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夷瞟了瞟來人,垂下眼來:“過來為我上藥吧。”
“是。”那小婢女乖乖的將托盤放在一邊,用幹淨的帕子沾了藥水,便看著她的臉,將手頓在空中,遲遲沒有敢下手去擦。
“怎麽了。”
她垂下眼去,仿佛有幾分畏懼似的:“沒想到,主人下手真重,本以為……本以為主人很寵著夫人,不論什麽事都不會跟夫人計較,更何況是……更何況是出手打夫人呢?”
“不許多嘴。”辛夷麵上沒有表情,語調中也聽不出嗔怪,隻是平靜的陳述。“若是敢去別處亂嚼舌根,別怪我要狠狠地罰你。”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那小婢女一聽這話,連忙跪下扣頭:“奴婢再也不亂說了。”
“嗯。”辛夷這方才看了看她:“幫我上藥吧。”
婢女這才起身,戰戰兢兢的伸手過去給她擦藥,動作雖然很輕,但還是能感覺辛夷的身子因為疼痛而發顫。“奴婢該死,奴婢是不是弄疼了夫人?”
她說話也懶懶的,“沒有。”
見辛夷不愛說話,婢女也就自顧著將藥敷在她此時已經發腫的臉頰上,末了收回手的時候,卻下意識的抽了口氣,仿佛是受了一驚。“夫人……您的肩膀……肩膀怎麽好像也……”
辛夷垂頭去看,卻見自己一雙肩頭也現出了泛紅的掐痕,顯然是易北辰剛剛用力太大所致。微一碰,也是一樣的疼,估摸明日的時候就會變成紫色的淤青。
“夫人,您……您和主人……”
“你出去吧。”
小侍女分明還想說些什麽的,最後也隻能乖乖地退了下去。“是。”
此時屋中又空餘了她一人。辛夷呆呆的望著那一床錦被,將下巴枕在膝蓋上,隻顧發呆。
每每在這個時候,辛夷想到的卻隻有沐方錦,就算那廝一點大人的樣子都沒有,一身的少爺脾氣,可總能在她最無助的時候拿個主意出來。
未來如何,她近乎都無法去思考,今日易北辰一巴掌,其實當真是寒了她的心。可方才他的一席話,卻叫她同樣忍不住心疼不已。以後留在他的府中,自己這個當家夫人的身份,又該如何去麵對他呢?
辛夷想了很久,卻依舊不得其所。
似是因為受了驚嚇,又染了風寒的緣故,辛夷又在床上靜養了幾日,趕在這個休息的時候,臉上被打的腫處也漸漸的消退了。隨著初夏熏風習習,她也終於可以出外散散步,聊解病氣。
這些日子,不論是誰都再不被易北辰允許來見她了,不論是冬兒,甚至是佩蘭。辛夷獨自一人被禁足在院子裏,仿佛是受了軟禁一般。
而正在她於涼亭坐下不一小會兒,卻就這暖風先嗅到一股子脂粉味兒。辛夷眉頭不自然的抖了抖,隨即將手抬了起來,一旁的侍女連忙托著她的手,將她扶起。
“喲,妹妹許久沒出來,怎麽見我們來了,這就要走呀?不會又要回屋裏貓著去吧?”
聲音不善。
易北辰的小妾們自打辛夷進門的時候開始,就一直沒有什麽好臉色,如今更是一樣。
見被人逮了個正著,她便大大方方的轉過身去,將唇角略略一彎:“幾位姐姐也許久不見,好似也是出來遛彎解悶兒的?”
