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人一身便裝,身後背了一個大口袋,生得中等身材,相貌頗有些棱角,麵皮上卻是光溜溜,一點胡須也沒有,顯得極為幹淨。
倆人上了涼風台之後,冷龍上人一指觀宇,說道:“黑魃就被為師藏在了裏麵,這些家夥很能挨餓,就是五、六天不吃東西,也沒什麽了不得的。”
那人撲了撲身上的灰土,說道:“已經好長時間沒有看到他們了,當年在山裏的時候還沒覺得怎樣,可如今還真有些想念他們了。”
冷龍上人邊走邊笑道:“想他們作甚?一個個全無感情,隻知道吃人肉喝人血,所以,你可小心點,一個弄不好,他們便會吃了你的。”
那人跟在冷龍上人身後,也笑道:“要吃我隻怕早就吃了,還用等到現在?師傅也不是不知道,當年在祁連山那會兒,您不在的時候,還不是徒兒分割屍體喂飽了他們?那時候我便不怕他們,更何況現在,嘿!真要翻了臉,說不定誰吃了誰呢?”
迦旃林提躲在旁邊,聽著這倆人的對話,心裏有著說不出的惡心,暗道:看來這個徒弟也不是什麽好東西,說起如此惡心的話來,神色不變,想來也是個心狠手辣的人物。
當冷龍上人的這個徒弟說話的聲音時,迦旃林提又有點好奇,忖道:這個年輕人說話怎麽陰陽怪氣的,就算是他年紀不大,但也是到了弱冠之年,說話的聲音再怎麽細銳,也不該到如此的地步啊?
忽然間,迦旃林提疑惑的想道:這小子不會是個太監吧?
冷龍上人帶著那個年輕人走進了觀宇之內,迦旃林提目光緊鎖著倆人,他很想知道那個年輕人身後麵背著的袋子裏裝的是什麽?
到了裏麵之後,冷龍上人似乎很是憐惜年輕人,一把從他的背上解下袋子,關切的說道:“你看你,明知道身子孱弱,偏不肯讓師傅背著,是不是有點累了?來吧,這裏有塊幹淨的地兒,坐下來休息一下。”
年輕人任由冷龍上人解下袋子,擺了擺手之後,笑道:“師傅還是老樣子,就知道疼愛徒兒。”
他一邊說著,一邊看了看旁邊站著的黑魃,隨口接道:“您不要忘了,徒兒雖然沒有您的武功高,可也不是弱書生,如果這點東西都背不動,那還能孤身闖天下啊?”
冷龍上人也笑道:“你瞧師傅這記性,還以為你是小孩子呢?你說的一點都沒錯,如果說學武的天分之高,成就最大,在你們這些師兄弟之中,沒有人能夠比得上你,要不然師傅怎會如此的待見你?”
年輕人“嘿嘿”一笑,順嘴說道:“您總算是說了實話吧,原來是因為徒兒的武功還過得去,所以您才最寵愛徒兒,本來,徒兒還以為不是這麽回事呢?”
冷龍上人忽然歎道:“其實,就算你不會武功,師傅還是最喜歡你的。”
迦旃林提明顯地感覺到冷龍上人說這話時,語氣頗不尋常,裏麵似乎蘊含著很多耐人尋味的東西,於是想道:冷龍上人對徒弟的態度可真不一樣,見到前麵那個的時候,幾乎沒給過什麽好臉色,可是,瞧他對現在這個徒弟,言行之間透著十足的疼愛,這個老怪物,真是讓人難以捉摸,前前後後做的事情,擺明是一碗水沒端平,哪有他這般做師傅的?
正當迦旃林提為冷龍上人前一個徒弟鳴不平的時候,冷龍上人忽然說道:“喜兒,師傅問你,你們倆都窩在了皇宮之中,不會出什麽事吧?”
年輕人不以為然的說道:“師傅您就放心吧,不會有什麽事的。”
冷龍上人點了點頭,隨口說道:“那就好,那就好。”
他一邊說著,一邊打開了袋子,並且從裏麵提起一件東西,迦旃林提一看,差點吐了,原來冷龍上人手中提著的又是一具屍體,隻不過這一次是個軍士。
那個年輕人好整以暇的審視著冷龍上人手中的屍體,並且笑道:“師傅真是藝高人膽大,光天化日之下,硬是到了軍營裏,宰了一頭肥羊,您就不怕撞見了高手,被人家纏住,回不來嗎?”
冷龍上人佯裝怒道:“竟是胡說八道,哪裏是什麽光天化日?分明是趁著天還沒亮。再者說了,軍營裏麵哪有那麽多高手,他們平日裏欺負平民百姓倒是可以,一旦遇到了為師這樣的,那還不是手到擒來?”
