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君有染

432久別重逢

那等擔心而憐惜的眼神,那等關切又欲言又止的神色,他隻在這雙眸子望著紫煙的時候見到過。

不,還是有所不同,仿佛更濃烈,更心痛,飽含著一種心心相通又難以言傳的複雜。

他頓時心頭一跳。

說不清的煩悶,仿佛自己就是那些諸侯國,看著對手於不動聲色間發展壯大。

他垂了眸,捏緊了酒盅,一飲而盡。忽嫌這東西太小,砸了,一把抓起酒壺……

手,被一隻妖嬈的柔荑按住,同樣妖嬈的目光帶著了然,帶著狡黠,與慣常的,從未變更過的嫵媚與篤定侵入他的視野。

眉心不動聲色的一緊。

五年來,他學會的最大或者說是唯一的本事就是不動聲色。不僅是神色,還有心,隻不過在看到那個人……

然而,他唇角一勾,照樣抓過酒壺,望嘴裏便倒。

若是順了這個女人,倒要以為他別有居心了。不管那個人現在心裏想的是什麽,到底做了什麽,他都不能讓她受到一點傷害!

千羽翼如此不憐香惜玉,不解風情,頓令在場的人一陣唏噓。

說實話,失蹤了五年的人突然回來,的確夠讓人震驚的,可是更為震驚的是,大將軍竟然帶回了雲裔妖女……不,是聖女。

但真夠妖的!

瞧那眼,瞧那唇,瞧那臉,瞧那身段,無處不妖,無處不媚,隻看上一眼,就讓人骨頭發酥。

這雲裔的女人果然名不虛傳啊,就連她身後站的那個侍女,好像叫什麽晴波,雖一直低著頭,目不斜視,一副中規中矩的樣子,亦是陣陣妖氣擋不住。

也不知這二人是怎麽認識的,雲澤川那麽難找,大將軍居然還找到了,還得了這麽一位美人,這消失的五年,不知是如何的銷魂蝕骨呢。

不對,聽說三年前千羽翼就開始圍剿蠻夷,現在東西南北的蠻夷都被他消滅得差不多了。大將軍的威名雖然蓋世,怕也少不了這位聖女的功勞吧?

雲裔一族,果真名不虛傳!

唉,怎麽就讓他得了呢?

聽說早就上書請王上賜婚,此番是專門回來辦婚事的。

翼王府這回可熱鬧了,一個尚可頤……正妃,一個洛雯兒……正妃,不過這位好像自打過門就沒再露過臉,生死不知,估計是有凶無吉,現在又來了個雲裔聖女,還是正妃。

這是什麽人之福?

再看尚靖,自打朝堂暈倒後,無論是身體還是仕途都每況愈下,雖然仍是禮部尚書,可是他能管的事越來越少了。

其實王上不過是說了句各個家族都可以根據喜好和本事來安插人手,然而真的安插進去後,這群家夥簡直就像土匪一樣搶奪權力。卻也誰都挑不出誰的毛病,因為個個都努力,個個都上進,那辦出的事,那股決斷力,連他們這些混跡朝廷多年的人都暗自欽佩。

莫非自己,真的老了?

但尚靖是明顯的老了,人也幹枯了,背也佝僂了,還時不時的咳嗽,唇角動不動就掛上一串透明的涎水,聽說晚上還成宿成宿的睡不著,卻依舊牢牢的霸著這個位子。

也難怪,各大世家都後繼有人,唯獨尚家……

他怎麽能退呢?

原本打算結了千羽翼這門親,生下個外孫,將來也可繼承家業,而且,姓千羽的外孫,豈非比別人更接近王室?即便沒有了丞相的靠山,若有朝一日能扶外孫當國主……

尚靖的心思,一些人是清楚的,隻不過千羽翼新婚當夜就離了府,如今又有了這麽一位美妙的佳人……雲裔女子可不單純是漂亮啊。所以他的外孫夢……

如今丞相也顧不得他了。

丞相被千羽墨“孝敬”了美食,整日裏除了吃就是吃,而他那病偏又是吃不得美食的,結果就病,可又不死。

當然,千羽墨是不會讓他死的,死了天朝還得派人,就算有對付的法子也要重新開始,就可一個老東西禍害吧。

所以丞相雖然被禍害了,又總說千羽墨的好,這都是美食的功勞啊。

眾人心知肚明,可是誰也不肯說。

不論怎樣,相比之下,世家與王室是一家人,丞相是外人,而他們對這個外人的壓迫與監視已經受夠了,又怎會自討苦吃?

