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宅子當然與昨日她給人瞧的大不相同,昨日的那還沒有開始蓋,不過隻能看地皮。而今日這處住宅,顯然是有些年頭了的,有幾處牆皮還有所剝落,露出裏麵的磚石。
宅子空落了許久,但能看出是有人稍作修繕清理,至少屋子裏茶幾地上都看不見什麽浮灰,可木椽上還有幾處清掃不及時的灰網。後院的樹木鬱鬱蔥蔥,可旁枝斜出,著實還需要園丁好好調教。
她跟著賀公子走了一會,便已經走到了後院深處,再就要繞著往回走了。雖然不是很大,但她覺得這少說也有七八間房,沐方錦一個人住怎麽都是夠了的。正當她參觀完了沐方錦的新家,準備掉頭往回走的時候,身邊的賀公子卻突然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將她又拖了回來。“先生留步!!先生留步——”他喊得有些急,音調也高了些,意識到這的賀公子趕忙收聲,抓著她又朝院落深處、楊柳垂枝遮擋的地界走去。
“賀公子……?”估計他是有什麽要緊事與她說,辛夷便也順從的跟著,等到站定了,方才開口,“公子是有什麽要事?”
“自然……自然!”賀公子小心翼翼的旁顧左右,確定了身邊連隻鳥都沒有的時候,這才壓低了聲音開口,“先生……先生您可定要……定要……”他說著,神色更加慌張起來,再度張望一圈,這才從懷裏掏著,摸出一個銀錠子塞在她手裏,剛剛塞完,他可能又覺得不夠,於是又掏了一個。賀公子也不說話,隻是抓著她緊緊攥住銀錠子的手,含情默默的看著她,同時,帕金森。
辛夷秒懂。
但就算秒懂了,但身為一個算命先生,她也有自己的職業操守。辛夷淡定的將他的手推開,然後將銀錠子盡數收入懷中,這才摸摸自己嘴邊的頭發茬兒,“賀公子您……這怕是不好吧。”
“哎呀先生您瞧,這算什麽呀,您若覺得不夠,我……”可能賀公子剛想說‘我這兒還有’隨即拍了拍胸口,尷尬的笑笑——“我回去取。”
“……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辛夷擺手,“在下隻是好奇,那沐禦史不是之前住在您家的麽?怎麽突然又要搬出來了?”
賀公子一臉吃了翔的表情,“先生您是知道的,從一開始您給我算,不過就是犯了小人——而他這麽個成了年的弟弟,不就是小人一個?上次他住在我家裏來,引出多少是非您不是不知道,現在雖然我也沒有什麽把柄能被他攥在手裏,但我這心裏……總、總覺得不踏實!”賀公子又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緊張得手心出了汗,濕噠噠的,辛夷趕忙嫌惡的躲開,賀公子這才悻悻的收了手。“所以我就幹脆給他買了處房所,讓他出來住著,我是實在想不出比這更好的點子了先生!先生!所以您一定要說說好話,這宅子您就怎麽好聽往怎麽說!”他不光似是快哭,更是恨不得跪在地上給她磕幾個頭去。
“我也算明白了。”辛夷點點頭,“但賀公子您要明白,就算我是給您出謀劃策想主意的,但您也得清楚,我是個算命先生,這辦事總該有點底線——”她一見賀公子又開始拍打身上似乎想看看有沒有銀子的時候,她趕忙將他的手拉住,“不不不,我不是指銀錢上的問題。”她尷尬的笑道:“我隻想問問,這房子先前的主人……到底是什麽來頭?”她壓低聲音小聲道:“不會……還真是凶宅吧?”
“不不不……先生您這話從何說起的!”賀公子連連擺手,“我就算再怎麽不喜歡沐賢弟,也不可能特意找個凶宅來咒他不是?”
辛夷點點頭:賀公子那麽怕鬼,如果這是凶宅,他是買主是一定知道的,若是他自己都知道,又怎麽可能肯陪她轉這一大圈?“倒也是,”她點點頭,“我也沒有覺出這裏有什麽不幹淨的氣息。”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他點頭哈腰的獻殷勤:“雖然難保這宅子裏也死過人,但這屋子也是好幾十年的舊房子,誰家沒個紅事白事的,您說是吧。”
“哦,說來也對。”她有些好奇道:“不過我看這房子雖然空的時間有些長,但似乎一直有人打掃?”
“當然當然。”他點頭,“這房子是我嶽丈原來住過的,如今嶽丈一家已經換了更大的宅邸,這個房子就留給我大舅哥住著……這不前幾年大舅哥去了京城做官,再回來也都是住嶽丈那兒的新宅,這房子也就這麽一直空著了。偶爾還能派幾個家丁過來打掃打掃,但也確實許久沒有人住。”
“那怎麽……一直留著不賣?”
