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夷也順著她的視線望向那一片靈牌,小心翼翼的問道:“文主子,您剛剛說這裏不是沐家宗廟,這些靈牌上的人,也入不了宗廟,那這些人……他、他們是誰?”
文杏的目光柔和平靜的掃過靈位上的名字,緩緩道:“她們?她們與我和靈兒玉遙一樣,都是公子的如夫人。”
……什麽。
這些、這些都是沐方錦的小妾?這麽多?
雖然一個一個的數這些靈牌有多少個著實不大禮貌,但辛夷大略掃了一眼,就知道這些足有二三十個之多。
“沐、沐公子他……他原來曾娶過這麽多的妾室嗎?”說實在,辛夷其實不大相信。昨晚明明見他還一副禁欲的模樣,可怎麽憑空就多出來這麽多死了的小妾的?沐方錦……你……你特麽長的是藍胡子嗎!!
臥槽這個劇情發展的走向,會不會這個時候沐方錦突然闖進來然後一臉陰笑的對她說:‘你也來這兒挑選個合適的位置吧’……臥槽!!這不對啊!!大師兄啊師父啊你們快來!!二師兄他是個變態殺人狂啊啊啊!!
“你看來臉色不好。”見她麵色不妥當,文杏也淡然道:“其實你不必害怕公子,其實她們的死,公子先前並不知情……甚至,公子連她們的模樣都沒有見過。”
“這又是為什麽?難不成這些小妾還不是他自己娶得麽?”辛夷一說這話,忽而想起昨晚上沐方錦說起此事的時候眼神中的怪異的神色,越想越不妥當。
文杏緩緩搖搖頭,“等我講明了這一切,你自然就會明白了。”她的語氣依舊是淡然的陳述:“公子年幼的時候,體弱多病,嚴重的時候甚至一連臥床三五個月也是有的。”
‘我在屋子裏出不了門,隻能透過窗子瞧見她穿一身大紅色,送進轎子裏了。’記得昨晚沐方錦這樣對自己說……
原來他……是因為生病才不能出門的麽?
“這麽嚴重?”她絞著眉頭湊向文杏:“到底是什麽病?”
文主子緩緩搖搖頭:“誰都不知道是什麽病,而許多所謂的名醫都來看過,下了不同的方子,可藥吃下去,卻並不怎麽見效。當時老爺和老夫人都急壞了,畢竟公子算的上是老爺老來得子,也是沐府上下唯一的一根獨苗,若是公子出了什麽事,那就是斷了沐家的後了。”文杏緩緩地說:“而我想你也知道那句俗話——‘是藥三分毒’。”
“……是,是有這麽句話。”辛夷的心中忽而一凜,“中藥裏興許還有什麽各種奇奇怪怪的藥引……興許不少都是傷身的。”
“所以說……沐公子乃是堂堂三品戶部尚書的獨子,怎麽可能去冒這種試藥的風險呢?”文杏回過頭去,望著那些靈牌,喃喃道:“故而……老爺必然要找一些與公子年歲相當的小孩子,為他試藥,能到確認無毒,才能給公子服食。”
……難道……難道說!?
辛夷到抽了口涼氣,錯愕道:“難不成……公子所娶的這些、這些如夫人,都是……都是為了為他試藥的嗎!?”
見文杏緩緩地點頭,辛夷也瞬間癱坐了下去。卻聽那文主子繼續道:“這些女孩子,都是貧苦人家養不起的女娃娃,正巧碰上那年大洪水,街上有賣兒賣女的,或是街頭乞討的女孩子,見是與公子年紀相仿,便都買了來。……名義上是說為久病的公子衝喜——盡管公子連她們的模樣都沒有見到,而這些女孩後來都是為他預備來試藥的。”文杏見她不說話,隻平靜的陳述:“有的藥性凶猛,剛喝下去沒一會便七竅流血斷了氣,有的是被藥毒所害,掙紮了幾個月也撐不下去。死了呢,就直接拖出去燒了,如果不是刻著這靈牌……恐怕連名字都沒人記得。”
“那你……那你身上的這個腫塊和斑痕……也是、也是為公子試藥的緣故!?”
“不錯。”文杏點點頭。
“那、那魏主子和原主子呢?”
文杏垂下眸子來,繼續說道:“相比已經逝去的她們而言,我們三個算是幸運的,而在我們是三個當中,她們兩個都比我幸運,因為試藥還沒有輪到她們的時候,公子便被他那師父收走去治病,這一走就是十年。老夫人看我們孤苦,便也就留我們在府中,長大成人,待我們如女兒一樣,衣食無憂。”
“後、後來呢……你們……你們就不怨恨公子麽?”
