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雍鳴雁發現手中隻剩下一件衣服的時候,重軒已經消失在人群中,奔著城門衝出去很遠了。
身為一個快五十歲的大叔,這個速度說實在是很令人崇敬的。
而對於雍鳴雁而言,顯然事情的發展就沒那麽樂觀。他看看手中的衣服,小臉瞬間就黑了,而後怒氣衝衝的將衣服朝地上一摔,轉身就要去追。
“等……等一下!”辛夷一把抓住他,可他一個箭步已經竄出去,辛夷好似樹袋熊一樣抱著他的手臂,等到他停下來時,已帶她走了兩三步。
雍鳴雁低頭看她,“你拉著我作甚!快鬆開!我要去找師父,別攔著我。”
“……不,那個我不是想攔你……”她尷尬道:“隻是剛剛師父說,這錢問你要。”她堆出笑容來伸手:“所以!大師兄,給錢。”
他眼皮抽搐,咬牙切齒的從懷裏掏著銀子,然後一把拍進她手裏,“我算知道師父為什麽收你當徒弟,全然就是因為你們兩個都是一般的貨色!師父是在你身上看見他自己的影子了對吧!?”說罷,伸出食指戳中她的額頭,用力的將她一推,“行了,快走吧你!一邊呆著去!”
收到銀子的辛夷這才滿足,揉揉被戳痛的額頭,嘿嘿一笑,也鬆開了他,自覺地退到一邊:“大師兄加油!!爭取快點追著師父!幹巴爹!”說罷,還握拳狀,當真是給他打氣呢……盡管最後三個字,她大師兄雍鳴雁沒聽懂。
師父和大師兄都跑路了,隻剩下這一群不明、真相的圍觀群眾,辛夷見有的還保持著張望的姿勢,估計還找那“灰機”在哪呢。其實辛夷很想勸勸大家,心說各位別找了別找了,這年代哪有什麽灰機,還是早點回去洗洗睡了自己打灰機去吧。
但這話也就是想想,她一個心地純潔的大閨女怎麽好意思什麽話都往外招呼,最終也就是揣好了銀子,然後同圍觀群眾們打著招呼,“各位,各位別看了,您看反正也看不著什麽……”她賠笑著說道:“都散了吧散了吧,他們兩個都走了,不能再回來了,大家都散了吧~”
“什麽散了呀?我剛看這邊圍了一群人,也不知這兒究竟有什麽熱鬧可看的,本是湊個熱鬧的,怎麽?現在沒得看了?”
辛夷一看來人,覺得本來收了銀子的愉快心情變得不開森了。“真是不巧啊沐公子,熱鬧走了。”
沐方錦聽得這話,忍俊不禁:“敢情是這樣?不過我倒覺得熱鬧倒是還沒走徹底。”他用扇子點了點辛夷,“畢竟先生在這,就是個大熱鬧才對。”
……我看你不是來看我大熱鬧的,是準備看我大笑話的才是。
她訕訕的白了沐方錦一眼,“公子看來日日都很閑?怎麽,今日是新家搬好了,特意來找我炫耀的?”
他聽這話夾槍帶棒的,倒也不惱,反而輕笑一聲:“倒也不能這麽說,隻不過是路過這裏來看看先生今日受益如何,順便幫先生算一筆賬——看看您到底需要給人算多少次命,一共要多久才能賺夠買個宅子的錢……嘖嘖,不過按我現在看來,估計先生您這輩子……懸嘍。”
仇恨值瞬間拉滿,辛夷斜眼看著他,“您那房子又不是你自己花的錢,是賀公子送的才是吧?”
沐方錦聳聳肩:“雖然是賀之皋送給我的,但也好歹是我世伯之子,也算是條人脈……隻不過按照先生這樣想,先生是有沒有這樣合適的人能送您……可就不好說喲。”
人家的世伯,好歹是冀州太守,自家那個世伯……啊不,現在該叫師父了。就重軒那號貨色……
她覺得她的人生瞬間灰暗了。
世伯是太守,沐方錦他老爹一定也是當官的——既然都是官二代了,就不要跟我們這種小老百姓炫耀啦混蛋!
辛夷憤憤的坐回位子,抬頭看沐方錦連走的意思都沒有,再次瞪了他一眼,恨不得張口就想吼他一聲:要算命就給錢不算命就滾蛋。但事實上她並不能這樣說,因為她好歹是個有修養有教養以及有涵養的菇涼。作為一個‘三養’的妹紙,不是散養,絕對是純正家養的。所以當然不能將話這麽粗俗,故而她淺淺一笑,用眼角瞥他,“公子,您站在那擋我生意了……要不,看現在也沒什麽別的客人,我就勉為其難的給您算一簽吧?”
“好啊。”他見狀倒也不客氣,走上前去剛要從簽筒裏抽一根出來,卻被她用卷起的書狠狠地在手背上揍了一記。他一頓,挑眉望道:“這是何故?”
