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君有染

437璃櫻之殤

夕陽的餘暉透過珊瑚長窗掃進殿中,在青金石的地麵上鋪下明暗。

這樣的黃昏總是讓人心情寧靜。

宦官在宮女的帶領下依次進殿,晚膳的時間到了。

她看著他們就要布菜,連忙喝止:“王上呢?”

宮女們麵麵相覷。

洛雯兒明白她們的想法,因為自打她入宮,二人幾乎是形影不離,若她不知他身在何處,她們又要如何知曉?

讓宦官先等在偏殿,自行去尋。

能去哪呢?

她不禁有些生氣,怎麽不打聲招呼,也不留個字條,人就不見了?到底做什麽去了?

雖然她對他已經足夠信任,可是女人的天性總是讓她不由自主的往最不應該的方麵想,於是愈發慌亂,愈發憤怒,尤其是尋了半晌還不見人影時,她幾乎有些抓狂了。

然而在掠過淬雪齋時,她不由得停住腳步。

淬雪齋是冬日賞雪之地,隻要推開窗子,便可見園子裏的雪點紅梅,煞是明豔。而平日是素無人往來的,此刻亦是門窗緊閉,可是不知為什麽,她偏偏轉了身,往這邊而來。

門,無聲的開了,一股因為長期無人居住而積存的陰冷氣息撲麵而來。與之一同撲來的,是一聲壓抑的怒喝:“胡說!”

“主子,主子息怒,聽雲副將把話說完……”

是千羽墨和胡綸,他們都在這,還有,雲副將……

她皺了眉,忽的眼睛一亮……雲峰?

是了,千羽翼率軍回京,他自是要跟著,這麽說,月璃櫻也回來了?

可是千羽墨為什麽這般生氣?他們為什麽要躲在少有人來的淬雪齋?

恰在此時,她聽到雲峰開了口,聲音雖低,卻是透著寒意與悲愴,她甚至可以想象他梗著脖子和千羽墨對視。

到底出了什麽事?千羽墨不是一向對雲家這最後一條血脈恩寵有加嗎?而雲峰,不也算是他安插在千羽翼身邊的人,怎麽可以這麽跟主子較勁?

心中頓時生出許多好奇與不安。

她盡量的放輕腳步,一點點的挪了過去。

“……我沒有,他已經不是曾經的他了……”

她偷偷撩開厚重的,用來在冬季防寒的錦帷,正見千羽墨坐在紫檀木螺鈿嵌邊屏風前的楠木椅上,身子微向前傾,擱在膝上的右拳攥得緊緊的,似乎胡綸一個拉不住,他就要飛出去暴揍雲峰一頓。

而雲峰毫不畏懼,雖跪在地上,果真是梗著脖子不卑不亢,身子亦挺得筆直。

二人的側臉皆是淩厲鋒利,視線撞擊間盡是劍拔弩張。

“你為什麽不信我?是他害死了璃櫻,是他害死了璃櫻!”

什麽?

洛雯兒差點驚叫出聲……月璃櫻,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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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外荒寒,大漠無聲。

月璃櫻抱膝坐在地上。

身後,是龍翼軍的營地,此刻亦是一片靜寂,唯有幾點火光明滅,仿若寒星。

前方,是一望無際的空曠,風卷來細細的沙,悉悉索索的打在她身上,撒進她眼裏,可是她一動不動,隻定定的望著中空的月。

今日,是十四,月亮正準備圓了。

大漠中的一切色彩都是單調的,就連月,亦是慘淡的白色。

身後傳來隱隱的腳步聲,漆黑的睫毛一閃,卻依舊望著月。

有人在身邊坐下,好像也在研究這月色,口裏卻仿似無意道:“想好了嗎?”

這個聲音很輕,很媚,帶著瑰麗的色彩,與這荒涼毫不相稱,然而又像偶然在黃沙中飛掠的狐,妖冶而詭異。

黑睫又是一顫,卻是不答。

“唉……”那個聲音長長一歎:“咱們在這滯留多日了,可是東夷的人半個影都不見,這仗要怎麽打呢?”

依舊不答。

“唉,若是再這麽拖延下去,咱們就隻能打道回府了,可憐大將軍滅夷衛國振興無涯的雄心壯誌了……”

目光一閃,終於轉過頭來,看著那張在清冷月色下愈發妖媚欲滴的臉。

“真的可以嗎?”

除了夏語冰,沒有人知道月璃櫻在說什麽。

於是,她嫣然一笑,那容顏,果然是天下女人都豔羨的嫵媚。

月璃櫻眼神一黯,盯著映在地上的兩道身影。

即便是影子,屬於這個女人的,也永遠讓人望塵莫及。

“當然,月家的隱魂功名不虛傳。不過憑借酒力,隻能催動三分,而月副將……”夏語冰笑得仿佛自己說的根本不是她打算要進行的那麽恐怖的事:“身為女子,亦不能練至最高一層,何況酒總是會醒呢?然而若用了我這顆丹,可就不同了……”

盯著那道柔媚嫋娜身影的眸底一縮,從未懼怕過血雨腥風的月璃櫻竟是覺得渾身都冷起來。

“隻要服了它,月副將的功力立時便會提升百倍,不僅可以幫咱們找出東夷人的藏身之所,而且上陣殺敵,所向披靡。月副將,早在雲裔時,冰兒就聽說過月副將的英名,此戰過後,月副將更是我們女人心中的巾幗英雄呢……”

“你倒不用拿這話來哄我!”月璃櫻冷笑。

“我在哄你嗎?”夏語冰亦回以一笑,然而美目一眯,忽而變得神秘:“而且,月副將在場上衝殺,將隱魂功發揮到極致的時候,怕是連大將軍的目光亦要被月副將吸引,挪移不開呢……

月璃櫻忽然想笑,相伴十載,今日一搏,隻是為了讓你看我一眼嗎?而且,那時的我,還能感覺到你的存在嗎?

眼底忽然發燙,她急忙垂下眸子。

“月副將未經人事,所以不知,男人啊,那抓在手心的,往往不懂珍惜,而那失去了的,尤其是,當他發現那個失去的曾經為他付出那麽多……他會永遠記得你的……”

我失去了一切,從今以後,隻像一個活死人般的存在,或者,就是死了,或者亦如那些浴血奮戰多年的兄弟們一般,缺了胳膊,斷了腿,但無知無覺,像木頭製作的野獸一般衝殺,然後,倒在敵人的刀槍下……

如此,你便會記得我?記得一個支離破碎或再也沒有生命的我?

“……縱然不是為他,你忍心看著這些將士們……”

“不必說了!”月璃櫻攤開掌心。

月光下,掌心一片青白,那條預示著感情的線路,蜿蜒,曲折。前半截是深深的一道,仿若刀刻,後半截則隱隱約約,預示著難以知曉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