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太傅府,蘇夫人見著沈藏凝,少不得又是一陣雞飛狗跳。母女兩個繞著柱子你追我逃了好一陣,沈藏鋒和衛長嬴勸了這個哄那個,都忙得氣喘籲籲,最後蘇夫人自己也累了,才由衛長嬴扶回座上,恨恨的道:“若不是念著你三哥、三嫂幫你說話,今兒個我不打斷你的腿才怪!”
沈藏凝眼淚汪汪的回嘴:“打斷了我的腿,回頭看你怎麽和外祖母、父親交代!”鄧老夫人心軟,最疼惜晚輩們;沈宣六子二女,物以稀為貴,自然更疼愛女兒,尤其長女嫁給紀王,隨夫在封地,難得一見,對沈藏凝這幼女難免格外縱容些,之前連書房這樣的重地都隨她任意出入。
雖然沈藏凝幫著沈藏鋒偷走“戮胡”劍後,沈宣不許她再進書房了,然而除此之外寵她的程度與以前也沒什麽兩樣。沈藏凝這會就抬出這兩個長輩來對抗。
“你這個孽障!”蘇夫人本來已經準備下台了,聞說這話,氣不打一處來,又蹦起來要揍她。
沈藏鋒忙把妹妹往身後一推,一麵用自己遮住她一麵訓斥道:“你怎麽說話的?還不快點與母親賠罪!”
沈藏凝嘟著嘴,從兄長身後探出個頭來,敷衍潦草的道了句:“母親別生氣了,是我不對!”
沈藏鋒又替她圓場:“四妹年幼無知,母親別與她計較……今兒個看外祖母精神好了很多,要不孩兒帶四妹下去教訓,讓嬴兒與母親說一說外祖母?”
蘇夫人知道沈藏鋒這是轉移話題,隻是衛長嬴也緊緊抓著她的手臂道:“可不是?外祖母今兒個氣色好了很多,還與媳婦說了許多趣事,媳婦可是惦記著回來學給母親聽了高興呢?”
想起自己在家盼了一日的消息,蘇夫人狠狠瞪了眼躲在沈藏鋒身後、扯著兄長袖子偷看自己臉色的女兒,道:“也好,究竟你們外祖母緊要,這小孽障……鋒兒你帶她回院子裏去,三日之內不許出門!”
沈藏鋒立刻捂著沈藏凝的嘴把她拽出去了,蘇夫人眼角直跳——把手抬起,等子女都出去了,才恨恨的一拍案,罵道:“這沒規矩的東西!下次你們都不許替她說話了!”
衛長嬴咬了咬嘴角忍住笑,恭敬道:“是!”
蘇夫人勉勉強強的下了台,歎口氣,打發了左右,直截了當的問:“簪子還了不曾?”
“姑姑本不願意收回,但午飯時外祖父回去,說了句話,姑姑就收回去了。”衛長嬴柔聲細氣的道。
蘇夫人聞言臉色微微一變,下意識的坐直了身子,問:“是什麽話?”
“外祖父說,外祖父與外祖母的眼力也很好,所以他們的孩子們也都好得很。”衛長嬴抿了抿嘴,“當時外祖母在說媳婦與夫君友愛和睦的話,讚了媳婦娘家祖父與父親的眼力好,外祖父就這麽接了口。”
蘇夫人麵上閃過一絲不自然,片刻後才道:“我知道了……本來也是覺得凝兒性情太過跳脫,怕她許了旁人家會受委屈。你姑姑是她嫡親的三舅母,性情又賢淑,總歸會多包涵著點兒。然而這孩子自己不爭氣……這件事情就這樣罷。”雖然她看好侄子蘇魚舞的前程,也覺得衛鄭音做婆婆還過得去,但自己親生父親都這麽說了,顯然是不讚成親上加親,蘇夫人固然自己都做了祖母,對父親還是不敢違抗的。
衛長嬴少不得要說上一番場麵話:“姑姑倒是覺得四妹妹這樣不作偽的真性情很是可愛呢,今兒個姑姑是萬般不願意收回那支翡翠鴛鴦簪的,連說她看著四妹妹長大,向來就是滿心的疼她,若是能夠做媳婦那是再好沒有。”
“唉,兩個孩子都是好的,隻可惜緣分不夠。”蘇夫人知道這番話不過是給自己下台,橫豎事情是不能成了的,她有點失望,好在沈藏凝才十五歲,正是才開始物色的時候,倒也不必很急。
這才問起鄧老夫人的身體,“方才鋒兒說你們外祖母如今大好了?”