她伸出手來遞向沐方錦,淡然笑曰:“先給銀子。”
“什麽?”他忽而覺得好笑:“先生倒真有趣,我可從未見過,這給人算命,還要先交錢才能給算的?不都是算好了才給些賞錢的麽?”
“當然,對別人都是這個理兒。”她盯著麵前的沐方錦,坐直身子,眺眼一望,在氣勢上可毫不輸於他,“但對您不是。畢竟看人下菜碟兒嘛,對沐公子您當然要好好照顧、特殊對待嘍。”
“好一個特殊對待。”沐方錦也來了興致,“那……就給我算算?”他摸出一小塊碎銀子丟給她,之後又作勢要抽簽。
“啪。”照著手背又一下,辛夷真瞧出他是階級敵人了,這一下拍的依舊不含糊。
“這又是作甚?”沐方錦眼中略有不滿,“我這不是給你銀子了麽?怎麽還不能算簽?”
“公子急什麽,”她笑得雲淡風輕,“剛剛我就說了,要對沐公子您‘好好照顧’,所以……”她掂了掂手裏的小塊銀子,‘嘖嘖’的搖了搖頭,“銀子忒少,五兩起價。”
沐方錦嘴角一抽,“起價就五兩?真是奸商啊。”
她擺擺手,“公子這話說得對,無奸不商嘛。”
“好個無奸不商。”沐方錦瞟瞟她,“五兩未免太貴了些,集市上現如今可不止你一個算命先生,人家不過是幾十個銅板便成,就剛那塊銀子,再絞一半都能樂得不行,你還張口就五兩……?”
“什麽呀,沐公子不是頂有錢的麽,不是連房子都有人能送得起的麽,怎麽不見花錢的時候大氣一些?”辛夷聽他哭窮,越發譏諷道:“還在區區幾兩銀子上計較,當真看出是摳門得很。”
他冷哼了聲,“哼,算了,且聽你這神棍嚼舌也沒什麽意思,把錢還給我,我回家去,今兒個不算了。”說罷,伸出手去要抓那銀子,卻被辛夷先一把抓走護在手中。
錢已經到手了,竟還想要回?想都別想。辛夷笑著將碎銀子收好,“公子當真有趣,給了算命先生賞錢,難道還想討回去?這事情恐怕就是沐公子您不大地道啊。”
“你還什麽都沒算呢,我為何要賞?”
“那誰知道你為何要賞了?”她將手一攤,各種死無對證。
和沐方錦鬥法,雖然這廝嘴黑腦子活外加性子陰,可好處就是他似乎從不會因為暫時吃了虧而發火降低身價。這樣的人通常都有一種‘我就不生氣我就不生氣,我就氣你氣死你我也不生氣’的氣度——而沐方錦正是個典型。
此時他忽而笑了笑,“刷啦”的打開折扇,輕輕地扇著似乎在降降火氣。“原來如此,先生若是這麽說倒也不乏道理。畢竟那已經丟給乞丐了的銀錢,不管多少,也不能再彎腰從人家碗裏撿來了不是?”
……看看,這小子果然是動怒了,要不然也不至於麵不改色拐彎抹角的罵她是乞丐是吧?但辛夷對此並不大介意,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乞丐怎麽了,人家丐幫長老也少說是個人物呢。再說辛夷最壞的打算,不也就將自己的職業定位和乞丐的對比,還發現了不少共同點的麽。“沐公子說的極是,我想說的也正是這個理兒。”
估計他是見過不要臉的,沒見過辛夷這麽不要臉的,最終竟也被逼得無話,鑽去對麵的茶樓喝茶納涼去了。
說實在的……辛夷也想去,喝喝小茶、吃吃點心、吹吹小風,這才叫生活啊!!
不過看來她是沒那官二代的命了,隻得守在卦攤,等著下一位客人的光臨。
她戴起大大的鬥笠遮陽,無聊的一遍遍擺弄手中的竹簽。腦子一坨漿糊似的也不知道終究想了什麽,直到自己麵前突然出現一個家丁打扮、其貌不揚的青年。
“先生,先生可是甫陽山人的師侄?”
“啊……我是他徒弟。”她說這話越發有底氣了。
“……哦哦,那可能找的就不是先生您了。”
辛夷趕忙一把抓住剛要離開的家仆,“等……等等?”她指著自己解釋道:“是這樣的,我先前是甫陽山人的師侄,可近幾日山人覺得我天資拔群,所以破格也收我為徒了。”
“哦……原來如此,那看來先生就是姑爺說的那一位了,恕在下失禮。”那男子趕忙點頭鞠躬,好不尊敬。
姑爺?他家那個姑爺是誰啊?
見辛夷麵有迷茫,他趕緊解釋的說道:“是這樣的,先生,我家老爺田員外想請您去府上幫忙算一算。”
……田員外?聽來略耳熟啊!對!姑爺就是說賀公子,那田員外不就是賀公子的嶽父、那個超級有錢的土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