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君有染

441孰真孰假

幹……

燙……

辣……

窒息……

這便是洛雯兒此刻的全部感受。

夏末的夜是微涼的,也是潮濕的,可是她卻覺得胸膛裏有一團火在燃燒,將她烤幹,將胸腔裏的一切都焚得一幹二淨,隻剩下空,空……

然而還有一個念頭……她要去告訴那個人,讓他趕緊離開,否則……

端寧殿的人正在商量如何消滅他,什麽“三絕之地”,什麽“神龍禁術”,她統統聽不懂,她隻知道,他們要殺了他,殺了他……

這個男人,曾讓她惱,曾讓她怒,亦曾讓她愛,如是便也讓她痛。她忘不了昔日的相處,那曆經刀山血海的同舟共濟,那數次舍生忘死的相救,那笨拙而又直白的情話,那灑落耳邊的軟語溫存……

她忘不了,即便他真正成了妖也忘不了!

的確,她是打算割斷過往了,因為他毀了他們之間的誓言,他心裏有了別的女人,可是,當聽說他要被秘密|處決時,她的心是那麽的痛,就好像被生生挖掉了一塊。

那一刻,眼前閃現的是那迅速被金砂吞沒的手,那麵臨生離死別的熱吻,那賜予了她生命的最後一托,那以為已經失去了他的恐懼與茫然……

要她如何忘記?如何忘記?

她抹了把流下的淚,躍至另一個屋頂,飛奔。

更何況,他真的如雲峰所說的那般恐怖嗎?

雲峰的敘述,有一個極大的漏洞……那麽多將士都死了,都中了蠱,為什麽他還活著?如此健康的活著?

這不奇怪嗎?

千羽翼雖醉心戰事,可是並非傻子,又如何不知雲峰心中有異?既是如此,為何單單留下他?留下他跟千羽墨告密?

而若他所言是假,他又有什麽目的?

挑撥兄弟不和?

是誰支使?

借刀殺人?

因為千羽翼奪人所愛?

當然,還有另一個可能,是她不敢想,不敢相信,又無法回避的可能,那麽就是……他不過是在演一場戲,在某人授意下進行的一場戲。因為那個人一直視千羽翼為勁敵,不僅是因了王位,還有……她。

他們不過是想讓她相信,千羽翼變壞了,讓她徹底忘記他。

可是她真有這麽重要嗎?值得如此費心費力?

不過千羽墨……他的確是個好演員,他不是假扮莫習欺騙自己三年之久嗎?就是平日,他不是也用各種小手段來哄她上當嗎?

在向陽村的時候,他剛剛從昏迷中醒來便假裝失憶,意圖攜她遠遁山野;在繆香殿,他即便身中春藥,即便知道她就在門外,依舊可以對南宮綰虛情假意。他不僅騙過了她,亦騙過了深不可測陰險狠毒的南宮綰!

他身為國主,明明睿智神明,卻偏偏要裝荒誕昏聵,不僅瞞過了世家,也蒙混了天下人。他身為國主,卻還是一個成功的為人所忌憚的商人,除了寥寥數人,還有誰知道他竟然有著雙重的身份?

他著實不簡單,他狡猾,他縝密,他詭計多端,他是千羽翼口中深不可測的狐狸,千羽翼鬥不過他,他們都鬥不過他。可是……

若說演戲,月璃櫻也是在演戲嗎?她的性格,剛直明烈,又怎麽會做這種事?而且她臉上的傷,斷了的左臂……如何做得了假?

是她誤會了千羽墨嗎?

的確,經曆了生死與共,關鍵時刻,他亦可以承受所有的滅頂之災,隻為讓她活著,那朝夕相對的點點細微,那耳鬢廝磨的喁喁私語,又如何做得了假?而且他們相識五載,相知五載,相契五載,她如何不了解他?又如何要懷疑他?

可是現在,她隻能相信一個人,隻能相信一個人啊!

她不知自己現在所做的是對是錯,但是她必須這麽去做!

她無法去考慮後果,她隻知,她若是遲疑,若是逃避,隻能後悔!

若是如此,她永遠不會原諒自己!

而且,一切因她而起,她必須,必須……

就當她是回報他,就當她是為了不想看到兄弟鬩牆的慘劇,就當她是為過去做個了斷……從今以後,再不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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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條路是如此漫長,以至於她仿佛飛奔了許久。

這條路是如此短暫,以至於再穿過一叢茂密的枝葉,便看到翼王府就在眼前。

一路疾行,不斷灌進體內的風激得她一陣陣嗆咳。

洛雯兒捂住嘴,努力壓下那咳聲。

齒間泛起甜腥,有星星點點的溫熱落在掌心。

她來不及去看,隻一縱身,輕輕落在高牆上。

和五年前的翼王府一樣,東牆這邊不設守衛,可是黑虎……早已不在了。

她喘息片刻,凝神,回想記憶中的路徑,躍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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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無論她走上哪條路,它們都會將她帶往綺夢居。

是了,那是她當年鉤織夢想以為會化為現實的地方,每每黃昏,他都會帶著她在府中散步,而最後,終是要回到這裏。

這是他與她纏綿悱惻的地方,是她第一次將自己交給一個男人的地方,是充滿了無數旖旎與浪漫的地方,是她被最後帶離的地方。

要她如何忘記?

可是,他會在這嗎?他會帶著那個妖女……住在這?住在他專門為她布置的婚房,住在記載了刻骨銘心軟語低喃的綺夢居?

她遙望窗口的黑暗。

又看向四方。

與所有靜默的房屋一樣,唯在屋外掛著紗燈,而裏麵,一片漆黑。

畢竟,夜已深了。

她猶豫,然後慢慢靠近。

人對著有過過往的事物總是會一種熟悉與親切的感覺,但凡重見,總會忍不住去回味一番。

而且,她應該是最後一次來到這了……從今以後,再不相見。

她已走到燈光之下,黑色的夜行衣與地上的黑影連成一線,隨著她的移動變幻曲折,頗為詭異。

她為究竟是推門而入,還是躍上屋頂,拆下幾片瓦落進屋中而搖擺不定。

然而這種搖擺隻是片刻,因為隨著她的接近,自屋內傳出一種聲音,細碎而曖昧,熟悉又陌生,卻是連綿不斷的飄入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