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人似乎渾然不覺她的心思,隻是笑著,不動聲色的將三子擠到一邊:“娘子,飯做好了嗎?相公都餓了……”
看到一旁冒著熱氣的溜肝尖,欣喜捧起:“這菜好,明目去翳。娘子,稍後你多吃點,這樣才能看出誰是好人,誰是壞人……”
三子被他擠兌得最近腦子靈光了不少,頓時瞪圓眼:“你說誰呢?”
“你說呢?”千羽墨拎了塊溜肝尖,塞進嘴裏:“嗯,好吃,娘子的手藝就是好!”
在這世上,有兩種人比較幸福。一種是聰明絕頂的,譬如千羽墨,能惹事,能看穿事,也能擺平事;一種癡蔫呆傻的,什麽也看不懂,自然沒煩惱。
痛苦的則是介於兩者之間的,尤其是三子這種已被“點化”又積極要求進步的……看明白了,想反抗,卻像被扣在手心下的螞蚱,怎麽蹦也蹦不高。
他一心想壓千羽墨一頭,這怕是他此生最宏偉的目標,可是,他注定是失敗的。
洛雯兒同情的看了他一眼,正想安慰幾句,千羽墨嘬了嘬手指,做出意猶未盡的模樣:“小三,去把盤子端上去……”
“你……”
三子亮起了拳頭,然而即便是力量方麵的角逐,他也隻能是虛張聲勢的一角。
“忘了?我是大,你是小!”千羽墨鄭重道。
三子哼了一聲,抓了盤子就走。
身後又傳來千羽墨慢悠悠的聲音:“溜肝尖是娘子最愛吃的哦……”
你這個小三休想往裏加什麽“料”!
“娘子,我好不好?”打身後環住她的腰,順握了她拿著鍋鏟的手,在炒勺裏來回翻騰。
“你能不能不添亂?”她虎起臉。
千羽墨立即伸了頭,撅嘴閉眼。
洛雯兒無奈,瞧著三子暫時回不來,就飛快的在他唇上啄了下。
結果卻像親到了樹膠,一下子被粘住。
她“嗚嗚”的提醒他菜要糊了,千羽墨卻不管,索性將她抵在鍋台邊,盡情攫掠她的柔軟。
“咣”。
鍋被砸到了地上。
循聲望去,但見三子目眥欲裂,手指著他們,嘴張著,可是半句話說不出來。半天才嗷的一聲衝出去,緊接著傳來砸桌子摔凳子的聲響。
“你看你……”洛雯兒沒好氣的推了他一把。
千羽墨卻趁她不注意再親了一口,不待她反手攻擊就轉到炒勺前,將菜撈出來,裝到盤裏向門口走去。“娘子,你要快點哦,相公都餓了……”
“好,你先等著,我再下幾碗餛飩就出去……”
她看到千羽墨的腳步明顯一滯,稍後轉了頭,滿臉詫異:“餛飩?”
她笑了笑:“就是用麵包了餡……”
她尚沒有講完,千羽墨就搖搖頭:“不喜歡吃麵。今天的菜,吃米飯正好,娘子不要再忙了,菜冷了會傷身的……”
洛雯兒笑著看他出去,垂了眸,拾起灶台上的繩子。
初時動作稍慢,然而依舊很快紮好了一旁的麵口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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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房間時,屋裏正熱鬧著。
千羽墨端坐桌旁,擺好了正室的架勢,神色不動如山,時不時呷一口小酒,斜著眸子看三子折騰。
三子則上躥下跳,屋裏皆是翻倒的桌椅,所幸吃飯的這張還完好無損。
他的鹿皮帽子早就被摔在地上,還不停的在頭上揪,再往地上擲,就好像那上麵還有一頂看不見的帽子在壓著他,顏色是翠綠翠綠的。
見洛雯兒進來,三子更加激動了,一會指天一會指地,口裏哇啦哇啦,大意是說,他為這個家辛苦奔波,可是連個噓寒問暖的人都沒有,還整日裏擠兌他,卻是忘了他們住的是誰的房子,吃的是誰的飯菜。而某些人,什麽也不幹,專靠一張白生生的臉,甜絲絲的嘴,引得女人投懷送抱,成天價好吃懶做,也不怕人笑話。他三子是老實人,靠自己的力氣吃飯,再不伺候這種小白臉。今天這大小必須翻過來,否則小白臉就趕緊收拾收拾滾蛋!
洛雯兒頭回見到三子如此長篇大論的表述情感,不覺震驚於他的口才,然而“小白臉”這個稱呼曾被千羽墨冠到白濂身上,不知如今輪到自己,是何等滋味。而他……可還記得往事?
千羽墨依舊穩如泰山,又呷了口小酒。
洛雯兒忍不住上前:“酒還沒溫,你身子不好,還是……”
他手一抬,製止了她後麵的話。
三子見自己氣成這樣,正義成這樣,她卻連句安慰都沒有,倒去關心繡花枕頭,當即憋了一口氣,有要吐血的感覺。
千羽墨握住洛雯兒的手,也不顧她衝自己使眼色,慢悠悠道:“誰說我什麽也不做?院子裏的那座小山,是你打來的?”
