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女長嬴

第五十七章 理論

表姐妹兩個正說著話,沈藏凝與蘇魚飛、蘇魚蔭三人忽然聯袂而來,笑著道:“大表姐,到處尋你不見,原來你過來尋三嫂了。”

三個妹妹都是正當年少俏美的時候,然而個個濃妝豔抹,作著時下流行的各類異妝,打扮得花裏胡哨,望之可怖。隻是長輩們都拿她們沒辦法,做姐姐的當然就更不說了。

兩人忙起身和她們見禮,沈藏凝道:“閔漪諾向臨川公主討字,咱們也去湊個趣兒?”

衛長嬴剛才聽清欣公主提過,曉得臨川公主的字應是寫的不錯,並且以此常常得到皇後的誇獎,但這閔漪諾揀著此刻向公主討字,也未必是真的看中了臨川公主的書法,十有八.九是像沈藏凝說的這樣,湊個趣、哄公主高興罷了。

蘇魚麗道了一聲好,衛長嬴卻看了眼前頭鄧貴妃的背影,沈藏凝心下了然,笑著道:“三嫂怕貴妃尋你?我去幫你問一聲。”

不待衛長嬴阻攔,沈藏凝已經連蹦帶跳的跑到鄧貴妃跟前,笑嘻嘻的行了個禮,唧唧喳喳的與貴妃說了起來。因為此刻殿裏喧嚷,衛長嬴也沒聽清楚她和貴妃說了什麽,就見很快的,之前侍奉貴妃的宮人與沈藏凝一起回來,道:“貴妃娘娘讓少夫人不必拘束,娘娘這兒自有婢子們伺候。”

衛長嬴忙謝了她,等那宮人走了,沈藏凝就拍手道:“好了罷?那咱們走罷,她們都已經先過去千秋閣了,去得晚了可別字都寫完了。”

衛長嬴驚訝道:“怎麽不在殿裏嗎?”

“三表嫂,這兒鬧哄哄的吵得死個人,哪裏能夠靜心寫字呢?”蘇魚飛脆生生的笑道。

衛長嬴一想也是……跟著她們挨著牆角出了殿,沈藏凝等人對這未央宮卻是熟悉,三彎兩繞的,就上了一條花木掩映的小徑,將長樂正殿的喧嚷撇在了身後。

沈藏凝三人當先引路,蘇魚麗陪著衛長嬴走在後麵,隻聽前頭三人竊竊私語:“安吉公主今兒個果然沒有過來。”

“說是珍意夫人病了。”

“才怪,珍意夫人三天兩頭的病,哪裏非要安吉公主陪著了?定然是故意不來的。”

“咦,安吉公主又與臨川公主吵架了嗎?”

“聽說臨川公主最喜歡的一方墨被安吉公主不仔細碰摔了……”

“真是可憐,單是今年,臨川公主被摔了多少東西了?沒有十件也有八件了罷?件件都是臨川公主喜歡的。”

“可不是嗎?我還聽說臨川公主……”

蘇魚麗聽她們越說越大膽,忙阻止道:“不可胡亂議論天家之事!”

“這路上又沒人。”蘇魚蔭吐了吐舌頭,但還是聽堂姐的,不說了。

衛長嬴心下好奇,悄悄問蘇魚麗:“安吉公主不是不得寵嗎?怎麽……怎麽會老是摔臨川公主的東西?”

蘇魚麗低聲道:“再不得寵也是金枝玉葉,這位殿下性情剛烈得緊,臨川公主也不敢把她逼急了,所以她摔點什麽也隻能忍。”

衛長嬴有點無語,道:“我聽說聖上甚愛臨川公主。”看靈仙公主今兒在殿裏那默默無聞的模樣,怎麽想安吉公主也該是同樣落寞寡歡謹言慎行在宮中艱難生存罷?怎麽聽起來這位殿下潑辣得緊,連深得上意的臨川公主也敢折騰?

蘇魚麗一副不知道該怎麽形容安吉公主的樣子,想了片刻才道:“往後你見著安吉公主就知道了。”

又叮囑,“這位殿下很愛記仇,萬萬不可得罪——臨川公主就是有次不慎得罪了她,零零碎碎被整了一年有餘了,皇後娘娘雖然也責罰過安吉公主,奈何到底是聖上血脈,安吉公主不怕娘娘的責罰,娘娘也沒辦法。”

衛長嬴想到臨川公主與顧皇後並非一條心的樣子,心想也不見得是顧皇後責罰不了安吉公主,恐怕是故意留著這位公主殿下與臨川過不去呢!不定安吉公主不受聖上寵愛,卻這麽大膽子,就是皇後縱容的。

想想皇家如今沒嫁的才三位公主,就這麽熱鬧了,聖上膝下十七位皇子、二十位公主,之前這宮裏還不知道熱鬧成什麽樣子……怪道皇後、貴妃這些高位後妃一個比一個心思難測,這許多金枝玉葉,單純些的哪兒鎮得住場子。

說話間到了千秋閣,這千秋閣在湖邊,三麵環水,隻有一條曲徑從扶疏的花木中通入,說是閣,其實隻有一層,因為是建在了湖畔假山上的。假山也不高,三五步石階就上去了,山上堆積著泥土,種了一左一右兩株玉蘭花樹,很是精神。

