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道是心誠則靈……而自己所期盼的到底什麽啊!為什麽……為什麽這次偏偏是冀州……?辛夷全然不敢再想下去了,硬生生的是在窗邊坐了一夜,挨到天明的時候便托了念瑄公主,立即出宮去。
皇宮她是一刻都呆不下去了……她得回家,她不能將弟弟妹妹都丟在那種鬼地方……她要回冀州,一定要回去。
立刻。
但送她出宮的馬車,隻能將她送到沐府,辛夷想想,終究是先下了車,如今雖然她急著回去,別的不需要,但畢竟要準備些幹糧盤纏,這是最基本的生活所需。如此想著,她匆匆忙忙的跑進了屋。
仿佛是一夜未睡的緣故,她的腳下都輕飄飄的,跑進屋子裏匆匆忙忙收拾了東西打成包裹,又急忙朝外跑。可跑了沒兩步,林強卻已經發現了她,連忙抽身將她攔了下來:“姑娘,您這是要打哪兒去?”
“我要回冀州。”她一邊說著,一邊想要繞開他跑出門去,可不論她如何想要繞道走,林強總能結實的擋住她的路。“你……你作甚!”
“公子如今上朝去了,您若是走了,我們這些做奴才的沒法交代。”
“冀州瘟疫橫行……我的家人都在那兒,我一定要回去!”
“姑娘,請先聽我說兩句。”林強再度攔住她的去路:“是這樣,二公子得到消息,昨夜已經連夜出京前往冀州。”
大師兄……?“你說……你說雍神醫他已經去冀州了?”
“正是如此,這也是公子所擔心的,所以公子命我,若是見姑娘回來了要回冀州去,萬萬要將姑娘攔下,不可前去。”林強說著,也低下頭去:“姑娘也別為難小的,有什麽話,等咱們公子下朝回來……”
“我等不了了!”說著,一把推開林強,就朝門口的方向走去,可沒等她走兩步,卻見麵前一道黑影將她的路再度擋住。
“你不等也得等。”今日的沐方錦下朝時間竟比尋常都早了不少,仿佛就是故意要堵在她前麵阻止她一般。
“你讓我怎麽等……我等不下去!你不如讓我親自去看看才能安心啊!”
沐方錦看著她的模樣,下意識的絞起眉:“冀州如今是疫區,你去了反而怕是有危險,再說……鳴雁已經快馬加鞭前往冀州,怕是他星夜兼程,也該能提前抵達。”
“我……”
他雙手按著辛夷的肩膀,微微低下頭來看著她,方才勸慰道:“他是醫者,不論官府能不能帶著醫者前去救治,他都是要直奔你家去的。而你呢……去了又能幫什麽忙?若是再染了瘟疫,反而不是叫他更亂了陣腳麽?”
“可我……終究是放心不下……”
沐方錦歎了口氣:“我沒指望你能徹底放心,但事已至此……你很聰明,知道如何權衡利弊,如今你最該做的不是盲目的前去冀州,而是好好的呆在這,等著鳴雁回來。”
她垂下頭去,連對麵前的沐方錦看都不看一眼。
“昨夜是不是一宿沒睡?”他盯著辛夷已經熬紅了的眼睛:“現在就回去睡上一覺。”
“不……”她下意識的搖頭。“不行……”
他眉間一緊:“你看看你都熬成了什麽樣子,不肯好好休息……怎麽,自己的身子都不要了嗎!”
“可是我的弟弟妹妹都在冀州……這樣讓我如何能安寢?”辛夷趔趄了一步:“不成,我還是得去……不論如何,我得見著他們……”
“剛與你說的話,全都白費口舌是不是?”沐方錦見她的模樣,、不顧她掙紮和叫罵,竟彎身將她抱起,直將她抱到她榻上才鬆開。纖腰隻堪盈盈一握,她在這一夜間,竟忽而消瘦了這麽多。“你如今該做的,便是好好養著身子,可別到時候弟弟妹妹都沒事,反而你再染了病又該怎麽辦?”
“唔……”辛夷想要坐起身來,可沐方錦卻伸手又死死將她按回在床上。她的眼淚仿佛就在眼眶裏一圈圈的轉,依舊咬牙與他一次又一次的掙紮。直到最後累得實在沒了力氣,才值得乖乖順從的在床上躺好,伸手用力的抹了抹眼睛:“……沐方錦,不帶你這麽欺負人的……”
“我不能讓你去涉險。”他隻是平淡的說:“就算你厭惡我……我也不能讓你去。”他垂下眸子,歎了口氣道:“辛夷……你就算信不過我,可你總該信得過鳴雁。他的醫術你是知道的,神醫的稱號可並非浪得虛名。”
料想自己這次是離不開這京城,辛夷的麵上浮現出一抹無奈的神色,而後扁扁嘴,用手背重重的擦了擦眼睛,仿佛用足了力氣回答:“我信他……”
“那便是了。”沐方錦替她掖好了被角,嘴角漾出淺淺的弧度,就連一雙璀璨的眸子也蕩著晨光的恬淡:“好好休息……幾日後他便回來了。你要信他,你的弟弟妹妹不會有事的……”
“嗯……”這一夜的殫精竭慮,可畢竟她也困極,沐方錦的話柔柔的飄入她耳中,此時聽來則好像是凝神劑一般。
微微安神,隨後跌入渾噩的夢境。
一日、兩日……直至第十日的上午,沐方錦回來的時候,終於帶來了些好消息。似乎是朝廷賑災得力,此次的瘟疫已經被控製了下來。那既然這麽說……雍鳴雁是不是也就快回來了?
