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君有染

636與君同行

軒轅尚隻笑了笑:“涼閾雖遠,然而每逢過年,卻是最熱鬧的地方。各國的國主都會去朝覲,然後會有來自各地的人,還有來自各地的好玩有趣的東西。豆豆手裏的七弦琴和那隻星雪鐲都是那些人帶過來的……”

豆豆立即兩眼放光。

“而且,今年天子下令,各國國主必須前往涼閾,共議大事,想來,定是一場前所未有的盛景吧……”

話雖是對豆豆說的,目光卻是睇向洛雯兒。

所謂各國國主均需前往,其實一定要出席的,便是千羽墨。十三公主的死畢竟跟他脫不了關係,他必須要給個交代。因為就算元君天子不追究,以茳國國主東方旭為代表的諸侯王也不能放過他,如今若再因病缺席,便不僅僅是不分輕重了。更何況,直到現在,東方旭依舊叫囂著要對無涯用兵,無涯一直沒有回應,到底作何打算?此一番,定是要在諸侯會盟上弄個清楚,若是千羽墨已經有了對策,或許能化幹戈為玉帛呢。

所以想來,這場大會一定會分外的“熱鬧”。

軒轅尚僅是點到即止,他相信,這寥寥數語,已經足夠令洛雯兒明晰一切,更何況……她一直惦著那個人,惦著他的身體。

上個月,她偷偷入宮,他不是不知,如今能真切的看到那個人,得知那個人一切安好,當是能放下一份牽念吧。

他歎息。

其實他對她……

他有點說不清自己現在對她是什麽情緒。他會念著她,想著她,但凡心思靜下來,眼前總是會浮出她的身影,久久不去。即便忙碌著,亦會思及她,猜想此時此刻,她在做什麽。

每每如此,繃得再緊的唇角亦會得了片刻的輕鬆。

隻是,他得了老國公的警告,不得接近於她。

然而讓他疏離於她的,全不是因了這份警告,而是她的漫不經心,她的避而遠之,她的……

她的心裏隻有那一個人,滿滿的,他走不進。

他不是遇難而退者,隻是這個難,讓他望而卻步。

而更令他止步不前的,是那個人對她的心思。

那人對她考慮得是那般周全,那般細膩,為了她,不惜損毀自己。這份深情,這份擔當,令他自歎不如,自慚形穢。

他無數次的問自己,若是換做他,他可會做到這般田地?

沒有答案,因為他從來沒有得到過證明自己可不可以的機會。

不知不覺的,他就像是立在一幅流動的畫前,遙望她對那人的牽掛,品味那人對她的思念。

他遊離於外,又行走於中,有時居然會覺得自己就是那個人,能夠切身的感受他們的心意。

於是,竟不忍破壞這份世間難得的美好,因為他知道,屬於這二人的能夠彼此牽念的時間,不多了。

所以,他不知不覺的想要守護他們,幫助他們,希望他們快樂,即便那快樂很短暫,然而對於身陷在相思之苦中的人,哪怕遠遠的看上一眼,都是莫大的幸福吧。

就像此刻,他看到對麵那個女人已經睜大了眼睛,眸子放出奇異的光芒。

他心中微苦,卻是唇角一動,不動聲色的點點頭。

然後那光芒碎閃,如水波在陽光下躍動,又飛快的被長睫擋住,扣住桌角的指尖在微微顫抖。

“娘……”毛毛想說什麽,又抿緊嘴唇,眸子裏盡是期待。

軒轅尚忽然覺得自己是個多餘的人,好在懷裏還有個不明所以的豆豆。

他捏了捏豆豆的小鼻子:“豆豆想不想去涼閾呢?”

豆豆捏著七弦琴,看看娘與哥哥的異樣,低頭,小聲道:“娘若是去,我就去。”

毛毛立即目露急色。

軒轅尚見那扣住桌角的指節漸漸恢複原色,放開。彎得有些凝滯的唇角終於跟著舒緩,然後便見洛雯兒抬了頭,眸底已是一片平靜,隻是看了他一眼,便掉開目光,仿似無意的幫毛毛整理已經歪斜的書本:“軒轅公子也會去嗎?”

“是,明日就走。”但見她動作一滯,不禁解釋道:“因小主子就要在正月誕生,所以我那主子上個月便去了涼閾,亦被特例允許可以免去今歲的聚會,卻是遣了我代他問安,所以……”

南宮苑登基數年,至今未有子嗣,而今得了喜事,雖然懷孕的是個宮女,又不知即將誕下的是男是女,卻也珍之重之,整個雪陵亦為之捏了把汗。

但無論如何,亦是雪陵的家事,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跟她解釋這些。

他忽然發現,他似乎並不是完全擔心那二人是否能夠相見,而是……

他不過是想擁有一個有她在身邊的漫漫旅途。

無論是誰陪著誰,就當是他的私心,是他的奢望吧。或許,他這一生,能夠與她朝夕相處的,亦隻是這段時光。

於是緊張的看著她,竟未發覺自己的手臂亦是隨之僵硬,使得豆豆不自在的扭了扭身子。

而她似乎比旅途還要漫長的沉默讓他心中的期待緩緩沉了下去,如夕陽浸入水麵,即將淹沒最後一絲光亮。

卻見她忽然轉了身子,衝他粲然一笑:“如是,便麻煩軒轅公子了……”

仿佛有風吹來,露出水麵的最後一星金黃忽的一顫,瞬間燦爛了整片瀲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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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碌碌,向東而駛。

車廂稍有晃動,磁石的小幾上,杯盞內的水便微微漾漾。

兩個孩子興奮的一人把著一側的窗戶,向外張望,時不時驚叫一聲,呼喚對方,然後兩個小腦袋擠在一起,嘰喳片刻,再互換一下,繼續張望。

洛雯兒靠著車廂,閉著眼,眉心微鎖,臉色有些蒼白。

不能不說,在享受方麵,軒轅尚是遠不及千羽墨的。

車子倒也寬敞舒適,卻少了華麗奢靡,亦不甚平穩。她尚記得,那次隨千羽墨去涼閾,不見頭尾的車隊無聲行駛於官道上,關了門窗,一切仿若靜止。

當然,軒轅尚無需像他那般張揚給別人看,然而細想來,如此的素樸,是否也在做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