不過尚靖就慘了點,丞相現在不是吃就是病,他去訴苦,丞相又老又病的嫌他危言聳聽,而且人家正覺得千羽墨好著呢,結果沒兩句就把他打發出來,最近幹脆閉門不見了。

可憐的尚靖如今形單影隻,曾經跟他好的官員,也隻同他打哈哈,毫不論正題。

也是,現在他們都得了實惠,誰還願意看他的臉色?巴不得早點把他擠出去,禮部尚書的位子換自家人來坐。

而跟他不好的自是不用提了。現在,英若丞身邊的人漸漸多起來,誰讓人家是王上倚重的人呢?隻不過王上因了華妃薨逝,要將其晉為一品妃,英若丞堅辭了。

其實後宮女眷死後晉級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更何況華妃是英若丞唯一的女兒?可是英若丞的表現又不像是大義凜然,著實令人費解。

不管怎麽說吧,現在尚靖是完了,瞧他那咬牙切齒又咬不明白的樣兒……尚靖大人自打昏厥後,就得了個口歪眼斜的毛病,自是咬不準。不過不管他是正著眼還是斜著眼,都在惡狠狠的盯著殿中最受矚目的二人。

可是那二人無論怎麽看都般配,都養眼,簡直是天作之合。

眾人隻見尚靖老頭呼嚕呼嚕的喘著,嘴邊掛了一長串涎水,卻是沒人替他擦一擦,然而不知為何,那斜眼忽的一亮,目光往禦階那邊一甩,還抬起了自打昏厥後就沒抬起的手,抖抖索索的也不知是指著什麽人,喉嚨裏嗚嗚著,好像要說什麽,又說不出,看得人這個著急。

可也沒一會,就聽“咯篤”一聲。

尚靖眼一翻,再次暈了過去。

是了,他終於想起那個看著眼熟的女人是誰了,可是,他再也沒有機會說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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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殿上一片混亂之際,夏語冰湊到千羽翼耳邊。

在外人看來,此舉再配上她一貫嫵媚妖嬈的神色,便是男女纏綿,可是千羽翼卻聽她說:“我說的沒錯吧,隻要你一請旨賜婚,她就自己跑出來了。誰讓她那麽喜歡你呢?”

最後一句,雖然沒有帶上她一貫的嬌笑,可是千羽翼依然聽到她笑了,無盡嘲諷。

是啊,喜歡,若是喜歡,她怎麽會在那個人的身邊?

他立即回了眸,卻非怒目而視,而是配上與夏語冰相得益彰的神色,看似嬌寵,又似較量:“你早知道她在這,是嗎?”

話至此,已是滿腔憤怒。

若是他早知她在這……若是他早知……

可唇角卻是勾著的:“你是想讓她死心?”

夏語冰笑了,笑得嫵媚而妖嬈。然而千羽墨卻知,她是在說,我是想讓你死心!

五年了,他對這個女人不可謂不了解,而她對他亦不可謂不洞悉分毫。他現在要做的,就是讓她得意,讓她以為他已經再無牽念,然後……

可是看見了那個人,他要如何讓她感覺不到自己的無動於衷?

或許,這樣的他才算正常,才讓她不會疑心。

是的,他是為了尋找那個人去了雲澤川,而他的命運就此改變,如是,要他如何對這場意外重逢泰然自若?

若是如此,才叫古怪。所以,他盡可以去緊張,去忐忑,去……思念……

目光不由自主的往禦階上一瞟……

眼角當即一跳……

那個素淡的人,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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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風涼。

這句話用在此處並不確切。

夏末的夜,依舊是悶熱的,尤其是從殿中傳來的歡聲,更加重了燥熱。涼的,似乎是手,是心,是不可捉摸的一切。

她從殿裏出來了,千羽墨並非不知,而此刻,他是不能脫身的,因為他要演戲,隻不過今日這場戲,究竟要演給誰看,洛雯兒不想探究。

隻是此番,他亦沒有派人跟著她,這倒是意外了。

不過或許也不算意外,自打請上賜婚的折子被她發現,二人之間就好像隔了層什麽東西。而因為隔了這層東西,導致他們無法看清彼此,不得不細心打量,謹慎揣度,若有若無的試探。可是又好像在恐懼什麽,往往在觸角即將探知可能的真相時飛速縮回,不知是怕驚到自己還是怕嚇到對方。

又或者,他們什麽都沒有想,隻是等待。

然而,他們在等什麽呢?又會等到什麽呢?

“他們說你私奔,我還不信,不想果真如此。你跟著私奔的人,是他嗎?”

身後忽然傳來一個聲音,熟悉而又陌生。

熟悉的,是聲音,陌生的,是語氣。

不,還是有一點點熟悉的,那是她與他初見在禹城,他對她的身份左右試探時的冷嘲熱諷。

五年了,而今又要被試探嗎?

不,怎麽聽起來倒像是定了她的罪?

她有什麽罪?

人一旦出了問題,怎麽總習慣將過錯歸到他人身上?這樣心裏便好過了?便顯得無辜兼大義凜然了?

不,他也沒有什麽錯,雲裔聖女……確實比洛雯兒有用多了。他要的東西太多,她,給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