“媳婦從前沒見過外祖母,也不知道上回清減的如今可養回來了?但看外祖母的精神是極健旺的。”衛長嬴抿嘴笑道,“今兒個……還頻繁拿媳婦與夫君打趣來著呢……”說話之間一副很是不好意思的樣子。
蘇夫人笑了笑道:“你們外祖母素來愛說笑,不過不是得她喜歡的晚輩她也不會輕易打趣的,拿你們說嘴,都是因為疼你們的緣故。”
衛長嬴自是道:“母親說的是,媳婦雖然今兒頭一次見外祖母,也覺得外祖母慈祥仁愛,對晚輩都是極親切疼愛的。”
蘇夫人又問了娘家其他人幾句,就放她回去了:“你們今兒個出了門,想也疲乏。這會天也晚了,我不留你了,怕是鋒兒已經先回去,你也去罷。”
衛長嬴站了起來,又請求道:“媳婦沒出閣時聽說舅舅家的表姐在回帝都時出了些事兒,想著如今出月了,擇日去看看,還望母親準許!”
蘇夫人一皺眉,衛長嬴以為她不高興自己才足月才從蘇家回來就又想出門,正忐忑著,卻聽蘇夫人歎了口氣,道:“是宋家那孩子罷?真是可惜了,金鑲玉如意還給了皇家也還罷了。女孩子家最緊要的可不就是臉麵嗎?偏偏把容貌損了……我雖然沒見過,然而她的母親、論起來仿佛是你堂姑?年輕時候可是滿帝都出了名的美人,想來她也是副花容月貌,現下……”
搖了搖頭,道,“你是她嫡親表妹,去看看也是應該,隻是如今你院子裏各樣規矩都才起來,還是要你盯著點兒,卻不好在外頭過夜的。最多,在宋家用了晚飯,宵禁之前得回來。”
衛長嬴一喜,忙道:“是!多謝母親!”
因為得了蘇夫人準許,明兒個就可以去宋府見宋在水,衛長嬴心情極好。回到金桐院,都還是口角含笑。
進門時賀氏出來稟告,道:“公子已經回來了,少夫人也回了來,如今就開飯嗎?”
“就開飯罷。”衛長嬴點頭道。
用過飯,沐浴畢,進內室後,沈藏鋒照例膩上來,衛長嬴今兒個非但沒有像往常那樣與他為難,反而側頭仰首,在他頰上主動親了親。
沈藏鋒不禁一愣,一手攬著她,一手撫著麵頰,狐疑道:“你莫不是什麽精怪妖狐假扮了我妻子?”
“呸!”衛長嬴聞言,惱得踩了他一腳,啐道,“你不喜歡,那我往後不碰你就是了!”
“不是的。”沈藏鋒忙賠笑,道,“為夫受寵若驚!受寵若驚!”又俯首吻著她,纏綿片刻,他到底忍不住好奇,問道,“嬴兒今兒個怎的對為夫這樣好?莫不是三舅母還是母親給為夫向你說了什麽好話?”
衛長嬴當然不會告訴他,今日這樣主動,除了明兒就能見到表姐的喜悅外,就是起姑姑衛鄭音親口告訴她的、沈藏鋒為了自己過門,特意把院子裏的俏婢全部打發了的緣故,她斜睨一眼丈夫,嬌嗔著撥著他的手:“對你好還要這樣羅嗦的追根問底,看來我要繼續不睬你才好!”
