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羽墨眉心微鎖。
今日,當是雲彩被人推入湖中,正巧被英秋冉趕上,最終被千羽鴻所救,怎麽成了……
不過也不難理解。紫煙是個心細而敏感的人,這麽多年,她隱在暗處,自是清楚雲彩與他感情深厚。而她突然出現,雲彩定是無法接受,所以……
手放在那個顫抖的肩頭上:“紫煙,你多慮了……”
“不,”聶紫煙搖頭,淚水甩在他的手背上:“我知道,是因為我不該出現。阿墨,都是我的錯,其實我就應該……”
“怎麽是你的錯?快別胡思亂想……”
“不,阿墨,我……”
洛雯兒聽著聶紫煙的哭訴,感覺頭都要炸了。
聶紫煙,我不知道你是個怎樣的人,隻是現在,你雖口口聲聲說我是因為你的出現而去“自盡”,然而落入我或者其他“有心人”耳中卻讓人覺得反是因為我出了這等事倒令你內疚難過痛不欲生。
我才是罪魁禍首?
一時之間,隻想跳下來離開這團紛亂。可是頭暈,使不上勁,隻得任由聶紫煙不斷哭泣,千羽墨不斷安慰,自己這個病人倒被晾在了一邊。
她忽然想笑。
若說今日的落水果真是自己一手導演妄圖吸引千羽墨的注意,那麽聶紫煙的手段定是較她更勝一籌,無需“自殘”,便成功贏得了男人的心,而且自己這般“不識大體”,狹隘嫉妒,定是讓男人更加厭惡了吧。
聶紫煙仍在嚶嚶的哭著,千羽墨睇了洛雯兒一眼,見她纖眉緊鎖,嘴唇緊抿,手緊緊的抓著被角,心知她已是心煩至極,不覺眉心一蹙,拍拍聶紫煙的肩:“還是不要多想了。天色不早,你身子不好,可別誤了飯時……”
聶紫煙頓恍然大悟:“是了,妹妹本就受了驚嚇,正是需要歇息,我卻喋喋不休,讓妹妹心煩。妹妹,我先走了,明天再來看你……”
終於要清淨了。
洛雯兒吐了口氣,可是……為什麽自始至終,她總是覺得聶紫煙就是存心要她不痛快?這個女人的字字句句,仿佛是關心她,感激她,然而在處處挑她的不是,提醒千羽墨注意她對複活之人的不滿。
是她多心了嗎?
偏偏她還說不出什麽來,她相信自己隻要一開口,這個女人就會用眼淚瓦解她的所有抵抗,倒令她成了那個存心之人。
這個女人……她記得千羽墨講起那段往事的時候,表情是幸福而懷念的。千羽翼亦說,他當初邂逅的那個女子,很美,很溫柔……
或許,真的是自己多心了吧。
一輕一重的腳步聲漸漸遠去,緊張了一下午的精神忽然鬆懈,疲憊瞬間襲了上來。
意識幾度浮沉,終於睡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她感到有人忽然握住了她的手,就好像在水下,那人抓著她,往縱深處拖去……
她激靈一下,頓時猛醒,
卻是正見千羽墨的臉……燭光下,他正擔心的看著她。
合了眸,轉過身,順將手抽了出來。
心裏卻是說,不要,現在你有一個強大的敵人出現了,你應該用你的溫柔來留住他,征服他,讓他離不開你,而此刻,正是個好機會。
可是……她做不到。
現在是什麽時辰了?聶紫煙是晚膳前走的。她是睡著了,所以不知道他是不是送了聶紫煙回宮,是不是還……
心間煩亂,隻恨自己為什麽要醒來。睡著多好啊,什麽也不用想,什麽也不用擔心。她忽然明白了千羽墨曾經說的,他睡了很長的一覺,舒服得不想醒過來……
“可看清是什麽人下的手?”
混亂中,忽聽他的聲音涼涼的傳了過來。
她屏住呼吸,片刻:“是我不小心掉下去的。”
千羽墨又開始生氣……你是又想瞞著我獨自行動嗎?你可知這背後的陰謀是誰主使?他們有多大的力量?不過是因為紫煙的出現,你便又想將我隔離在外?
他忽然發現,他努力了六年經營的一切……走近她,擁有她,與她心靈相通,與她血脈相溶,卻在一夜之間便被打回原形,而且,她好像離得他更遠,遠得不可觸摸,不可望見。她將自己包在重重的殼裏,拒絕所有,包括他。
他們經曆了太多,他以為即便艱難,即便磕絆,亦會走到最後,卻不想,紫煙成了她過不去的一道關,想到她今天像羽毛一樣的搭在他的臂彎,他的心便一陣陣抽緊……雲彩,你是在逼死自己嗎?
他歎了口氣:“其實紫煙並不壞,她就是愛胡思亂想,還很膽小,所以……”
“所以我今天嚇到她了,對嗎?”她轉過頭,冷冷的看著他。
“也不是……”他試圖握住她的手,可是她又背過身去,他隻得替她掩了掩被角:“我知道這件事你一時難以接受,其實你或許可以試著了解她,或許……”
或許我們可以成為好朋友,然後二女共侍一夫?她不是個壞人,那麽惡人便是我了?
