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老夫人的病是一日更比一日的重,辛夷和文杏隻能換成兩班來照顧,這不是辛夷剛剛熬了一宿,正要回去補上一覺。
她剛剛出了門,走在庭廊下,朝寢屋行著,卻聽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愈走愈近。她本以為是那些駐守的官兵又想來討口水喝,但回頭一看,則看那人撐著傘快步朝自己跑來,腳下跑得很急,濺起點點水花。
“賀公子?”辛夷見他匆忙的模樣,不免心中首先一緊:“你……你怎麽來了?”
賀之皋跑到廊庭裏頭才停下,水淋淋的雨傘來不及放下“……今天的事情……我、我也是剛剛聽說!特意……特意先來告知你……”
“出什麽事了?”
他目光突然一躲,這讓辛夷心中更沒了底,“辛夷,我知道你是個堅強又有主意的,所以……所以才敢將這件事情告訴你……”
“你說……”辛夷深吸了一口氣,上前一步抓住他的衣裳:“你說,到底出什麽事了?別賣關子了,快告訴我!”
“他……他被下令……十日後斬首示眾……”
“斬首……示眾?”
轟隆一聲春雷。
辛夷腳下一軟,虧得是抓住了賀之皋的衣料方才沒有跌坐在地上,她愣愣的瞧著他,魔怔了一般的說:“怎麽會是這樣?怎麽會是這樣!你沒弄錯嗎!你是不是搞錯了!阿錦……阿錦他……”
“不會錯的……”賀之皋垂下頭去:“這是皇上下的旨,如今已經傳達下了刑部,斷然不會有錯了。”
“你胡說……你胡說!”辛夷爭辯道:“怎麽說的好好的……這煉丹的院落都被封上了,都有衛兵看守啊!不就是……不就是想要將來能有地方調查取證的嗎!怎麽突然說斬首就要斬首!這不可能!不可能!”她的情緒徹底失控,就算是先想到了也許正是這樣的結局,可她如今依舊難以麵對。
“辛夷你別這樣……”他伸手抓住她的手腕,輕輕地搖晃著:“你先冷靜一點……”
“照這麽說,他豈不是隻有十天的命可活?你讓我怎麽冷靜!”她大力的掙紮著,“你放開我!賀之皋你放開我!我不能讓他就這麽死了……我要去見三殿下!我要去見三殿下!!”
“你不能去!”
辛夷此時掙紮得更厲害了,“憑什麽不能去!!”她嘶叫著:“這個時候……除了三殿下……誰還能救得了他!!”
“你要知道,三殿下和沐賢弟的關係最近,現如今三殿下自己都是自身難保,如何能再救他呢!?”賀之皋極力製住她的動作,“你先冷靜一下!咱們可以一起想想辦法!”
“沒有辦法了……除了三殿下……已經沒有辦法了……”辛夷的掙紮終於停了下來,一夜的疲勞已經容不得她這般折騰,她的身子一晃,險些就要跌倒。
賀之皋見狀,連忙扶她先坐了下:“你先別急,十天的時間並不短,興許還有機會讓皇上消氣之後能反過來仔細思考這件事情沐賢弟到底是不是無辜的。”
“三殿下依靠不上的話……我還有什麽辦法……能救他出來?”說著說著,她眼裏泛酸,強壓著沒有掉下淚來。
春雨細密的斜織著,落在地上,濺起小小的水花。
辛夷就靠坐在廊柱上,轉著頭去望著,眼睛卻失了神采。
“這件事也是怪我無能……”賀之皋站在她身旁道:“我們刑部,並不負責對罪犯的審判,又何況,這次沐賢弟幹脆就沒有三司會審就直接將處梟首之刑,這些都是不大合常理的。但……天恩難違,我們也自是沒有旁的辦法……”他微微一頓:“除非……”
她聽到這,愣了愣,轉頭看向他:“除非什麽?”
“沐賢弟先前是從三品的禦史大夫,這樣的大官爵若受以審判,必先要刑部、大理寺、禦史台三司會審,這樣才能量刑定論。但如今沐賢弟卻沒有經過三司會審而將要受刑,這怎麽說都不合規矩,辛夷,你不是說你有證據能證明他是清白的嗎?那咱們隻要能先達成三司會審,沐賢弟就算有救了!”
辛夷眼睛一亮,抬頭看著他:“此話有理!那……那……那這三司會審,該要去找誰才能決定要審呢?”
