叱奴太後聽得半信半疑,不自主地看了看於墨香,見到後者也是一臉的迷茫,便朝劉寄北問道:“話雖如此,可是你又從何得知,庫莫奚真的想要依附我大周啊?”
劉寄北歎道:“太後容稟,這一次在下覲見太後,實際上是受人所托,鬥膽來向太後提親的。”
叱奴太後“哦”了一聲,遲疑地說道:“你越說哀家越糊塗,到底你是受了什麽人的托付,來向哀家提親?所提之親又是怎麽回事?”
劉寄北見到彼此間的談話,已經逐漸地上了自己的軌道,心中便越來越篤定。
他先是微微一笑,如同春風拂過水麵,既恬淡,又溫和,看得其餘人等都是一呆,尤其是於墨香,竟然似不堪其擾,不自主的別過了頭。
劉寄北對別人的表情並不在意,他一邊盤算著說話的技巧,一邊緩緩說道:“其實,昨夜在下已經進了一次宮,目的乃是求見皇上。”
叱奴太後見他又一次調轉了話題,禁不住很是生氣,不過她生性溫和,不喜發作,於是寒著臉,耐著性子說道:“那你見到了皇上之後,都說了些什麽?”
劉寄北歎道:“不瞞太後,在下並沒有見到皇上。”
叱奴太後奇道:“你有哀家送給的神牌,什麽人膽子這麽大,不讓你見皇上?”
劉寄北歎道:“其實並沒有什麽人阻攔,而是在下走了一半的路程之後,忽然覺得有些不妥,所以便折了回去。”
叱奴太後道:“你這又是為何?做起事來瞻前顧後,一點都不像原來的你。”
劉寄北心道:這話聽起來就好像你有多了解我似的,嘿,我在想什麽豈是別人輕易便能猜到的?
他不露聲色的說道:“在下之所以行事矛盾,乃是因為不知道就那麽去見皇上了,是不是會有些魯莽,故而考慮再三之後,決定先不把心中的實情告訴皇上,而是等到天亮以後到含仁殿來,征詢一下太後的意見。”
這一句話說得叱奴太後頗為受用,不過,她還是故意說道:“其實你這就不對了,有什麽事情本該先稟明皇上,萬事由他來定奪,你這般首末倒置,實在是有欠考慮。”
劉寄北連忙說道:“太後教訓的是,不過,事已至此,請榮在下日後改正。”
接著,他不容叱奴太後多說,便接著說道:“其實在下這麽做也是有苦衷的,請問太後,天子也好,普通百姓也罷,若論兒女婚事,是不是需要媒妁之言,父母之命?”
叱奴太後想了一想,隨後說道:“這話不錯,兒女的婚事,確實得由父母做主,要不然成何體統了?”
叱奴太後之所以想了一下才說,這裏麵是有原因的。
其實對於早期的鮮卑人來說,男女婚事並非全都是由父母做主,相反的,自主擇婚的倒是很普遍,隻不過後來,由於北魏孝文帝變法,提倡漢化,融入了一些儒家的思想,對於一些婚喪嫁娶的製度改動了許多,這才使得鮮卑人逐漸的接受了所謂的婚姻大事,需要媒妁之言、父母之命的理念。
劉寄北見到叱奴太後支持了自己的說法,便一本正經的說道:“其實這便是在下為什麽改變了主意,先來征詢太後意見的原因。”
叱奴太後怔了一怔,隨即詫異地問道:“原來你是想給皇上提親?”
劉寄北沒有說話,而是誠惶誠恐的點了點頭。
叱奴太後和於墨香交換了一下眼色,沉默了一小會兒之後,叱奴太後方才酸溜溜的說道:“真是難為劉壯士了,自從你進到了含仁殿,說起話來便開始繞來繞去,如今好了,終於把哀家給繞進去了,你現在說說吧,究竟是為誰來提親的?”
劉寄北裝著糊塗道:“剛才太後也說了,庫莫奚人英勇善戰,乃是草原上的一直勁旅,正是他們想要依附大周,並且想要聯姻。”
叱奴太後淡淡的說道:“沒想到劉壯士的心機、口才這麽好,剛才一個勁兒地說庫莫奚人的好處,原來是在這裏等著哀家呢?”
她停頓了一下,歎道:“其實這事也不是哀家一個人說了便算的,怎的也要征詢一下皇上和大塚宰的意見。”
劉寄北歎道:“太後是有所不知,其實這門婚事根本就輪不到在下來提,之所以出現眼下這個局麵,完全是因為這裏出現了人為的阻攔。”
叱奴太後不解的問道:“劉壯士這話是什麽意思?難道還有人如此大膽,敢於幹涉皇上的親事?”
