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羽墨正對著落地銅鏡整理衣冠。
此番是他離京最為長久的一次,竟是曆時半年,自是傳言四起,而關於那場雪崩,自也有人不計辛苦的將消息到處傳播。千羽墨也沒打算瞞著,或許正如他所言,要看看一些人到底會露出怎樣的嘴臉。
洛雯兒不止一次的將織金回紋的錦簾嵌開道縫隙,往外望去,但見的確有不少百姓在爭搶金銀,卻有幾個百姓裝扮的人,摻雜在人群裏,亦好似在參與搶奪,然而明顯是心不在焉,不時往禦駕偷瞄。
她不禁皺了眉,這些人如此關心,到底希望他是生,還是……
“雲彩,你說孤這麽精神抖擻意氣風發顛倒眾生豔絕天下的出去,會不會把他們嚇個半死?”
洛雯兒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
不過千羽墨說的也沒錯。此刻,他身著一襲紅底金案冕服,更顯得麵若傅粉,唇若點朱,再配上那自得自信的微微一笑,足令萬物為之失色。
發束紫金冠,少有的將長發全部攏起,更顯清雋飄逸,神清氣爽。隻不過還是脫不了平日的閑適懶散,幾縷青絲正優哉遊哉的在額前飄著,使得那神色愈加魅惑。
說來也奇怪,但凡人穿了過於耀眼的東西,總是容易被那光芒掩蓋了容色,千羽墨倒好,所有的燦爛都成了他的陪襯,仿佛它們天生是為他所生一般,以至於她隻看了一眼,便不禁臉紅心跳,想起劉嫂的驚歎:“世間腫麽可以有這麽好看的男紙?”
“尚儀,不陪孤出去瞧瞧嗎?”
“瞧什麽?”她裝模作樣的卷袖口:“你是光芒萬丈的烈日,我可不願做被烤化的小草。再說,人家瞧的是你,我出去做什麽?”
“你若不出去……”千羽墨挑起窗簾看了看:“噫,今天來迎接孤的小姑娘可是不少,個個都挺水靈。正好,孤可是好久都沒有練習如何飛媚眼了。其實孤也沒少飛,怎奈有人不領情啊。也罷,孤得去瞅瞅,孤的魅力是不是減弱了……”
“千羽墨!”
他方作勢要走,身後就傳來一聲怒吼。
忍不住唇角一勾,轉過身來,卻依舊是一本正經:“不若尚儀跟孤一同出去,幫孤看看,孤到底能迷倒幾個?”
這個人,簡直是,簡直是……
洛雯兒咬牙切齒,然而忽然低了頭,再不發一言。
她身上的傷已經好了,因為脫了幾層皮,皮膚更加柔嫩。手也沒有像禦醫那般危言聳聽的截了肢,隻不過左手小指的情況比以前更差了,每每把它捋直,它都會蔫蔫的彎回去。
然而狀況更糟的是她的腳。
本來就舊傷難愈,大約是爬山的時候又開裂了,再挨了凍,結果現在還腫著。雖然禦醫說稍加時日,定可恢複,可誰知是不是千羽墨聯合他來騙她?若是她當真瘸了……
她忽然有些後悔跟他回來,或許應該留在雪山的,是她……
眼前碎光一閃,定睛一看,是一套水紅色馥彩掐金絲雲紋宮裝,疊得齊齊整整,盛在鎏金托盤上,遞到她麵前。
耳邊,是他溫柔的氣息:“來,把這個換上……”
她扭過身子,手無意識的摳著墨綠色蘭花紋樣大褥子,努力忍住眼淚。
千羽墨便蹲下身來,握住她的手,習慣的按摩那根萎靡的小指:“雲彩,你這樣,豈非是在讓我難過?若不是我,你也不能……”
洛雯兒搖搖頭,吸了吸鼻子。
“你就那麽不相信我嗎?”
再搖了搖頭。
坐到她身邊,抬指要扳過她的臉,她非要別過頭去。
歎氣:“其實是你想多了,你這腳並非不可治。但凡大夫,總是要把病人的狀況說得嚴重些,再嚴重些,恨不能讓你相信自己立即就要死了才好,否則你怎麽會求他醫治呢?而且病情越重,他給治好了,就會顯得他多有本事似的……”
“可是柳禦醫說,我這腳沒什麽問題……”
“那你還擔心什麽?”
抬了眸子,幽怨的看他一眼……但凡大夫,對於真正行將就木之人,都是好言安慰,你該不會不懂吧?
千羽墨倒笑了,捏了捏她的小鼻子:“這回柳向槐真沒騙你。你這腳傷就是需要恢複一段時間,傷筋動骨一百天……”
“已經快一百天了……”
“已經這麽久了?我算算……”千羽墨裝模作樣掐指算了一會:“可不是?不過你這回是斷骨重續,怎麽也得再來一百天……”
“千羽墨……”
“好了,我是跟你開玩笑的……”不管她的別扭,抱過來:“其實是因為少了一種藥,否則,現在你就可以活蹦亂跳……”
“什麽藥?”
“你還記得丁子峻的手是怎麽好起來的?”
還是初初認識千羽墨的時候,他第一次帶她出門,就碰到了丁子峻,聽胡綸介紹,這位天下第一巧手被尚靖的夫人誣陷偷盜,打傷了手,被千羽墨救下,又幫他治好了傷,用的是……
“雪域斷續膏。”千羽墨幫她回憶起來。
“是雪陵千金不換的靈藥……”
千羽墨點點頭:“想當初,丁子峻的手傷得是何其嚴重,簡直是十指如泥,可是後來不也治好了?你看到他現在的手了嗎?那簡直是……”
他長指穿花般在她眼前掃過:“隻不過我當初偶然得了那玩意,並不甚以為意,就給了他,若是早早的遇了你……”
勾唇一笑:“所以你的腳根本就不用擔心,連你的小指亦會完好如初。隻不過到時就該輪到我擔心了……”
搖頭歎息:“這又能跑又能跳的,萬一丟下我飛了該怎麽辦?不若像現在這樣,走到哪,都離不開我……”
他本等著洛雯兒拿他算賬,卻不想半天不聞動靜,抬了眸,正見她目光複雜的看著自己:“你……是不是要去找淑妃討雪域斷續膏?”
一怔之後頓時魅惑盡現,貼近了她:“吃醋了?”
但千羽墨知道,他盡可以逗她開心,然而關於這等事,是萬萬玩笑不得的,他的雲彩,可是個會爆炸的小醋壇子。
抱住她:“為什麽偏問她要?她也未必有!”
說到這,不知為何冷笑一聲,然而待洛雯兒看過去,卻隻見他笑得篤定:“放心,山人自有妙計!”
扶住她的肩,輕輕晃了晃:“還不快換衣服?外麵的人還等著看我呢……”
洛雯兒依舊不想出去,他頓時露出玩味之色:“莫非,是想讓孤親自為你更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