賀之皋垂下眼去,呼出一口氣,方才道:“一般來說,複核案件都歸由大理寺管轄,如果大理寺中有疑獄,負責參議和提出重審的是……大理寺司直。”
聽到這個官職的時候,辛夷的眼淚刷的一下流了下來:“大理寺司直?我沒記錯的話……田公子……田公子就是大理寺司直對不對!?他會幫忙的對不對?你說……他一定會幫忙的是不是?”說著說著,眼淚已經抑製不住,她趕忙伸出手來用袖口抹了抹臉。
他將手懸在半空,也不知該用怎樣的方式安慰她,隻得不住的說:“你先別哭……你先別哭呀!怎麽說起這個先哭了呢?”
“我……我隻是覺得……他有希望了、有希望了。”辛夷說著,又用袖子擦著眼淚:“那既然田公子主管這樁事,你有沒有、有沒有為他說說?”
賀之皋臉上滿是促狹的神色,他低下頭去,為難的說:“說是說了……但……但他卻並不想幫……”
“你說什麽?”辛夷聽了這話,瞪大眼睛盯著他:“不幫?為什麽不幫?!冬兒是阿錦的表妹!好歹也算沾親帶故的……不幫?不可能,你可是親自去求他的!?”
“那是自然……”
辛夷將眉頭擰成一團:“這不可能!你們之間關係不是很好嗎!?他不是你大舅哥麽?!就算阿錦和冬兒的關係遠了些……你們可是親的呀……怎麽會不幫呢?”她上前一步抓住他的衣襟:“你胡說!你去求他!他怎麽會不幫呢!?”
“辛夷你別激動……”賀之皋連忙按住她的手:“事情沒有你想的那麽簡單,他雖然是司直,但大理寺也該有個立場,說是幫沐賢弟,也不能逆了規矩呀!”他說著,見她的動作停了下,方才繼續:“再者說,現在這個關頭,誰敢開這個口?若是一個不小心,他也要受牽連的。”
辛夷重重的抽了下鼻子:“那也不能見死不救……好不容易有這麽個機會能將他救出來,你難不成跑來就是想告訴我,這招行不通嗎?”
“我知道你是個有主意的,所以才回來跟你商量。”賀之皋低頭看看她:“大不了咱們一同想想別的辦法。”
她緩緩地搖搖頭:“沒有別的法子了,若是斷了這一條出路,他可真要在十日後身首異處……”辛夷愣愣的鬆開了手,而後木訥的重複:“他要死了?不行,我不要他死……我不要他死,他不能死……不能死……”
“辛夷,你怎麽了,別嚇我。”賀之皋見她臉色難看起來,連忙伸手按著她的肩,輕輕搖了搖:“你先別激動……”
但她這個時候哪裏聽得去別人的話,突然恍悟道:“對了!對了!冬兒……我去求冬兒,田公子不買你的賬,但他很喜歡冬兒的!一定……一定能聽得進去冬兒說的話,我這就去,這就去!”說著,拂開他的手,轉身就朝雨裏跑,但剛要踏入雨裏,卻被他扣著手腕一拉又給扯了回來。
“你先等等!就算是要求她,你也並不急在一時,你如今臉色實在不好看,我想你該先好好休息一會,然後再……”
“如今這樣的事,你就算讓我休息了,又怎麽能睡的著!還不如先讓我見了冬兒再說!”辛夷說到這裏,用力的甩著手臂,企圖將他的鉗製甩脫:“冬兒與我關係那般好,再說她與阿錦也是有情分在的!一定會幫他一把的!”
“但就算再怎麽有情分,如今她也是成了婚的女人,現下又有了身孕,她不可能不為自己的夫家考慮啊!”
“可是……除了她……我想不到可以求的人了。”辛夷停止了掙紮,回過頭看看賀之皋:“我不想……就連這一點點的希望也沒有,我想試試看。”
見她如此堅持,賀公子末了也終於屈服,他長長的歎了口氣,而後拎起手邊的油紙傘:“你若一定要去……那我送你去吧。”
不得不說,現在就連賀之皋也全然沒有別的計策可言,如今斬首的消息可能還沒有大片的公開出去,辛夷也並不能指望李沉鍾陌……或是已經跟著日子不大好過的三殿下能有什麽幫得上忙的地方。按照賀之皋所說,唯一最有可能的,便是將案子返回三司會審,到時候證據確鑿,也就能還他清白。
但正是這疑案,如今大家卻都不敢開口。
辛夷雖然自詡自己十分有能耐的給田公子說成了親,但田公子買不買她的賬又是另說。畢竟多大的恩情,也抵不上這隨時可能來的殺身之禍啊。
可總是如此,辛夷也實在沒有別的辦法,隻能硬著頭皮趕往田公子的宅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