洛雯兒幾乎要氣炸。
她知道聶紫煙對他的重要,也知道相比於這個突然複活的人,自己才是多出來的那個。可是她要怎麽辦?他要她怎麽辦?
“千羽墨,今天在水中的時候,我忽然有個問題想問你……”看著牆角,語氣如銅漏滴下的水一般清冷:“如果我和她同時掉進水裏,都會死,你會救哪個?”
她很想看著他的眼睛,從他的心裏讀出真正的答案。可是她不敢,她隻能攥著被角,等待……
“我會救她……”
果真,事到如今,就是連騙我亦是懶得去做了,也好……
“然後和你一起死!”
眉心一抖,心中仿佛有什麽錚然斷裂。
她感到有人上了床,躺在她身邊。
千羽墨試著環住她,她微有抗拒,然而畢竟沒有躲開。
下頜抵著她的頸窩,氣息軟軟的拂過耳畔:“雲彩,我很累……”
是啊,如何不累,想顧及兩邊,不忍任何一方受傷害,卻偏偏惹得誰都不開心。她不是不理解,不是不明白,可是……
“雲彩,我說過我們每一天都要很快樂,可是現在,我知道你不快樂。雲彩,別逼我,也別逼你自己,給我時間,別離開我……”
洛雯兒聽得糊塗,他怎麽會想到她要離開他,她不是答應過他,要跟他……
“王上……”外麵忽然傳來胡綸的小心翼翼,聽似有些猶豫,但仍繼續道:“永安宮那邊傳來消息,說夢妃娘娘回去一直在哭,後又吐了,現在禦醫都去了……”
千羽墨仿佛聽見“咻”的一聲響,好像有人頃刻離他遠去,再一看,洛雯兒還在身邊,隻不過他剛剛拉近的距離,這一刻,又變得水遠山遙。
他皺了皺眉,偏生胡綸又在提醒:“主子,永安宮的人還在候著。”
他翻身坐起,想要拍拍洛雯兒的肩,卻見她渾身僵硬,隻得輕道:“你先歇著,我一會便回來……”
洛雯兒聽著銀蒜由亂響轉作輕吟,冷冷一笑……如今,是誰離開了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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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了永安宮,正見聶紫煙由宮女伺候著漱了口,方要躺下,見了他,又急忙坐起身子:“阿墨……”
嘴一張,眼圈已是紅了:“這麽晚還勞煩你……”
千羽墨扶她躺下,轉頭問秦太醫:“是怎麽回事?”
秦太醫弓著腰:“夢妃娘娘當是老毛病了,如今吃了藥,休息一下就無礙了。隻需以後要注意飲食,過於生冷的不能入口……”
千羽墨知道,紫煙的老毛病就是胃痛,全是因為自幼就衣食不濟,而這十年的東躲西藏,怕是更加嚴重了吧。
“阿墨……”
千羽墨揮退了秦太醫,替她掖好被角:“既是病了,就好好休息,聽太醫的話……”
“阿墨……”聶紫煙從錦被中伸出手來。
玫瑰紫的被子,將那隻柔荑襯得愈發凝白,此刻,它隻用了兩根手指,牽著他的袖子,輕輕搖晃,也不說話,隻眸子水水的望住他。
千羽墨一笑,上了床,手輕輕捂住她的上腹……許久以前,每每她胃痛,他都是這樣替她暖著的。
“阿墨……”她看著他,離他近了些,試著將頭靠在他肩上,幽幽道:“我發現此番回來,你好像同我生疏了許多……”
如何能不生疏?這期間隔了十年,十年的光陰,這十年裏,足夠發生太多太多,以至於從重逢她的那一刻驚喜與激動過後,他冷靜下來,一時竟有些不知該何去何從。
“阿墨,”她偎進他懷裏:“我很想你……”
心中一顫,不覺擁緊了她:“我也是……”
聶紫煙笑了,唇瓣湊到他耳邊,吐氣如蘭:“那今夜,留下來,如何?”
留下來?
他有些怔忪,他好像答應雲彩,一會就回去……
然而也未等他猶豫,身邊的人已經靠了過來,軟軟的喚著他的名字:“阿墨……”
如此熟悉的氣息,如此柔軟的身體,一如當年,她窩在他懷裏,溫柔而嬌媚。
不知是誰先吻住了誰,他銜著那兩片唇瓣,品味她的甘甜,可是腦中卻不由劃過一張蒼白的臉,緊閉的唇……
神思微有愣怔,然而一聲輕吟落在耳畔,就好像當年喜燭搖曳中,她嬌怯而羞澀的閉上眼睛……
心中湧起無限纏綿,那是年少的情懷,是最初的懵懂與悸動,是無數個夜晚的思念與彷徨。
他忽然抓住她的手臂,反身壓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