“嗨,嶽丈家裏有錢的很,哪裏在乎這麽一個偏宅賣不賣的。以前是想賣,可又嫌人家出的價兒低,就沒成行。我這也虧娘子跟嶽丈商量了許久,才勉強答應賣給我們。”賀公子拍拍胸脯,“所以您放心,我嶽丈就是在這裏出生長大的,哪裏會是凶宅。”
聽到這她也鬆了口氣,“我明白了,一會兒我同沐公子說說好話,叫他安心便是。”辛夷說著,從樹叢間跨了出去,“和賀公子,我們先回去找他——嚇!”
“怎麽?先生在和賀兄商量著什麽悄悄話兒,怎麽也不帶我一個?”沐方錦搖著折扇慢悠悠的從不遠處的牆邊走來,瞟瞟辛夷,又看看剛要邁出樹叢的賀公子。嚇得賀公子腳底下一個趔趄,差點摔趴在地。
見了他這窘相,沐方錦不大厚道的巧笑倩兮:“賀兄這是怎麽了,見我這麽緊張,莫不是在背後……說在下的壞話麽。”他大度的搖著折扇,“不過不打緊,無論賀兄說什麽,在下都不會介意的。”
你確定你不會介意?你還不介意?賀公子在那兒都快被你嚇成傻【嗶】了你還敢說你不介意?
沐方錦這個惡人的標簽反正一時半晌是撕不下來,辛夷趕忙上去打打圓場:“沐公子您多慮了,在下與賀公子不過是在聊聊這房宅的來曆罷了。”
“哦?說來曆,有必要非要躲在這樹叢裏說?”他嘴角的笑容帶著輕蔑的不屑,“這麽大的空地兒,非要貓去角落?”
辛夷看看剛才的那處樹蔭,“不不不,沐公子您定是誤會我們了,就是剛剛日曬,想著樹蔭處遮陽庇蔭,覺著涼快,才進去躲一躲罷了。”
“躲陽光?還是躲我?”他將扇子合上,盯著二人依舊不依不饒。
“沐公子您看您,有多心了不是。”她趕忙換上諂媚的笑容,“哪兒能躲您呢,您那麽人見人愛花見花開車見車爆胎……多招人喜歡,我哪兒能躲著您。”
沐方錦被這俏皮話逗得哼笑了聲:“此話當真?”
“當真!”……才怪。
同時,辛夷在心中翻了個大大的白眼給他。
賀公子一見二人尷尷尬尬的站在那裏互瞪,趕忙插嘴擋在二人麵前:“哎哎,那個……先生快給沐賢弟說說,這宅子究竟怎麽樣?”說罷,還朝辛夷擠了擠眼。
辛夷自當心領神會,忙不迭的點頭稱是,“沐公子,您瞧,這房舍天庭飽滿地閣方圓……”
沐方錦側眼一挑:“你確定你這是在說房子?”
“呃我就是打個比方,順便擬人,擬人一下。”她嘴快,連忙止了聲,擺手道:“我的意思是,這宅子地勢平坦,房基堅實,結構布局也十分得體。常住此屋者,自有吉星庇佑,能保全家平安無虞,福祿迎門。”她湊近了沐方錦,壓低聲音說:“其實就是說住這宅子能讓你有好運氣,賺大錢當大官,一般人我不告訴他。”
“哦是麽。”沐方錦的臉上寫滿了‘老子信你才有鬼’的話,可還是應和了聲:“沒想到竟還是百年不曾一遇的大吉之宅?”
“當然當然。”辛夷退後半步,順手將一邊的賀公子推了上去,“賀公子為您選的這套宅子真真是好。”
沐方錦看看二人,嘴角露出一抹狐狸一樣的陰笑,卻再沒爭辯。“原來是這樣,那就多謝賀兄。”說罷,將手拱了拱。“先生,我也送你出去吧。”
“正巧我也去前麵看看,他們東西搬完了沒有。”賀公子插話,跟上二人,一通朝大門的方向走,路上沐方錦竟半個字都沒有再說,隻是走在前頭,不時用扇骨輕輕地敲著另一手的掌心。就連賀公子幾次開了話頭,沐方錦也是敷衍的‘嗯’幾聲而已。
走到了門口,賀公子繼續自覺地去當了監工。辛夷跟著沐方錦出宅,出了門口數步,那廝方才停下腳步來,轉過身看著麵前的辛夷。
她十分適時的攤出手掌:“公子,跟您折騰了這麽一大圈,若是再不需在下做什麽了的話,那就該給銀子了。”
“給……自然要給。”他笑彎了眸子,隨即轉手將一小塊碎銀子放進了她的掌心。“先生慢走,我就不送了。”
辛夷看看手中實在寒酸的碎銀子,怔了怔,隨即上前半步質問,好似被拖欠工資的農民工一樣血淚控訴:“沐公子!!說好的銀錠子呢!?”
“我何時與你說好了?”沐方錦歪著頭略作驚訝,“我與你說好什麽了?若說銀錠子,不是賀公子已經給過你了麽?”
“……你……你都知道了?”見那廝微微頷首,笑得狡詐,辛夷真是氣得恨不得一拳糊上去:沐方錦!你這混蛋知道的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