的歡心。
心思是沒錯的,錯就錯在他用錯了時間。他為什麽不能等到賽後?萬一,萬一……
他急得渾身僵硬,冷汗直冒,想說什麽,又怕錯上加錯,眼前一陣陣的發黑,卻能清晰的看到有人正對她不懷好意的笑。
腦子開始迷糊……王上,救她,救她……
“不好了,英二公子暈倒了!”
曆屆鬥香大會,經常有選手暈倒,除了因為暑熱,更多的是緊張,甚至還有一位在最後一關栽倒在評判席上,與“香王”失之交臂,如今卻是頭回見到評判昏過去的。
無涯的鬥香大會,奇事真是層出不窮啊!
穆家老頭見英秋冉暈了過去,心裏便知他一定是發現自己犯了一個多麽愚蠢的錯誤結果急怒攻心。
好啊,自己人害了自己人!
他冷冷一笑,睇向洛雯兒,但見她正要上前扶起那個單純得要命的琉璃人兒,就被趕上來的太醫等人隔開,隻能焦急的看著他們將可憐的家夥抬下去。
這個女人,絕不能留!
深吸一口氣,唇角的溝壑不覺深邃,使得原本嚴肅的神色更顯陰沉。
他眯了眼,正要發話,卻聽一個聲音悠悠然然的響起:“想不到一向不近女色的英二公子竟是能為姑娘所傾倒,真是令人大開眼界……”
想不到為那個女人化解困境的人……竟是他?!
穆家老頭即將出口的話就這麽生生卡在齒縫,轉了兩轉,又咽了回去。
怎麽會這樣?他做的是什麽打算?這是一個多麽好的機會,可是他……
他難道想為雪陵爭奪並保留一直以來的“香王”稱號增添一步險棋?還是……
一時間,真是千回百轉。可既是這個人開了口,自己不能不從,而且,他的目光恰恰飄過來,似是無意,卻仿佛出匣的鏡光,刹那照出心底的陰晦。
穆家老頭精神一凜,後背頓時冒出一層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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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不到,竟是他?!
隔著飄擺的簾幔,遙望另一端,千羽墨緩緩眯了鳳眸。
長睫濃密,遮擋了眼中一切神色,看去就像兩道優美的墨線,末端微微上挑,盡顯邪魅。
眸光於墨線下輕移,定在那個纖細的人影上。
纖細的人影正微偏了頭,看向那個人。雖無舉動,而自己也隻能看著她的側影,卻可知,她定是心生疑惑,卻是在無聲的向那個人道謝。
唇角勾起……
雲彩,待大會結束,我們是該好好算算“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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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雯兒收回目光,待鑼聲再響之際,方意識到掌心全是冷汗。
在英秋冉不知如何是好的那一刻,她亦是大腦一片空白……萬一,萬一她被懷疑行賄而驅逐出場……
她已看到穆家老頭“心領神會”的表情,可是……
那個灰衣人為什麽要幫自己?他難道不是雪陵人?還是此舉另有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