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這個時候,辛夷可是比平時更加缺錢的。
沐方錦見她聽到‘銀子’二字的反應如此迅速,也就伸手做了個‘請’的姿勢,指向她剛剛坐的竹凳,“先生,何不坐下說?”
也料不到這廝能出什麽幺蛾子,辛夷點點頭,坐了。“沐公子,您說吧,來冀州是做什麽的?”
他下意識的望向北邊的方向——那裏是一片連綿的山脈,事實上,靠近她所住的村子,正是山麓,接連一大片森林鋪蓋住了整個山嶺。“不瞞先生,我想進山林。”
“進山?那容易……”她想著佩蘭就經常在山腳下的林子裏采個蘑菇,挖些野菜之類,就連甘鬆去砍木頭都要進山的,這聽來倒不是什麽難事,“隻不過您進山去做什麽?”
“靈芝。”他直奔主題道:“山腳下的林子自然無益,我想去山上那片鮮有人煙的地方,興許會有百年靈芝。”
要靈芝做什麽?沐方錦不是當官的麽,這玩意隨便派人進山去找不就得了,還非得自己進去?重點還要百年靈芝?辛夷真是想不通了,到底這玩意是用來孝敬父母長輩的啊,還是用來送領導的?
她仔細想了想,覺得後者的可能性更大些。
今年過節不收禮~收禮隻收大靈芝~?
秒懂。
辛夷這邊心領神會的點了點頭,也總算明白沐方錦說話非要這麽遮遮掩掩的原因。送禮嘛,這種暗箱操作自然不能是誰都知道的對吧。“明白了……然後呢?”
“五兩銀子報酬,作為向導帶我們進山。”他解釋道:“我,還有一個隨從。”
“五兩銀子!?你打發要飯的呀?”辛夷一聽便拍桌吼道:“沐公子,我看人下菜碟兒您是知道的,您剛剛口口聲聲說的看來也是記得我給您算命也是五兩銀子起價兒,所以這進山一趟……也五兩銀子?您若不想談這生意,那在下幹脆就不勉強!您若再是這個態度,那在下可真沒什麽可說了……”
沐方錦一見這情形,趕忙打斷道:“那翻倍,十兩。”
“沐公子,我看您是找錯人了。”辛夷翻了他一眼,“我可是算命先生,是給人讀命解惑消災的,什麽進山的向導?沐公子您這是在侮辱我!沐公子,我好歹也是拜過師的受過正統的教育和訓練,怎麽說當時在這冀州城也是小有名氣——”
“……再翻倍,二十兩。”
辛夷吞了口口水,“沐公子,這進山的學問可多著呢,但在下畢竟不是什麽隨便的人,自來都是以給人算命為生……”
他似乎瞬間沒有了耐性,擺擺手,“一口價,五十兩。”
“……”她愣了愣,然後迅速的在臉上堆起了滿滿的笑容,“沐公子,您大概是不知道吧,我就是這冀州山麓底下的人,我小時候就經常去山林裏麵玩~真的,這山路我可熟悉了!以前總爬上去……我跟您說,您要是找我,絕對沒找錯人!”她拍拍胸脯打包票:“我敢說這整個冀州城裏你找不到第二個比我更熟悉山林的人了!”
“說實話。”
“成交。”她言簡意賅的回答。
沐方錦挑挑眉,“我看你變臉倒是變得夠快。”
“哪裏哪裏,不敢當。”她擺擺手,“公子您過譽了。”她嘿嘿一笑,“這年頭,誰給錢誰就是大爺,我們這類人自然跟大爺們沒有隔夜的仇,形象好,氣質佳,質量高,態度優,這是我服務的一貫特色。那個……客官虐我千百遍,我待客官如初戀嘛。”
形象好氣質佳?那您能不能找個形象不好氣質不佳的來瞅瞅?他損辛夷的話就在嘴邊,可到最終也沒好意思說,最終唯一的動作不過是嘴角不自然的抽了抽,“……原來如此。”
“那什麽,用簽合同嗎。”
“……和什麽?”
沐方錦沒聽說過這洋玩意兒,辛夷也隻好遷就一下這位古代土包紙,“那立個字據?”
他一愣,“怎麽還立字據?”他哭笑不得,“你……你不會是怕我到時候賴你的帳吧?”
辛夷想了想,沐方錦這個人雖然平時確實摳門了一點,但好歹是個官二代……如今怎麽也是吃皇糧的禦史,不至於欠她的幾十兩銀子。“也對,大概跑不了你。”她點點頭,“不過你得先給我二十兩。”
“這又是什麽說道?”
“定金啊親!”辛夷一臉不可思議,“您不給點銀子讓我照顧照顧家裏,就把我拉走了,您想想,這合適嘛?”
