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都背負雙手,站在庭院中,仰望天空,但見薄雲如紗,新月似水,禁不住有些出神。
其實葛都並沒有賞月的心情,今天他接待了那些庫莫奚人,本來已是有了心理準備,可是聽完他們的敘述之後,心情竟然變得很糟糕,不過,為了保持自己在庫莫奚人心目中的形象,他當時並沒有表現出來,依然是一派宗師風範,平靜如波,狀如處子,可是,在那些人走了之後,他就沒有那麽從容了,先後趕走了兒子和兄弟,就連身邊的侍女也沒留下,一個人呆在屋子裏,靜靜地想了一天,一直到了二更時分,才緩步離開房間,來到院子裏透透氣。
他並不是一個無私的人,麵對眼前的煩惱,很想一走了之,然而他知道,假如自己真那麽做了,不僅在庫莫奚人心目中的地位沒有了,而且還會失去他的大弟子阿會昆吾,所以,他絕不能退縮,無論如何都要想辦法,完成和親的事情。
站在院子裏頭,他心中很不平靜,盡管是絞盡了腦汁,可還是理不出一點頭緒,他知道和親的問題出在哪裏,也知道問題的關鍵是什麽,但是,想來想去,也想不出解決的辦法,無奈之際,不禁對著新月發起了呆。
就在這時候,忽聽身後腳步聲響,他不用特意去猜,也知道是侍女阿紫來了,於是,頭也不回的擺擺手,說道:“你不用管我,還是自行早點歇息吧!”
阿紫停下了腳步,憂慮的說道:“已經是二更天了,奴婢和阿玉早早的弄好了主人的被褥,就等著主人歇息了。”
葛都沒有說話,依然是對月常思。
阿紫等了一會兒,見到葛都如同木雕泥塑一般,一點也沒有休息的意思,便輕輕歎了一口氣,轉過身子,朝著屋裏走去。
她剛到門口,卻見葛城個葛玦倆人迎麵走了出來,後者向她低聲問道:“父親還是不肯進屋休息嗎?”
阿紫無奈的點了點頭,葛玦看了葛城一眼,隨後使了個眼色,示意阿紫走開,接著便對葛城低聲說道:“父親用得著如此苦惱嗎?既然問題就出在宇文護的身上,我們把他除掉不就成了嗎?”
他剛說完,就聽葛都歎道:“你以為那宇文護是擺在咱們麵前,任隨咱們宰割的嗎?”
葛玦快步走到他老子旁邊,說道:“就算宇文護身邊高手眾多,可是憑著父親的武功,難道還怕失手不成?”
葛都側過臉來,眼神古怪的看著葛玦,問道:“除了殺掉宇文護之外,我兒還想到了什麽主意?”
葛玦答道:“我們可以直接去找宇文邕啊,本來就想和他結親,既然宇文護阻攔,那我們便越過這個障礙。”
葛都頗感興趣的問道:“那麽,怎樣才能找到宇文邕呢?”
葛玦不假思索地答道:“他當然是住在皇宮裏麵,憑著父親的身手,難道還怕進不去嗎?”
葛都歎道:“玦兒知道嗎?你所說的這些話都是想當然,你知道皇宮有多大嗎?我來告訴你,整個的長安西南角都是皇宮的範圍,大小殿閣不下千餘座,宇文邕就隻一個人,你知道他在那裏過夜嗎?”
葛玦不服氣的說道:“就算是房屋眾多,說不準宇文邕躲在哪裏,可是您捉住一個當值的太監,一問不就知道了嗎?”
這時候葛城忍不住說道:“玦兒,你有所不知,皇上晚間在哪裏休息,這可不是哪一個太監都知道的事情,若要通過這個方式找起來,那可就麻煩透了。”
葛都歎道:“現在退一步講,就算是找到了皇上,又能怎樣?難道跟他說,咱們是來和親的,因為宇文護阻攔,這才大半夜的偷入皇宮,直接來找你商量。”
葛城在一旁附和道:“假如你是宇文邕,你會相信這些話嗎?你會有心情談婚論嫁嗎?”
葛玦一呆,過了一會兒才緩緩歎道:“若我是宇文邕,也不會相信有人半夜三更的闖到皇宮裏就為了和親,可是,除此之外,我再也想不出還有什麽別的辦法了。”
葛都長歎了一口氣,喃喃自語道:“我一生縱橫天下,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從來沒有像現在這般為難,唉!”
就在這時候,忽然院門外有人笑道:“其實你也不必為此事煩憂,在下倒是可以幫你這個忙。”
葛都一怔,隨後沉聲喝道:“何方鼠輩在山人門前喧鬧?莫不是想尋死不成!”
一條人影越牆而入,隨後便聽來人不以為然的說道:“在下已經說了是來幫你的,怎麽剛見麵便來咒人?”