他指的是最近他巡視“後宮”的成果。
“哼,不過是你賣老婆的收獲!”三子不屑的甩了一句。
“砰”!
忽然一聲斷響,再看時,厚重的鬆木桌子竟然齊齊掉了手掌大小的一塊,而千羽墨的手堪堪從缺口處移開。
洛雯兒急忙撲過去,然而千羽墨已經將手負到身後。
他長眉斜挑,鳳目微眯,顯然是動了氣。
洛雯兒咬了唇……這個人,你說他什麽都可以,隻是,他不允許別人有一丁點的傷害到她!
三子本來是想諷刺他是個吃軟飯的,壓根就沒想到這一層,見對方發梢都飄起來了,也不知是練的什麽功,不過他能感覺到此刻很危險。
但話畢竟是說出口了,男子漢大丈夫絕不能在女人麵前認了慫,尤其是自己的媳婦。
索性挺直腰板,上前一步,一副要死拚的模樣。
洛雯兒急忙扶住千羽墨的胳膊。她深深知道,若是當真打起來,三子絕對不是對手。
可是落到三子眼中,此舉就有了偏心甚至是視自己於無物的味道,當即哇呀呀的叫了一通:“老子不怕你,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來吧!”
千羽墨倒笑了:“我死,你活?想得倒美!”
握住洛雯兒的手,捏了捏,示意她不要擔心。
他明白,弄死一個三子是小事,不過她一定要為此難過,所以……
“不就是進山打獵麽……”
洛雯兒一驚,當即看向他。
千羽墨的功夫不是不高,可是他剛剛蘇醒沒多久,別人看著他是好好的,隻有她知道他有多虛弱,時不時的頭暈,在她麵前還要假裝堅強。
以往在宮中,有各式各樣的補品,有天下難得的藥材和名醫,可是現在,他們有什麽?她竭盡所能的替他調養,然而他日漸蒼白的臉色在時刻提醒她的擔心,她真害怕在某一天夜裏,他睡過去,然後不再醒來,這也是她為什麽急於與失散的人取得聯係的重要原因。
而且……進山?他們不是剛剛從山中死裏逃生嗎?以至於她看著遠處的雪山,即便所有人都說,就算整個山都崩了,亦碰不到他們分毫,她依然心驚肉跳。可是現在,他居然說要進山……
“我已經同王福說好了……”
不待她阻止,又給了她一記重擊。
她記起來了,下午村裏人來看三子的時候,千羽墨的確和王福聊了幾句。
難道他早就做了打算?他怎麽不跟她商量一下?他怎麽不考慮考慮他現在的身子……
“娘子,我早就想進山看看。咱們既是打算在這落腳,總要入鄉隨俗,我也總不能……”斜睨了三子一眼,繼續笑道,然而語氣不覺溫軟如水:“遲早都要開始的。你忘了,我說過,我會養著你……”
洛雯兒鼻子一酸,他便拍拍她的肩,又使勁捏了捏,十分開心的樣子:“來,快坐下。娘子累了,相公也餓了。”
娘子?
相公?
那他是什麽?
三子看著洛雯兒的欲言又止,千羽墨的假意不見,隻不斷的給她夾菜,頓時無限煩躁。
對,他什麽也不是,還很多餘!
可是他不要多餘。
這是他的家,他的房子!
他立刻撈起倒在地上的凳子往桌邊一墩,大馬金刀的往上一坐,抓了筷子就去插清蒸雞。
“噫……”
千羽墨輕而易舉的架住了他的筷子,然後迅雷不及掩耳的剝離了所有的雞肉,放到自己和洛雯兒的碗裏,隻剩骨架連著一個雞腦袋和雞屁股,看起來很是詭異。
“吃什麽補什麽。”
他笑意微微,拿筷子點點雞屁股,然後睇向三子的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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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雯兒什麽招都使過了,就差以身相許了,也未能阻止千羽墨的決心。
準備進山打獵的隊伍已經候在院外,她氣急敗壞的扯了蒙在額上用以裝病的巾子,蹦下床抱住就要邁出門口的千羽墨。
她不是個好演員,縱然用了苦肉計,都隻被他一眼看穿。
“不過就是幾天,你好好睡一覺,醒時我就回來了。”他拍著她的背輕聲安慰:“我總不能一直這樣下去。小三說得也沒錯,再這樣……我會覺得自己很沒用。娘子,你希望你的相公是個沒用的男人嗎?”
她抱緊他:“可是你可以過段時間再去,等到……”
“天氣都開始暖了,我和王福說好,等回來後房子就可以動工了。有他們相助,要不了幾日便可蓋好,然後我就要同娘子成親了。你一直不肯答應我,是不是怕我耍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