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女長嬴

第一百四十九章 哪一種皇後

仇寶娘所料不差,柳容替仇皇後傳信西南後,不幾日,聖意轉回,令仇皇後整肅宮闈。

“沒有明確提到單氏,如今她又正有身孕,難道直接處置?”仇皇後有點猶豫,“單氏……還是很得陛下喜歡的。”這次仇寶娘連代皇後送信的人都算計到了,無非是抓住了聞伢子正在火頭上的時機。

一旦聞伢子氣過之後,禦駕回京,回到這巍峨富麗的宮殿中來,看到彩衣翩然的宮人,沒準又思念起單貴妃的美貌溫柔來——再加上那時候單貴妃應該已經生產了,解語鮮花加上親生骨肉,一旦惹動聞伢子的憐惜,很有可能不是的人會變回仇皇後。

仇寶娘不置可否的問:“娘娘可曾想過,您做這六宮之主,有什麽盤算?”

仇皇後一怔:“盤算?”

“娘娘是隻要維持住中宮體麵就滿意呢,還是希望做個正經的六宮之主?”仇寶娘淡然道,“前者的話,那娘娘隻要把六宮妃嬪召集起來,將陛下的意思告訴她們,她們自然就會乖巧……當然,陛下回來之後,那就不一定了!”

“若娘娘想做正經的六宮之主,那單貴妃這兒,就得給她點顏色看了。”

仇皇後咬住唇,神情很是為難。

“如今禦駕一時還回不了帝都,娘娘還是有幾日可以考慮的。”察覺到仇皇後的難以抉擇,仇寶娘體貼的道。

“容我好好想一想吧。”仇皇後低聲道。

她知道像這次這樣的機會不多——倘若聞伢子人在帝都,在這宮裏,仇皇後連謀取中宮應有的體麵都很艱難。

那些恃寵生嬌的妃嬪,她們年輕的身體、美貌的容顏,於鶯聲笑語裏,不動聲色的占據著本是她一個人的丈夫的心。她空有高貴的地位,卻仿佛年節才有用的器皿,尊貴而落寞的在這未央宮裏,撫養著仇人的骨血、思念著遠方的親子……

想一想這樣的話,仇皇後迫不及待要選擇後者——但她知道那條路不是那麽容易走的,即使仇寶娘之精明,也不可能真的成功。

畢竟,妃嬪背後大抵有望族。

她們的背後,還有聞伢子。

而仇皇後,除了仇寶娘外,她唯一擁有的就是不可能威脅到聞伢子的娘家,以及,兒女。

但即使如此,聞知齊還是不能回京——最大的庶子話都還說不清楚,可丈夫已經開始為了未來的新君考慮,開始防範與打壓平庸的嫡子……

仇寶娘把思緒萬千的皇後留在殿中,自己悄然走出。

孫默在回廊上喊住了她:“仇姑姑請留步!”

“孫公公有什麽吩咐嗎?”仇寶娘停下腳,溫和的問。

“姑姑知道娘娘如果對那些妃嬪下狠手的話,他日陛下歸來……”

“那有什麽關係?”仇寶娘折了廊外探進來的一枝夏花,安然而笑,“這天下什麽時候缺得了美人?”

孫默低聲道:“但單貴妃肚子裏是有皇嗣的。”

“陛下正當盛年,皇嗣哪有社稷緊要?”仇寶娘一句話叫孫默變了臉色,他緊張四顧,頓足:“你太大膽了!這樣的話,是咱們能說的?!娘娘都不敢隨便說!”

仇寶娘平靜的道:“坊間有話說,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我隻知道,禦駕親征的機會,以後未必再有了。大皇子自大雍定鼎以來,連帝都都沒有踏入過!單貴妃一行人,如今就這樣強勢。公公若真心為皇後娘娘著想,更該勸說娘娘為往後計!莫忘記,大皇子,是陛下唯一的嫡子!即使大皇子什麽都不爭,難道公公以為,其他人會放心?!”

語罷,她不再理會孫默,飄然而去。

孫默獨自在廊下站了良久,夏日裏,汗濕背心是常事,但那種刻骨的冷,卻讓他微微哆嗦:“這樣大的事情……”

他喃喃了一句,卻醒悟過來,慘然而笑,“若不想從此都忍氣吞聲,甚至他日為人魚肉……如今說不得,隻好拚這一把了……可是陛下……”

絮絮叨叨著自己都茫然的話語,他失魂落魄的向仇皇後所待的偏殿走去……

沈府,夏日的荷池,田田翠蓋滿眼,壓根看不到半點水麵。

臨池的涼亭,八麵掛下鮫綃簾,翹角垂銅鈴,熏風過,鈴聲悠揚。

亭中冰鑒已放置了一些時候,內中的冰化了一小半。青銅鑒身上,滲出密密的冰珠。放在冰鑒上的時果,猶如帶著露,引人食欲。

這時候衛長嬴小腹隆起已經很是明顯,她靠在軟榻上,蓋著薄被,與俯在榻邊的侄女沈舒景仔細看著手裏一疊桃花箋:“……這個錢家小姐好像還不錯?”