沈藏鋒收攏膀臂抱緊了她,哈哈大笑道:“嬴兒說的是,嬴兒待為夫好就成了,快點讓為夫好好疼一疼嬴兒……”
“哎呀!”衛長嬴被他一把抱起,擁入羅帷……
次日清晨,夫婦兩個都心情頗好的起身,沈藏鋒又親手替妻子上妝,衛長嬴端坐著讓他畫眉,口中似真似假的抱怨:“你就會畫個眉,至多給我眉心點一點朱砂,卻要耗費恁多的辰光,還要黃姑姑再接手……沒得耽擱了我給母親請安!”
沈藏鋒笑著道:“嬴兒的姿容,有沒有修飾都是一樣的。再說如今辰光還早,即使遲了,你就跟母親說,是被為夫拖延的,回頭叫母親嗔為夫就是。”
黃氏忙圓場道:“公子說的極是,婢子雖然會得調弄脂粉,然而眼力可是不如公子。公子這麽簡單的一弄,少夫人看著又精神又俏麗,正是再好也沒有了。怪道古人說‘卻嫌脂粉汙顏色’,照著婢子以前給少夫人施朱塗粉,可是把少夫人本身的姿容都掩了去。往後婢子還得和公子給少夫人上的妝容學才成!”
普天下人說好看又哪裏比得上丈夫稱讚來得緊要?遵循著這個最高準則,黃氏毫不猶豫的把自己那一手被宋老夫人、宋夫人交口稱讚的上妝技藝貶低到塵土裏去……
沈藏鋒放下螺子黛,笑著一刮妻子的麵頰,道:“可聽到了?”
“黃姑姑幫你說罷了!”衛長嬴掐了他一下,沈藏鋒眼疾手快的抓住她手捏了捏才放開。兩人彼此望了一眼,那含情脈脈的樣子看得一幹使女都紅了臉,紛紛避開視線,黃氏、萬氏這些做姑姑的卻均是麵露欣慰之色,幾乎是心花怒放了。
夫婦兩個又纏纏綿綿的用了飯,衛長嬴頭一次親自送沈藏鋒到院門口,依依不舍的叮囑了一番,目送他遠去,這才回房去再收拾下,預備著給蘇夫人請安。
黃氏跟進房裏給她理著披帔,喜滋滋的道:“少夫人怎麽一下子與公子這樣好了?婢子看到這一幕,可算是放了心,能與老夫人交代啦!”
衛長嬴嗔她一眼:“姑姑說什麽呢!我不就是……就是一向這樣對他嗎?”
黃氏曉得她麵嫩,也不繼續調侃,笑著道:“是是是,少夫人這樣很好,往後啊,也都這樣對公子才是!”
“不跟你說這些了,給我挑兩支珠花,今早被他畫個眉,笨手笨腳的,弄得隻插了一朵珠花就出去。到母親跟前可是太素了點兒,姑姑看這支海棠花的如何?”衛長嬴嘴角勾起,卻故作不在意的轉移了話題。
黃氏笑意漸深,道:“有人說過少夫人怎麽弄都好,婢子覺得很是。”
“哎呀,姑姑!說什麽呢!”衛長嬴麵上一紅,放下珠花,正要說話,她這麽死不認帳的模樣讓黃氏撐不出笑出了聲:“這話不是大老爺說的嗎?婢子聽魯全講的,說大老爺讚過少夫人生得好,不拘穿戴什麽都好看!少夫人想到哪兒去了?”
衛長嬴這才知道被黃氏戲謔了,紅著臉鬧著不肯依,主仆兩個打鬧一陣,還是賀氏進來提醒請安的時辰就要到了,才一起給衛長嬴加了兩支珠花、步搖,檢查過了沒有失儀的地方,一起簇擁著她往上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