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頭看他,卻見沐方錦的眼圈分明也是紅的。而抬眼看去,則見易北辰一行人已然到了跟前。
趨利避害。
如若當下自己再這樣下去,定然會被看出破綻。
可是不管你怎麽說……他畢竟是大師兄,到底還是……最重要的人啊……
辛夷終究還是壓製不住自己的情緒,就算緊緊咬著唇瓣,還是止不住眼裏的酸澀,淚水簌簌的滾落下來,顫抖著身子泣不成聲。沐方錦見此,也伸手將她扯進懷裏,任她抓著自己的衣襟,用自己的胸膛遮住她麵上的神情。
“她當真是嚇壞了……”沐方錦從容的解釋道:“她膽子小,見不得這些,失態了。敢請皇上恕罪。”
此時一幹人等也趕了上來,老皇帝看著屍首不免將眉頭蹙了蹙,沒說話。而這個時候,已經有幾人湊上前來擋在皇帝麵前,俯身查看雍鳴雁的屍體。
“怎樣,可看出他是什麽人了?”
近侍將他的身子一翻,仔細端詳半晌最終還是聚首研究了半天,又在他懷裏翻找起來,這不翻還好,剛一拉開他前襟的衣裳,一樣東西便先掉了出來。
“這樣東西……倒是眼熟得很。”世戈此時突然搶先開口道。“仿佛在哪見過呢。”他說著,略一伸手,那兵士便將東西雙手呈到他手上。
“怎麽,你認得它?”皇帝緩緩地轉過頭來,盯著他手中的物什。“這是什麽,香囊?”
辛夷的身子不自然的一抖,沐方錦下意識的低頭看了看她,連忙將手掌壓在她背上輕輕地拍了幾下,將她抱得更緊些,而後抬眼看去……卻見世戈手中的,正是一枚繡著玉蘭花的香囊。
他心間一抖,可依舊故作鎮定的移開了視線。
這樣東西他怎會不熟悉!怎會沒見過!他許多次都從辛夷的腰間見過這個香囊,時間太久,甚至已經不記得是什麽時候開始有這麽個東西的。前幾日沒看見,以為是用舊了就丟了,自己也就沒在意,如今……怎會突然出現在鳴雁身上?
沐方錦不動聲色的垂下眼去,隻做出專心哄著懷中少女的模樣。
“怎麽?這香囊有什麽奇怪?朕倒是沒有看出什麽。”皇帝大略望了一眼,如此評判道:“倒是世戈你知道?”
二殿下將視線落在辛夷身上:“這樣類似的香囊,我倒是在辛夷姑娘那兒見到過一個。起先倒也沒在意……隻是反倒是辛夷姑娘那兒沒有了那玉蘭花的香囊。”
辛夷下意識的又是一個周身一個寒戰,可沐方錦借此正伸手輕輕地晃了晃她的身子以作為掩蓋,而後故作小聲的說:“辛夷,你好些了麽?別怕,咱們不看了,不看了。”沐方錦說了這話,又轉過身來與皇帝叩拜道:“皇上,我師妹她膽子小,怕是驚擾了聖駕。”
皇帝隨意將手一揮,便沒有理會那二人,隻轉頭向世戈道:“區區一個香囊而已,你難不成是看出了什麽?你是說……他身上的香囊,可能就是先前辛夷身上的那枚?”皇帝說著,朝辛夷的方向睇了一眼:“剛剛……也這個人衝出去救了她麽?難不成二人之間,真有什麽關聯?”他頓了頓,而後道:“讓她看看……這個人她認不認識!”
說話的功夫,禦林軍已經上前來一步,將她揪著從沐方錦懷中扯了出來,而後硬拉著到了雍鳴雁的屍首前。她看著麵前的男人,倏然撞上他毫無半分生氣的瞳仁,呼吸儼然變得急促起來……
每一次呼吸都伴隨著血腥味令人作嘔,她盯著雍鳴雁的眼睛,竟無法抽離視線。
“你到底認不認識他?”
“我……”辛夷的腦子已經亂作一團,她其實很想撲住雍鳴雁的身上,大聲的喊著著他的名字,很想將他緊緊的抱住,為他痛痛快快的哭上一場。但是……她就這樣傻愣在了原地,隻能呆呆的看著他,甚至連手腳都動彈不得。“我……”
“皇上,微臣以為,一個香囊也說明不了什麽。”沐方錦此時攔在她跟前,在皇帝跟前跪下道:“興許是她將這香囊扔掉了,而又被旁人撿到了呢?”