“閨名瓊嬌,年十五,是錢家本宗第四房的嫡出女,生母周夫人,溪林周氏嫡女……”沈舒景一聽,忙把這錢瓊嬌的情況念出來。

“長相呢?可有描述長相的?”衛長嬴聽完,更覺滿意,問。

沈舒景道:“有的——容貌端正。”

“隻是端正?”衛長嬴頓時失望,“聽著‘瓊嬌’這樣旖旎的閨名,我道是個美人呢!”容貌端正雖然也是讚美之詞,但在說親時,“端正”和“端秀”那是兩回事。尤其這錢瓊嬌就“端正”二字評價,後麵連個“清秀”都不帶的。這顯然說明錢瓊嬌的容貌,最多也就是五官端正,不至於歪眼斜鼻——至於說美貌那就欠奉了。

畢竟這種為了說親而打探來的消息上,大家都心照不宣往好處寫——無冤無仇的,私下傳揚人家閨秀的年歲容貌出身已經有些失禮。不小心被原主知道了,若寫的都是好話,還有斡旋的餘地;若寫的太不客氣,一旦泄露那就結定仇了。

所以這份信箋裏描寫的諸般美貌與佳德,必須打個折扣來聽。

沈舒景也知道這裏頭的道道,抿嘴笑道:“想來還是有些顏色的,隻不過,美人也得看跟誰比。三嬸母您這般絕色,尋常美人在您跟前,能稱‘端正’也是很不錯了。”

“我這把年紀了還說什麽絕色?”衛長嬴失笑,“但比你跟顏兒這些人差太遠了也不成——咱們舒明也是個俊俏孩子,妻子長相差距太大的話,瞧著就替他委屈!”

這時候距離沈舒顏氣急敗壞從寧王府跑回來已經有些日子。

中間那劉冰兒身體好後,在顧夫人的帶領下,跟當日挑釁沈舒顏的幾個女孩子一起上門來賠了罪。

沈舒顏雖然看到她們還是很厭煩,但被衛長嬴所勸,還是勉強同她們和好了——當然,嘴上說著和好,其實之後也沒來往過。

衛長嬴考慮到她年底反正是要遠嫁鳳州的,再說沈舒顏的身份也不愁結交不到貴胄出身的閨閣好友,不必勉強她跟劉冰兒等人來往,所以就隨她去了。

至於說劉冰兒等人挑釁沈舒顏這事到底是誰的手筆,顧夫人委婉的表示這是劉家的事情——衛長嬴的目的在於給侄女討個公道,這公道討到了,劉家的事情她也懶得插手。所以順著顧夫人的意思就此揭過。

之前因為沈舒顏哭著跑回來的風波,沈舒景想借設宴的功夫托堂妹給物色弟媳的計劃擱了淺。繼而莫彬蔚離京——寧王府裏就沈舒景母子,丈夫不在家的日子三天兩頭設宴、尤其西南那邊禦駕還在重圍裏,到底不妥當。

所以原本給沈舒明物色妻子的方法隻能改變。

現在嬸侄手裏的信箋,都是親戚們湊出來的,雖然親戚們介紹的女孩子往往也是他們的親戚,難免要把女孩子的品貌大大提高,需要自行分析與識別——但有個好處就是肯被打聽到的女孩子,那都是有意要結親的,不需要再試探對方是否婚配、是否有意與沈家結親。

衛長嬴從進涼亭起,跟沈舒景看到現在,就數這錢瓊嬌的情況最滿意——家世是沈藏鋒建議的世家,門楣比沈家要低一點。本宗嫡女。最難得的是這女孩子父母俱全,兄弟姐妹都有,而且都身體康健,無病無災——是個福分不錯的孩子。

要是容貌秀美些的話,衛長嬴就要托人聯絡,親自見麵相一相了。

現在對著“端正”二字歎息良久,到底放到一旁,繼續看下麵一個——

下麵這個才看了個名字就讓衛長嬴有些失笑,也不念了,揚了揚,給沈舒景看:“你瞧這一位要是進了門的話,顏兒會怎麽鬧?”

沈舒景凝目一看也笑了:“劉冰兒?這不是前兩日顧夫人帶來給顏兒賠禮的幾位小姐裏,打頭的那一個?”

“既然有意要嫁進咱們家,怎麽先把未來小姑子給得罪了?”衛長嬴笑著將這張桃花箋放到一旁,沈舒明又不是娶不到妻子,這種先跟沈家人結了怨的,她當然不會再考慮。

“想是之前不知道當初宴上就是為了給舒明挑選妻子吧。”沈舒景抿嘴一笑,“而且之前也說跟顏兒和解了。”

衛長嬴笑著道:“顏兒是看我麵子才說和解的,這孩子如今心裏還不痛快呢!也是,好好的婚事被人那麽說,換了我也不可能一下子就芥蒂全消。”

沈舒景看了眼外麵的日頭,從衛長嬴手裏拿過所有的桃花箋:“三叔快過來了,我先告退,您也別看這些了……仔細傷了神。”

“看這麽點東西能傷什麽神?”衛長嬴抱怨了一句,讓憐梅等人扶自己起來,但也沒留沈舒景,“你去看點點吧,順便陪你六嬸說說話。”

沈舒景收拾著桃花箋,應了一聲,問:“六嬸這兩日?”

“她身體是好了,就是為了霍家的事情心裏緩不過來。你早上過來去見她,她不見你,也是這個緣故,不過她既然肯代你照顧會點點,想來已經想開了。”衛長嬴歎了口氣,“你一會去接點點,若有機會跟她好好聊一聊吧。”

頓了一頓,道,“就說我跟你們三叔之前曾向你們六叔建議,這嫡子也是長子比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