劉寄北施禮道:“太後此言正中要害,確實有人從中作梗,將庫莫奚求親的聘函羈押下來,不讓皇上審閱。”
叱奴太後麵色陰寒,問道:“對於皇上的婚事,連我這個太後都不能一意孤行,什麽人如此大膽,敢淩駕於哀家的頭上?”
於墨香在一旁勸道:“太後息怒,暫且平下心來,也許事情並非全然像他說的那樣。”
劉寄北歎道:“其實在下也希望這不是事實,然而••••••”
叱奴太後再也看不慣他欲言又止的樣子,冷冷的說道:“劉壯士若是再這般如鯁在喉的說話,可莫怪哀家生氣了。”
劉寄北連忙說道:“既然如此,在下便實話實說了,太後有所不知,羈押庫莫奚求親聘函的不是別人,正是大塚宰宇文護。”
叱奴太後道:“他為何會這樣做?”
劉寄北歎道:“也許他是怕皇上和庫莫奚和親之後,身家變得更加豐厚了吧!”
叱奴太後麵如寒冰,盯著劉寄北說道:“皇上富有四海,身家本來就已經無可豐厚了,你說這話的意思,不會是想離間他和皇上的關係吧?”
劉寄北心中一寒,暗道:她不會是在試探我吧?就算她身居深宮,對於外麵的事情一無所知,可是進進出出的這些人,難道就沒有人告訴過她,如今的長安城風雲變幻,宇文護和皇上的關係更是水火不容?再說了,天狗食日的時候,皇宮裏麵出了那麽大的事情,她不聾不瞎,也絕不會毫無所聞,現在她如此問我,究竟是抱了什麽樣的心思?
劉寄北心中疑問重重,但嘴上卻是一點都不怠慢,隻聽他答道:“在下曾答應過太後,隻要在長安呆上一天,便會盡心盡力的為皇上辦事,盡管在下生性粗俗,卻也知道對人一諾駟馬難追的道理,況且,在下孑然一身,在長安隻是個過客,在下實在想不出,離間了皇上和大塚宰能夠得到什麽好處,假如太後一心認定在下居心叵測,那麽便請太後收回神牌,請恕在下再也不能為皇上和太後辦事了。”
他一邊說著,一邊從懷裏掏出神牌,雙手奉上,並且十分平靜的說道:“剛才的話權當在下無心之談,太後收回神牌之後,在下立時離開長安,絕對不會在皇上和太後的視線中再出現。”
叱奴太後似乎沒料到劉寄北如此剛烈,禁不住一陣愕然,這時,於墨香卻接過了劉寄北手中的神牌,翻來覆去的看了看,說道:“既然他不要這個神牌,那麽太後便賞賜給我吧!”
她說話間,忽然朝著劉寄北眨了眨眼睛,並且偷偷指了一指叱奴太後坐著的床榻後麵的屏風。
劉寄北不明所以,詫異之餘,便向著那屏風去看,立時注意到在那個屏風下麵的空隙中,竟然露出一截裙角,原來屏風後麵藏著一個女人。
這時叱奴太後歎道:“既然劉壯士已經去意已定,那麽哀家便成全了你,至於那個神牌,便先由墨香保留吧!”
隨後,她又正色道:“不過,劉壯士一定要記住,不管你是有意也好,無意也罷,日後像這般致人疑惑的言論莫要再說了,要不然傳講開來,別人會以為,皇上和大塚宰之間有什麽不可調和的矛盾了呢?”
劉寄北應道:“謹遵太後之言,在下著就離開皇宮,日後不會再來了。”
叱奴太後點了點頭,說道:“念在你對皇上一片赤膽忠心,今天的事情便算了,你下去吧!”
劉寄北佯裝歎了一口氣,隨後看了一眼於墨香,退出了含仁殿。
他還沒走出多遠,忽聽背後有人召喚,於是停下腳步回望,隻見叱奴太後身邊的侍女燕兒追了過來。
燕兒氣喘籲籲地來到近前,說道:“你且隨我來,我有話告訴你。”隨後,當先領路,走了開去。
劉寄北見她說得認真,便順從地跟著她,倆人來到了一個避靜處,燕兒四下看了看,見到周圍無人,便對著劉寄北說道:“你知道太後為什麽對你不客氣嗎?”
劉寄北搖了搖頭,燕兒焦急地說道:“你可真笨,太後之所以這樣對你,是因為那屏風後麵站著個不受歡迎的人。”
劉寄北摸了摸腦袋,說道:“你說清楚點,在下好像有點明白了。”
燕兒說道:“今天也真夠巧的,你們三個都是腳前腳後的來見太後,除了你和墨香姐姐之外,最先來的乃是齊國公的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