但對沐方錦的話,皇帝遲遲不語,顯然並不很信服。
而正在這時,沐方錦卻見眼前黑影一閃,竟有人又跪在了他身旁:“皇上,末將以為,沐大人所言甚是。”此時說話的竟是易北辰,“就算不是被她丟掉的,但……但這花紋也畢竟並不少見,大街上販賣香囊的人多了,買的人也更多,難不成各個都跟這刺客有什麽幹係?再說方才,末將以為是此刺客刻意想將辛夷當成人質,方才出手的。”
說到此處,皇帝麵色稍稍放鬆了些,而後重重的‘嗯’了一聲。“此話,並非毫無道理。”
人道是三人成虎,皇帝就算因為辛夷是他師妹而不信沐方錦的話,但易北辰的話少說終究還是能聽進去兩句的。
易北辰回過頭來瞟了她一眼:“再者說,皇上,您瞧她已經嚇成這樣了,說些瘋言瘋語……大抵也都不能作數了。”
她聽得這話,也愣怔怔的轉過頭來,下意識想要看易北辰一眼,可先在抬眼的一刻,撞見二殿下的目光。他並沒有看著她,而是盯著易北辰,眼中的不悅之色轉瞬即逝。
“父皇,兒臣也覺得,單憑一個香囊並說明不了什麽。剛剛興許是二哥多慮了呢。”世泓也上前一步:“那人若是真與辛夷姑娘有什麽幹係,沐大人作為她的師兄怎會不知道呢。而這師兄妹二人對父皇耿耿忠心,萬不會有假呀。”
二殿下見狀,倒沒有堅持什麽,反倒是也跟著補充道:“如此想來……怕是兒臣也唐突了,正如三弟所說,辛夷姑娘一直都住在沐大人那兒,怎會認識這樣的人。”說著,他轉過頭去盯著沐方錦:“對吧?沐大人。”
“多謝二殿下體諒。”
“看來,這算是一場誤會。”皇帝看了一眼眾人,方才轉身:“回宮。”說罷,轉身讓下人扶著上馬,策馬而走。
“是。”眾人應著,目送著皇帝離去,二殿下和三殿下也隨著皇帝的儀仗先行離開。沐方錦走上前去將她扶起,卻見她的麵色已然慘白,死死的盯著麵前的雍鳴雁,癡癡的不說話。
“辛夷……辛夷……”沐方錦將她一把攬進懷裏,“沒事了……別看了……”
此時,一陣腳步聲又趕了回來,幾個兵卒朝易北辰請示道:“易將軍,這屍首……怎麽辦?”
“該怎麽辦就怎麽辦。”易北辰冷冷的掃了一眼地上的屍體:“將頭砍下來掛在城門上示眾,身體嘛,碎屍萬段挫骨揚灰,總不能‘薄待’了他。”
辛夷身子窩在沐方錦懷中,猛然的一抖,隨即抓住他的衣襟,死死的。
沐方錦下意識的看著麵前的易北辰,咬著牙緊緊盯著他不說話,隻是將懷中的少女攬得更緊些。
此時雍鳴雁的屍首已經被拖了下去,易北辰也屏退了下人,他行了兩步,來到沐方錦麵前。“沐大人,您還是別這麽看著我,若是把我惹惱了,我一不小心將你們之間的關係說出來,您的日子怕是不大好過。”
“看來……還得感謝易將軍方才不殺之恩?”
易北辰看著麵前的二人,冷哼一聲卻不答,而後將視線落在辛夷身上,看了她半晌,轉身徑自離去。
直到這個時候,辛夷方才‘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將頭抵在他的肩上,哭泣不止。
“辛夷……好了,好了……不哭了,咱們先回家……”沐方錦極力的安慰著她,可縱使如此,當他麵對麵前那一片被血浸濕的土地時,方才將眉緊緊的擰起,垂下頭半刻無語,咬牙忍住心中的悲慟,這方才將辛夷扶起了,裝出若無其事的模樣,帶她一道回府。
當日,雍鳴雁的頭顱便被懸掛在城門上示眾,至於屍身,則曝屍荒野被喂了野狗。而同時,京城大門處也貼了告示,下令追查雍鳴雁的身份,能提供線索者有賞。雖說如此,可京城中人得知這番消息之後,均是人心惶惶。
但一連幾日,均沒有明確的消息。
辛夷以為,雍鳴雁的身份應當很好辨認。畢竟他是個醫者,給不知多少人看過病,怎麽會記不住他的臉呢。
而反過來想想,這樣的結果其實也並不奇怪。畢竟能請得起雍神醫的人,定然是十分有錢的大戶人家。而相比之下,既然都是家裏有錢,誰又願意為了那麽點兒銀子而提供線索將自己也卷入事端呢?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沒人肯確定他正是雍神醫倒也算正常。
辛夷將雍鳴雁臨走前交代給她的事情轉達給了沐方錦,但他卻什麽話都沒有說,聽過了就算作罷。
將重新煉好的金丹進貢給了皇上的那一天,剛好是雍鳴雁的頭七。
頭七本來是該好好祭奠的,但雍鳴雁此時已是重犯,若稍有不慎,怕沐家都會被牽連期內。故而白天是完全不敢大方的為他燒紙的,隻敢在晚上,恨不得全城的人都已經安眠了的時候,方才躲進了院子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