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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文秀想也不想,當即拒絕了林純鴻的招攬。林純鴻本就沒指望劉文秀答應留下,況且,如果劉文秀馬上答應留下,他還真不想用。
所以,他也不生氣,隻是覺得劉文秀越看越順眼。
賊寇麽,總有一部分人,就如海上的漢子一般,膽色過人,又天不怕地不怕的,這些都甚對林純鴻的胃口。
林純鴻調整心態,將剛才的一絲戲謔收斂,神色變得嚴肅起來。劉文秀剛才展示了他的能力,值得他重視,他開始認真聽劉文秀的說辭。
“將軍,義父曾言道,他老人家與將軍是唇和齒的關係,正所謂,唇亡齒寒,一旦我等覆滅,對將軍而言,並非完全是好事。”
“哦?”
林純鴻哦了一聲,也沒有下言,劉文秀等了片刻,繼續說道:
“義父還說,這些年,陝西持續幹旱,大明其他地方,也不是幹旱就是洪澇,民不聊生,估計天要變了。天下至強,非將軍莫屬,一旦將軍挺身而出,義父願意第一個跟隨將軍左右。”
林純鴻的眉頭跳了跳,暗思道,這張獻忠還真是膽大包天,居然公然鼓動老子造反,這廝就不怕老子斬了劉文秀的頭?
看來,這廝在老子頭上下的功夫不少,居然對老子的性格揣摩得八九不離十。
“張獻忠還說了些什麽?”
劉文秀滔滔不絕地說了這麽多,哪想到林純鴻臉不改色心不跳的,這使他心裏產生了一絲挫敗感,就猶如唱獨角戲一般,而且聽眾還沒有任何反應。
劉文秀咬了咬牙,繼續道:“如果將軍不願意挺身而出,我等說什麽也要謀一條活路,即使把大明攪得天翻地覆,也在所不惜!”
林純鴻終於有了反應,笑了笑道:“你的意思就是說,無論本將軍是否挺身而出,你們終將一條道走到黑?”
劉文秀點了點頭。
林純鴻皺了皺眉,問道:“你對女真人了解多少?”
劉文秀愕然不已,不知道林純鴻為何突然提到了女真人,他實話實說:“了解不多,隻知道女真人戰鬥力頗強,乃大明之勁敵,還經常至京師附近燒殺淫掠,無惡不作。”
“那你知道朝廷每年為了抵抗女真人,花了多少銀子?”
劉文秀茫然地搖了搖頭。
“那本將軍來告訴你吧,僅萬曆四十六年至天啟七年十年間,戰費用銀就超過六千多萬兩!這些年,隻會更多,絕不會少。”
劉文秀隱隱約約猜到了林純鴻的意思,微微低下了頭不說話。
林純鴻繼續道:“祖寬,你都比較熟悉吧?他率領的關遼鐵騎不超過三千人,卻縱橫中原,幾無敵手。像這樣的鐵騎,在寧錦一帶,還有萬餘。你們想過沒有,如果這萬餘鐵騎入關,你們還鬧得下去麽?”
“這……”
林純鴻的眼神突然變得犀利,緊盯著劉文秀,厲聲道:“所以,朝廷要是鐵了心,你們瞬間就會灰飛煙滅!”
“不過,這樣一來,得到便宜的,最終是女真人。”
“回去好好想想吧,莫要為胡虜做了嫁衣。你這次不避淩遲,來到荊州,膽色和本事都不錯,本將軍非常欣賞,還希望你多勸勸張獻忠,少殺戮、少破壞,四處流竄,終究是沒有出路的。”
說完,不待劉文秀置言,拂袖離開了會客廳,將劉文秀扔在了廳內。
劉文秀的臉色紅一陣白一陣,將手中的金票收入懷中,悵然離開了荊州。
林純鴻對張獻忠葫蘆裏賣的什麽藥,算得上了若指掌。他知道,張獻忠目前的境況非常不妙,躲進大別山後,安全暫時不成問題,但架不住十萬部眾巨大的消耗,有分崩離析的風險。
張獻忠無非就是想探明他的打算,決定下一步動作。如果劉文秀能說服他停止進攻,那當然是意外之喜。
林純鴻對進山圍剿張獻忠,並無十足的把握。大別山區的範圍非常廣闊,連綿七百八裏,僅靠荊州軍,很難困住張獻忠等賊寇。如果進山進剿,則等於放棄了荊州軍陣地戰的絕對優勢,與張獻忠打遊擊戰,損失必然比較慘重,這是林純鴻所不能接受的。
不如放張獻忠一馬,待其走出大別山後,再找機會徹底圍剿。林純鴻下定了決心。
剛做出決定,忽然張傑夫送來張兆的報告。
林純鴻展開報告,仔細地看著,突然哼了一聲,冷笑道:“想跟我們玩合縱連橫?沒門!”