“把自己當成一個試藥的活工具,怎麽可能不怨恨呢?但是想想看,這種事情又不是公子所願,甚至公子在小的時候,根本都不清楚有我們的存在。”
辛夷點點頭,“原來是這樣。”
“公子十年後回來的時候,是因為老爺去世而回來奔喪,而那時嫁與三殿下的大小姐也亡故,沐府一度沒落,如今沐府還能保持如此的繁盛,還都是公子的緣故。”
聽得出,文杏其實並不怨恨沐方錦的,與魏靈兒和原玉遙不同,她如今被變成了這樣,卻反而這般淡然。
“那你這……”辛夷指了指她手背上的腫塊:“沒有去看過嗎?”
她臉上浮現出淡淡的笑容:“我為公子試藥不久,身體也因為這毒性而垮了下去。老夫人還曾為我請過醫生。而公子回來後,知道這一切,也十分自責和內疚,就請了他的師兄……那所謂的雍神醫來為我醫治。”
大師兄的醫術辛夷可是信得過的,故而連忙說:“怎樣,我聽聞那雍神醫醫術了得,必然是藥到病除吧?”
“你見我的樣子,也算是藥到病除?”文杏輕笑一聲:“不過身體是比以前好了許多,可這身上的腫塊和斑痕,雍神醫也說……這怕是治不了了。他是醫者又不是神仙下凡,縱使治不了也是正常。”
辛夷遲遲都沒有說話,望了她半晌,才緩緩道:“正是雍神醫沒有將你的容貌治好……所以、所以你才……你才一直一個人呆在這兒麽?”
“這話倒也不對。”她淡淡道:“我自恃麵貌醜陋不堪,但也並不至於想找個陰暗的地方把自己藏起來。我呆在這兒,不過是想尋個清淨。”她歎了口氣,抬頭望著那些靈牌:“我與她們都是一樣的。其實我不該抱怨什麽,也不該慶幸什麽……我們就算死了,也礙著身份地位,入不了宗廟,永遠這麽沒名沒分的孤苦著。所以我平日裏就來這兒,想著為姐姐們敬香,誦經超度。”
聽她說了這麽一席話,辛夷也總算理清了這一切的來龍去脈。“不過我見原主子和魏主子似乎都對公子有好感,可公子……似乎並不如此?”
這時,文杏又轉過身來朝著她,點頭道:“不錯,公子在四五年前回來的時候,那時已經別過十年之久。先前我們並沒有機會見到過公子,而在老爺故去之後,老夫人便將一切都告知與公子,同時……也我們三人也都見過了他。”文杏說到如此,輕笑一聲:“可沒想到這一見不打緊,她們兩個可就全然忘記自己的身份本就是用來試藥的棄子,當真認他為相公了。”
“但公子似乎對她們沒有這種意思?”
文杏頷首。“我倒也能理解他心中所想,就算她們沒有收到過這種傷害,可公子終究覺得先前的事情是對不住她們,懷著歉意自然對她們很好。但若是真要做夫妻,恐怕以公子的脾性,不管是靈兒和玉遙如何施策,都無濟於事了。”
她抬眼怯怯的瞟了一眼文杏,小心翼翼的說:“那文主子您呢?”
“我既然已經看穿他的心思,為何還要去自討沒趣呢。”文杏的聲音雖然沙啞,但語氣中依舊透著柔和:“我深知這殘缺之顏早已配不上他,更何況,我這些年來焚香誦經,早就心如止水,不妄想再起波瀾。”
“原來如此。”辛夷點了點頭,這才咬咬唇,低頭下去了。
“故而你該能想到為何靈兒要將你推進來故意要嚇你一嚇,她的性子確實刁蠻了些,但尋常也不至於如此尖刻。你可知道這是何故麽?”
辛夷沒有抬頭,隻是盯著燭光晃晃的地麵,喃喃道:“是……她討厭我,就是因為我與公子走得近了些?”
“不光如此。”文杏道:“她也好,玉遙也好,她們不僅僅是因為你出現在公子的身邊,搶奪了公子本就鮮對她們有的注意。而更是因為她們羨慕你,嫉妒你。”
“我?我有什麽可羨慕的?”她絞了絞手指,“我也同樣是小戶人家出來的,如今又要給他做奴仆,哪裏比得上她們連名分都有了的?”
麵前的女子輕笑,牽著嘶啞的喉嚨不免先咳嗽了幾聲,順順氣來這才道:“名分有什麽要緊的,讓公子給你怎樣的名分都不為過。隻是真不曉得你扮男裝這件事究竟還能瞞得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