年輕人忽然肅然道:“師傅萬不可掉以輕心,您是不知道,如今這軍營之中藏龍臥虎,為了對付鳳棲原上的宇文神舉、王軌以及賀若敦等人,宇文護調集了京畿一帶的重兵,為首的將領乃是大將軍侯龍恩、侯萬壽兩兄弟,這倆人武功高強,尤其擅長聯擊之術,極是不好惹,另外,還有大都督獨孤楷,亦是以監軍的身份,經常出入於軍營之中,如果您無意間撞見了這三個人,想要脫身可就沒那麽容易了。”
冷龍上人“呸”了一口,淡然笑道:“我道是誰呢?原來是幾個後生晚輩,嗯!咱們按下什麽侯氏兄弟,暫且不說,單說獨孤楷。”
他說到這裏,先是三、兩下扒去了那名軍士的衣衫,拿了根繩係在了軍士的腳脖子上,然後,將其頭朝下吊了起來,這才接著說道:“他算什麽東西?在長安城巴掌大的地方,挎了個‘無鞘刀’的綽號,便自以為很了不起了,可是他有苻常生厲害嗎?就連他師父都不能將為師怎樣,哪輪到他在為師麵前耀武揚威啊?為師是沒見得到他,如果有朝一日遇到了這個小雜種,你看為師怎樣的收拾他?”
年輕人知道冷龍上人老而彌堅,於是,也不與他爭辯,開口笑道:“聽師兄說,師傅在龍首原和苻常生打了一架,有這事嗎?”
冷龍上人語氣怪異的說道:“一定是你那不知好歹的師兄說的吧!唉,他果然又去找你了,這才多長時間的事啊?滿打滿算沒過了兩天,他便又忘了為師的話。”
年輕人嘴巴動了動,似乎想要辯解什麽,但是,一看到冷龍上人陰沉著臉,便又咽了回去,默不作聲的聽著冷龍上人繼續說道:“他臨走的時候,為師千叮嚀,萬囑咐,告訴他不要有事沒事的總去找你,免得暴露了你的身份,你瞧!說這話的尾音還沒散呢,他便又忘了,看來下一次見到他的時候,真該讓他長點記性。”
年輕人低聲說道:“其實您也不能埋怨他,若不是他知會了弟子,弟子還不知道您來到長安了呢?”
冷龍上人歎道:“其實為師根本就沒想讓你知道,要不然早就到宮裏去看你了。”
年輕人感激的說道:“弟子知道師傅為了祖上的基業,用心良苦,可是弟子實在是想念師傅,當從師兄那裏知道師傅就在長安附近時,弟子甭提多高興了,所以,徒兒一時也沒多想,挑了機會便來找您,您不會怪徒兒吧?”
冷龍上人停下了手中的活計,對著年輕人說道:“你如此留戀師傅,師傅又怎會怪你,隻不過徒兒今後做事之前要多想一想,否則,等到錯事無法挽回的時候,說什麽可就都沒有用了。”
年輕人連連稱是,冷龍上人見到他如此乖巧,便不再深說了,而是拿出小刀,開始熟練地肢解屍體。
隻一會兒的功夫,諾大的一塊屍身,便被冷龍上人切割成一塊兒一塊兒的,迦旃林提在外邊看著,由於有了上次的經驗,雖然惡心依舊,但還算忍得住。
年輕人似乎已經司空見慣,絲毫沒有惡心的表現,相反的竟是不時的發出輕笑聲,由於他聲音尖銳,笑起來之後,盡管聲音不大,可在迦旃鄰提聽來,還是覺得異常瘮人。
冷龍上人擦了擦手上的血汙,對著年輕人說道:“你不是很長時間沒有喂食黑魃了嗎?想不想再重溫舊夢。”
年輕人笑道:“那是當然,這麽好玩的東西,徒兒怎能錯過?”
迦旃林提想起在龍首原破廟裏,冷龍上人切割完侯莫陳崇的八夫人的屍體後,叫他的那個徒弟觀看時的情景,心道:眼前這小子可比他的師兄狠多了,看到如此血腥的場麵,竟然麵不改色,絕對是個定力十足的家夥。
隨後他又想道:這小子八麵玲瓏,笑裏藏刀,若是假以時日,隻怕是一個不可估量的禍害,如果有機會,真該把他除掉。
年輕人自是不知道外麵還有個人,此時正惦記著他的小命兒,看到黑魃吃著他仍過去的人肉,狼吞虎咽,頗感得意,於是說道:“若是有一天,徒兒能拿著宇文一家的人肉,也這樣喂食黑魃,那會是什麽樣的感覺呢?”
冷龍上人笑道:“有誌者事竟成!你為了師傅的大事,付出了那麽重要的東西,一定會有回報的。”
年輕人歎道:“隻怕不容易啊!眼下長安城中雖是風聲鶴唳,宇文一脈更是窩裏鬥得凶,可是,天意難測,誰也不能把握住最後會是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