說完,將報告放在了案台上,吩咐道:“張傑夫,安排一下,五日後南下廣州。”
……
呂宋島原始森林中。
一場暴雨剛過,到處都是升騰而起的霧氣,悶熱潮濕無比。茂盛的密林中,藤蔓密布,蛇蟲橫行,絕不是一個容易生存的地方。
不過,即便在這樣惡劣的地方,也可以看到一條羊腸小道。小道彎彎曲曲,一直往前方延伸著,小道周邊,被利刃劈砍的痕跡清晰可見,一些藤蔓的斷口處,甚至還在流著汁水。顯然,這條小道開辟不久。
一行四十多人,正行進在這條小道上。
這些人全身捂得嚴嚴實實,就連褲腳也用繩子牢牢地捆綁著,惟恐蛇蟲鑽入了褲管中。他們頭上戴著寬大的鬥笠,鬥笠的下麵,還垂著一圈棉布,將臉部遮的嚴嚴實實。
為首的兩人,手持著鋼刀,走在最前列,看見有纏繞的藤蔓後,就順手一刀,為後麵的人開辟著道路。兩人之後,赫然見到了十多輛獨輪車。獨輪車上,裝滿了貨物,鼓鼓的,一人在前拖拽,一人在後推動,行進艱難。
這些貨物非常沉重,用棕片遮得嚴嚴實實,一看就知道絕非尋常之物。
“休息一刻鍾……”
隊伍之中,一馬臉漢子揮了揮手,用低沉的聲音吼了一句。
隨著馬臉漢子一聲令下,漢子們紛紛將獨輪車靠在了小道邊的樹上,坐在了小道中央,拿出幹糧,就著葫蘆裏的水往嘴裏不停地送。
一半大小子年約十六七歲,明顯精力過剩,挪動著屁股,挨近馬臉漢子,笑了笑,露出兩個虎牙,“陳三哥,總算快到了,不知接應的人在哪裏?”
馬臉漢子抱起葫蘆,灌了一口水,喉嚨咕隆咕隆作響,淡然道:“別擔心,老爺會安排好一切的。”
半大小子湊得更近,“陳三哥,真難想象,李家居然還有人留下來……”
馬臉漢子裂開嘴,擠出一絲笑容:“是啊,誰想得到呢。少爺,這次算是被你害死了,說不得,回去要被老爺責罰了……”
半大小子握緊了拳頭,皺了皺眉,神色頗為凝重地說道:“老爺真要生氣,責罰的人也是我,朱三哥不用擔心。有了這些東西……”
半大小子指了指獨輪車,“咱們也不怕那幫鬼佬……爹的意思我明白,讓我留在達古潘,無非想為陳家留下血脈,但這個時候,我怎麽舍得離開爹娘和姐姐?”
馬臉漢子苦笑道:“年輕人……哎……也不知道邦泰會不會在今年底進攻馬尼拉,否則,咱們陳家就難了……”
半大小子一點也不擔心,笑嘻嘻地說道:“李思明不是說了麽,今年一定會進攻馬尼拉的……”
馬臉漢子歎了口氣:“談何容易!鬼佬聯合在一起,據我看,艦隊實力遠遠強過邦泰海軍,張總督敢不敢動手,還是個問題。”
半大小子的眼珠轉了轉,將嘴湊近馬臉漢子的耳邊,悄聲道:“陳三哥,我懷疑,最近冒出的土匪,壓根就是邦泰的人馬!”
“哦?”馬臉漢子大吃一驚,輕聲問道:“怎麽可能?竟然敢襲擊鬼佬的莊園?”
半大小子肯定地點了點頭:“否則怎麽這麽巧?邦泰剛占據了達古潘,土匪就冒了出來?”
略微頓了頓,半大小子顯得更為神秘,“上次死了十多個鬼佬,我偷偷跑去看了,傷口和這東西……”
半大小子又指了指獨輪車,“造成的傷害差不多!而且,這條小道顯然開辟不久,除了邦泰的人馬,誰會從這裏過?”
半大小子的分析絲絲入扣,讓馬臉漢子張大了嘴巴,幾乎可以放下去一個鵝蛋。
“陳三哥,鬼佬的日子不長了。達古潘你也看見了,不到三個月,居然聚集了這麽多漢人。鬼佬算上老弱病殘和婦孺,也不過五六萬人馬,能濟得何事?”
半大小子的眼睛裏透露著閃亮的光芒,死盯著獨輪車,臉色莊重無比,念道:“無論身在何處,隻要說著華夏的話、穿著華夏的衣服、心裏向著華夏,都是華夏子民!”
“林將軍承認我們是華夏子民,被鬼佬欺負了這麽多年,總算到了算總賬的時候。”
馬臉漢子禁不住熱血沸騰,斬釘截鐵地說道:“是的,該算算帳了……”
說完,從地上一躍而起,吼道:“出發了!”
一行人又踏上了小道,往密林深處進發……
馬臉漢子叫陳三喜,半大小子叫陳煥,皆是馬尼拉附近土生土長的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