聽得這個消息,辛夷也終於鬆了一口氣,如此又待了兩日,沐方錦則派馬車接她去西府,說是這次不光雍鳴雁回來了,就連他們的師父重軒大伯,竟然也跟著來到了京城。
“我現在可算知道那些病患家屬都是什麽心情了!”辛夷興致勃勃的與身邊的沐方錦說道:“甭看他是我大師兄!真的!你別笑,我現在真就想感謝他八輩祖宗!”
沐方錦隨之繃不住的噗嗤一笑:“我說,你這到底是感謝他啊還是想罵他?”
辛夷眼神頗有無辜:“自然是感謝了!”她一邊說著,一邊滿臉陶醉道:“一般的感謝當真是無法表達我心中的敬意,嘖,一會兒我可一定要好好采訪一下他,這勇敢衝在救災第一線,到底是個什麽感覺?”
“得,鳴雁這一路上辛苦,你一會兒見了他,與他打個照麵寒暄兩句,也就放他去休息吧。這一路上夠累得了,什麽采訪之類的話,留到明日再說。”
“嘖~~~沒看出來呀,竟還挺關心他的嘛。”辛夷用十分猥瑣的眼神盯著沐方錦,“別藏著掖著啦。”
“吃醋了?我不過是關心一下弟弟而已,這你也要吃醋?”
“少自作多情了!”辛夷照著他的胸口猛推了一把,“得了,眼見就要到西府了,不與你扯皮,我先去找大師兄去了……嗯,這回興許還又有家書呢!”她一邊說著,連馬車都還沒有停穩,便匆忙的蹦了下去,直朝院子裏跑:“大師兄~”
此時雍鳴雁仿佛也在等她似的,站在院落裏,一襲蒼色的長衫襯得他身形頎長。回過頭來,仿佛他在這些日子也消瘦了許多……大抵是在那邊忙於診治,連休息都不得空吧。
竟讓他這個怕麻煩的人還每日要為那麽多人診治,也真是夠他熬的了。
“大師兄……這些日子真是麻煩你了。”
他轉過身來,眼神卻下意識一躲:“你……你其實不必如此客套。”
“聽說師父竟也跟來京城啦?”辛夷點起腳跟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怎樣~這次要恭喜大師兄總算將師父他老人家捉拿歸案了。”
雍鳴雁的神色古怪,低頭看了看壓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半晌都沒有說話。囁嚅著唇,全然一副有話想說的模樣。
“大師兄你怎麽了?”辛夷見他麵色泛白,忙追問道:“大師兄?你臉色不大好,是因為沒有休息好吧?那……那……那你先與我說說我家人都怎樣了……然後就趕緊去休息怎樣?”
“你……你家人……”他說著,卻再度欲言又止。
“誒?是不是又給我帶東西了?家書呢家書呢?給我家書便好了,大師兄你還是快些回去休息吧!”辛夷伸手向他,“不會沒有家書吧?”
他吸了口氣,仿佛是下了很大決心似的,將牙根一咬,“有……”
“那你怎麽了……快拿出來呀……”辛夷見他的神色不對,也微微蹙起眉頭:“到底……到是底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
雍鳴雁先沒說話,而是伸手向懷裏掏著,不消一會,竟掏出一個小小的布口袋。這個口袋用的花布辛夷是知道的,正是當時佩蘭拿去染色而成的,一匹水粉桃花的布匹,先前還給珠兒做衣裳呢,那現在這塊……可是當時用下的角料麽。
辛夷將那小口袋接過了,頗有些奇怪:“這是什麽?裏麵……裏麵裝了什麽?”
“對不起……”
她周身一怔,愣怔怔的喃喃:“大師兄你道歉做什麽……到底怎麽了?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佩蘭說……那衣服是珠兒先前最愛穿的,珠兒喜歡這個花紋,穿著這個顏色漂亮極了。所以……所以佩蘭希望就算她……”雍鳴雁忽而說不下去了,咬咬牙,完成這句話仿佛用足了他全身氣力:“她希望珠兒就算到了另一邊,也能一直……一直能穿著她喜歡的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