葛玦聽著來人說話的聲音甚是熟悉,看了一眼之後,禁不住怒道:“劉寄北你來幹什麽?”
劉寄北笑道:“無事不登三寶殿,在下前來既是要幫忙,又是來談買賣的。”
經過剛才葛都和葛城的一頓批駁,葛玦心中本就窩著一團火,此刻見了劉寄北,也沒怎麽細聽他說話,頓時將一腔邪火撒到了他的身上,身形一動,使出‘摧心手’中的毒辣招數,奔著劉寄北便來了。
劉寄北沒想到葛玦剛見了麵便動手,粹不及防之下,禁不住一愣,可就在這時候,他的腦海裏忽然出現了一個影像:一個巨人站在千軍萬馬之間,迎著奔上前來的一名敵人,隨手劈出一刀。
隻聽“啊”的一聲痛喝,劉寄北頓時驚醒,當他就著月色再去看時,隻見葛玦一手捂著肩頭,踉蹌後退,而葛都和葛城則是表情木然的站在原處,一動不動的呆望著自己,表情十分古怪。
很顯然,葛玦後退的力道力大,雖然快到了之前他站著的地方,可那勢頭依然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幸虧旁邊的葛都及時醒悟,伸出手來,使了個巧勁,在葛玦另一側的肩膀上拍了一下,這才阻止了葛玦的後退。
不過,葛玦雖然在葛都的幫助下,不再推卻,但是身子依然沒有停下來,而在葛都的身邊打了幾個螺旋,方才站住腳跟。
葛都絲毫沒有理會葛玦,他和緩過神兒的葛城迅速的對視了一眼,彼此間都看出對方心目中的的驚駭,隨後,葛都定了定神,朝著劉寄北張了張嘴,問道:“你剛才用的是什麽武功?”
葛都之所以有此一問,是因為葛玦剛才出手的時候,他發現劉寄北在一愣神兒之後,竟然發生了神奇的變化,猛然間好似換了一個人,變得異常威猛霸氣,連頭發都能無風自動。
在隨後電光石火般的一瞬間,葛都目光凝固,捕捉到劉寄北原本低垂的胳膊,忽然間沿著一條不可思議的軌跡滑動了起來,手掌不偏不倚,恰好穿透了葛玦的空門,閃電般按在了葛玦的肩頭上,緊跟著便聽葛玦一聲痛苦的驚叫,身子如同瑟瑟秋風中的敗葉,接連退後,而就此之後,劉寄北又莫名其妙的恢複了常態。
更令葛都震撼的是,當他出手化解葛玦後退的力道時,竟然感到由葛玦身子上麵傳過來一股大力,好在他功力精深,沒有因此而出醜,不過,仍然略微感到胸口有點煩悶,不得已之下,借著開口問話之機,吐出了一口胸臆間的濁氣。
此時此刻,葛都心中的震駭實非筆墨所能形容,他不是不知道劉寄北武功的深淺,在他的記憶中,劉寄北雖然也是絕頂高手,可是比起他來,還是差了不少,然而,通過剛才那一場極富神秘感的景象,他感覺劉寄北已經變了,變成了一尊所向披靡的戰神,不僅威猛無儔,而且還讓人感到高不可攀。
劉寄北恢複了常態之後,見到葛都問自己,一時間竟不知道怎樣回答。
他回憶起剛才的情形,自己也感到奇怪,暗道:我是怎的了?為何在那一瞬間控製不了我自己?這可從來沒有過的,莫非我無意間竟然著了魔?
他想到這裏,感到莫名其妙,不過,一想到自己來此的目的,便靈機一動,故意扯開話題說道:“那又算什麽武功,隻是應急的比劃而已,咱們先不說這個,還是說點正事吧!”
接著,他清了清喉嚨,一本正經的接道:“在下深更半夜的跑到這裏來,可不是跟你們打架的,眼下有一樁好買賣,不知你們可否願意相談?如果有興趣,那在下便留在這裏,否則,咱們大道通天,各走一邊,免得再傷了和氣。”
葛玦捂著自己的肩膀,覺得異常疼痛,他試著鬆開手之後,活動了一下,竟然發現肩膀不聽使喚,於是,更加惱怒,心道:真是倒黴,竟讓他稀裏糊塗的把我弄脫了臼,等我能動了,一定讓他不能活著離開這裏。
葛都似乎瞧出了葛玦的尷尬,於是,看似隨意的一把拉住他的手腕,輕輕一抖,一下子便將他脫了臼的肩膀歸回原位。
與此同時,葛都森然的一笑,麵對劉寄北說道:“既然你是來談買賣的,山人便容你說一說,聽一聽究竟是什麽買賣讓你如此的不顧性命,前來打攪山人的清淨?”
一邊的葛城架著雙拐,往前走了幾步,和葛都形成了掎角之勢,一隻獨眼瞪得溜圓,眨也不眨的盯著劉寄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