他看了看辛夷,點點頭,“先生說的有道理。”
“你看吧——”
“但是,你覺得我還什麽都沒請你做呢,就先拿二十兩銀子給你?這合適嘛?”他以辛夷剛剛的語調回敬道。
辛夷瞪了他一眼,“這是表示誠意用的。”
“我可是千裏迢迢從京城來的,這誠意還不夠?再說就算是表示誠意,也用不著二十兩?”他睥睨道:“十兩。”
“二十兩,不講價。”
“十五兩。”
“成交!”
沐方錦的麵皮黑了黑,“剛剛是誰與我說‘二十兩不講價’的?”
她嬌羞一笑,襯上滿臉胡茬顯得愈發猥瑣,“哎呀,我也是真看公子您是有心了,要不也不能還往上抬價對吧。我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咱們就各自退一步嘛,那當然合作愉快~合作愉快了!”說著,攤開手掌朝向他,“甭客氣了沐公子,十五兩銀子。”
他頗有深意的點點頭,然後掏了個銀錠子給她,“十兩。”
“哎你等等?分明還有五兩呢!?”辛夷盯著他看,不肯接錢,“一次付清除了先。”
“這不剛才給了你五兩了麽。”沐方錦輕咳一聲,指了指她,“在你懷裏收著呢。”
她一拍桌子,“公子您這就找茬兒了,說好剛剛那五兩是你給我解簽用的,一碼歸一碼……可沒有這樣混為一談的道理!”
那公子見她發火,反而淡然的搖著扇子,當著她麵前倒了倒錢袋,“先生這話說得不好聽,畢竟是如今碎銀子掂掂倒是不夠五兩了,難不成還要折騰去錢莊用整銀錠子換點碎銀子回來?”
辛夷心領神會——哪裏是不想去取錢,分明就欲要賴賬!她擺擺手,“不礙事,你給我二十兩,我把剛剛那五兩還給你。”她可是好不跟沐方錦客套:“零存整取嘛。”她說著,還曲解了一番:“零的,你存著,整的,我取走。”辛夷掏出剛剛沐方錦給她的碎銀子,推到他麵前。然後朝他探出掌心來。
“……敢情先生倒是不吃虧呀。”沐方錦低頭瞄了瞄她伸來的手,手指修長纖細,一見就知和男人不同的。掌心擦出幾道血痕,如今也都結了痂,泛著淤青的顏色。他笑了笑,而後歎了口氣,這才肯乖乖再拿出一個銀錠子來,將兩大塊銀子放進她手心,“真是服了你。”
她這才抓著銀子收回手,寶貝似的摸了摸光滑的表麵,才肯揣回懷中。
“那明日一早我們就出發,先生該不會有什麽問題吧?”
“自然!自然。”她一味的應著,順手拍了拍懷中的銀子這才放心。
“不如先生今日就隨我去家中一住罷?”沐方錦狡黠的眯起了眼睛,“我的宅子你是知道的,甭說是您一個人,就算是十個八個的也都住的開。”
辛夷的動作一僵,這才錯愕的看向他,“你說什麽?去你家住?”
“真不瞞您說。”沐方錦用手中的扇子指了指辛夷,一字一頓道:“您不放心在下會不給錢,可我也不放心先生您會不會就拿了這些個銀子直接跑路。”
“可是……”辛夷揚了揚手中的銀子,“您總得讓我把銀子送回去對吧,然後還有什麽該準備的東西——”比如事先跟佩蘭問問路之類的。
他玩味的笑著,似乎已經看穿她的心思似的,“不礙事,先生自然可以等到拿到五十兩銀子之後,一起送回家中,我想您的家人也會理解的。”
“公子您太會開玩笑。”辛夷總覺得心裏發毛,“您也不想想看,我這一個大活人,若消失了好幾天,保不齊家人會擔心的。”
“既然先生執意如此——”沐方錦想了想,“那不如我派人幫先生去報個信兒好了。”
見跟著廝說不通,辛夷站起身子,沐方錦也跟著站了起來擋在她麵前。“沐公子,明日一早城門開的時候,北城門見好不好?”她商量著說,舉起指頭來發誓:“我肯定不遲到!”
“不好。”
“……”辛夷看著這姓沐的小哥實在是忒難纏,忽然想到了自家師父,當碰見難纏的人物……比如雍鳴雁的時候,用過的招數……?招再爛,管用就成!她抬起頭來仰望四十五度,指向天空的方向,大喊一聲:“看!灰機!!”
說罷,轉身便跑!可一步還沒等跑出去,袖口就一緊的被拽了回來。
“糊弄我可別想用這種小花招。”他嘴角含笑,淡淡的說。
臥槽!?這不科學啊師父!
辛夷尷尬的看看他死死抓住不放的手,賠笑道:“男男授受不親啊公子,在下已經有男朋友了,真的。您這樣在下會很困擾的。”
“……”沐方錦臉色忽而一變,辛夷抓住這個機會,掙開他的手,轉身撒丫子就跑!最終隻留下他一個人站在原地,望著她跑走的方向,忽然輕笑一聲,喃喃道:“城北,易家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