如今閣門大開,妙齡少女們清脆的聲音不時傳出,內中衣香鬢影,很是熱鬧的樣子。

衛長嬴一看,被四五個錦衣少女簇擁在正中的臨川公主正拈著一支紫毫,和身邊一個著品紅對襟上襦、領口露出一抹牙色繡牡丹花訶子的少女對著白宣指指點點,似在討論如何下筆。

旁邊劉若玉、劉若耶都在,還有知本堂的一些人,衛長婉、衛長娟亦在簇擁著臨川公主的人群裏,其餘之人衛長嬴卻不認識了。

就見沈藏凝走過去和一個少女招呼,那少女雙眉甚長,直入鬢角,點漆般的眸子,瑤鼻櫻唇,肌膚猶如凍過的白玉,水嫩裏透著晶瑩高潔;梳著垂練雙髻,穿藕荷色暗繡石榴花葉交領短襦,係著十二破齊胸襦裙;裙絛在胸前打作同心如意合歡結,兩旁各垂了一條石榴紅宮絛,係著翡翠玉佩以壓住輕軟的越羅襦裙,免得被風飄起。

她手裏拿著一柄腰圓絹扇,扇上卻不似尋常的仕女簪花一類的圖,而是繡著墨竹山石,素淡得緊,扇柄之下也沒再墜香囊荷包之物,人也是神情恬淡,有一種寵辱不驚的氣度。

衛長嬴聽沈藏凝與這少女小聲打聽道:“霍姐姐,臨川公主這次要寫什麽字?”

那被稱為霍姐姐的少女淡然一笑,道:“閔漪諾說前幾日仿著前人所作《春草湖賦》中的描寫,作了一幅畫,所以想請臨川公主把《春草湖賦》題上去。”

蘇魚飛接話道:“咦,殿下跟前的宣紙不是白的麽?”

“殿下說《春草湖賦》裏有幾個字很是生僻,平常也沒怎麽寫過,所以想先練幾遍再寫。”這霍姐姐說著,看了眼後頭被蘇魚麗陪著的衛長嬴,正要問,卻見不遠處踱過來一人,朝她點一點頭,道:“十四妹,我有話要問沈家的三少夫人,一會你們再招呼罷。”

衛長嬴一看,卻是知本堂的大少夫人霍氏,她立刻明白了霍氏找自己要說什麽,微微一哂,道:“我也有話要和嫂子說。”

兩人各自向同伴告一聲罪,就走到千秋閣外頭,在假山上一個角落裏,霍氏蹙緊了眉,沉聲道:“此處無人,我也不說場麵話了。我家小姑腕上青痕,三少夫人可否做個解釋?”

衛長嬴早有準備,聞言訝然道:“什麽青痕?”

霍氏不悅道:“三少夫人何必如此作態?我家小姑之前都好好的,結果被你從下車的地方一路拖到未央宮前,腕上就青了一塊,小姑自己也說是你弄的,怎麽三少夫人你敢做,卻不敢當嗎?”

“霍嫂子這話說的太沒有道理了。”衛長嬴卻也蹙緊了眉,不高興的道,“霍嫂子也說,令姿妹妹是被我拉著一路走到未央宮前的,這中間我若是不當心捏痛了她,當時前頭走著嫂子後麵走著令月妹妹,難道令姿妹妹不會說嗎?這一路上你們可聽見令姿妹妹呼痛?”

“中間令姿曾出聲驚呼,隻是被你敷衍過去了而已!”霍氏怒道。

衛長嬴道:“哈,這話可說的好笑,我當時就說了緣故了,原來霍嫂子現下覺得是敷衍了?那當時怎的不這樣想?當時怎的不拉著令姿妹妹的袖子看一看?嫂子這是定然要誣賴我了嗎?”

霍氏沉聲道:“小姑已經把經過都告訴我了,你……”

“令姿妹妹這會又不在這裏,霍嫂子你不相信我,我還不相信霍嫂子呢!”衛長嬴冷笑著道,“今兒個兩邊長輩都看到了,是令姿妹妹主動與我親近的,我怎麽知道是不是嫂子嫉妒令姿妹妹對我的親近,這是故意借著為令姿妹妹找場子,好行那挑唆之事?當然霍氏也是帝都有名有姓的人家,可我堂堂鳳州衛氏嫡女,霍嫂子都置疑起了我衛氏教女的風範,你霍氏區區一個世家,憑什麽叫我信嫂子你?”

霍氏氣道:“原本不過是件小事,我家小姑固然受了點傷,但我也隻要你認個錯,過去與她賠罪也就算了!你這個人怎麽這樣不講道理,三兩句話沒說到,就扯到了兩家門第上去?莫不是要以門第壓人嗎?我夫家、我小姑何嚐不是鳳州衛!”

衛長嬴道:“著呀,我與令姿妹妹都是鳳州衛氏的女子,我們兩個親近,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嫂子你夾在中間這算什麽?嫂子口口聲聲說我得罪了令姿妹妹,卻不見妹妹她過來與我理論,單嫂子一個人,叫我怎麽個心服法?”

霍氏氣得全身發抖,想了片刻,咬著唇道:“我本來想給你個機會,私下裏把這事了了,不驚動長輩。既然你這樣無恥,那也休怪我不講親戚情麵……我這就去告訴嬸母,就讓嬸母與你婆婆說罷!”

“霍嫂子不去告訴長輩我也要去的。”衛長嬴卻比她更不滿,冷笑著道,“我知道咱們的祖母有舊怨,可那都是長輩之間的事情。如今我嫁到沈家為沈家婦,按說娘家恩怨與我關係都不大了。本來今兒個令姿妹妹主動和我親近我就奇怪呢,原來是打著苦肉計這主意?你們想汙蔑我,哪有那麽容易?我不信我婆婆會幫著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