“正是呀,沒想到這麽巧就見著了妹妹。”
幾人見她回了頭,規規矩矩的福了福,這才踱到了辛夷跟前,說實話,辛夷其實除卻知道她們是易北辰的小妾之外,叫什麽名字還真是一分印象也沒有。唯一有點印象的便是最受寵的侍妾芊兒,瞧見了她,辛夷方才低低的‘哦’了一聲。
明擺著來找茬。
辛夷想及此處,淡淡的睇了她們一眼,輕笑了聲,“幾位姐姐真是多禮了,其實都是一家人,何必這麽拘泥於規矩,還顯得生分。”
“哪裏的話,我們可沒有妹妹的好福氣,進了門便是正室,像我們這樣的是再羨慕妹妹不過了,妹妹不懂,我們這般無依無靠的,還全仗著妹妹照應呢。”當間一個藍衣女子,訕訕的笑說。
“怎會無依無靠呢,隨侍著夫君,若是有個一男半女的,這深院裏的日子倒也不難過。”
芊兒此時冷哼一聲:“妹妹可知,爺定下了規矩,唯有正房夫人才能生育,我們?嗬,我們若是有了孕,隻能生生打掉呢。”
不知道芊兒對自己說這種話是什麽意思,辛夷卻隻覺得後脊發涼。將孩子打掉……怪不得,怪不得進了府這麽久,從沒見過小孩子,虧他還有這麽多侍妾,原來不是不能生,而是……根本不想生?
辛夷仿佛有一瞬間的頓悟,為什麽他的小妾們見到她會是這樣抵觸的情緒……尤其是在她和易北辰關係不佳的時候。
是她剝奪了她們做母親的資格……這口氣,換做誰都怕是咽不下的。
“為什麽。”
“說是老太太定下的規矩,哼,誰知道呢。”芊兒說到這裏,則是滿眼的恨意。“不過我聽說妹妹前幾日是惹得爺生氣了?”
“沒有的話。”
“沒有?那日晚上,我可是見得爺氣衝衝的出來的呢。之後……還有婢女去給妹妹送了傷藥?”她將眸一眯:“不知道妹妹被打的傷,好些了沒呀?”
辛夷轉頭看去,則見芊兒麵上滿是嘲諷,估摸就堵著她這一句。辛夷望著她,忽而哂笑了一聲:“平日裏姐姐妹妹的叫慣了,我因為你們年長而尊你們一聲姐姐,你們可都別忘了自個兒的身份,你們難不成是在質問我嗎?”
“看來此話是當真了。”芊兒聽罷,反而揚起嘴角,十分不屑的道:“這事情本就不是空穴來風,我聽說前些日子妹妹可是被爺狠狠的抽了個耳光,嘖嘖,這麽多日沒出門,看來這耳光是重的很呐。不知妹妹如今還疼不疼?”
辛夷眉頭不自然的蹙了蹙,“還要多謝你關心?”
“剛剛還是妹妹說的,咱們都是一家人,何必這麽客氣呢。”芊兒說著,見辛夷理虧,便愈發放肆起來:“不過我又聽人說,那一晚正是爺出去赴宴的日子,夫人您好似是被爺揪著回來的。怎麽呀,難不成夫人您趁著天黑偷偷地摸出去了?”說到這,她嘴角笑意愈發深邃,湊近了辛夷,冷笑道:“該不會是……偷人去了,被爺抓著了吧。”
說到這話的時候,芊兒身後的人也都怪笑了起來,刺得辛夷耳膜發疼。
“胡說什麽!”
“胡說?嘖,妹妹別做出這麽震怒的樣子嘛,這世上可沒有不透風的牆,咱們就算在深宅大院裏,可外頭的風言風語傳得緊呢。當時在妹妹沒嫁給爺的時候,不久是有過一次偷偷跑出去看犯人砍頭?哎呀呀,天知道是不是也是同人家私會去了呢?”芊兒說到這裏,麵上的諷刺更甚:“妹妹也別嫌我說得難聽,既然做都做了,難不成還怕人說?”
辛夷聽到這話,更是心中難忍,她真的很想抬手便給這口無遮攔的賤妾一個耳光,但她攥緊了拳頭,又緩緩地放開。
“咱們說話得有理有據,別憑著幾句不知打哪兒倒騰來的閑言碎語就化了髒水朝我身上潑。他就算怎麽生氣,打我也好罵我也好,這是我們夫妻之間的事,與你們這等侍妾說不上邊。有心思琢磨著如何汙蔑我,我想你們還是多將心思花在伺候夫君身上。”
“這個不勞你費心。”
辛夷忽而笑了笑,繼續道:“自然,那天將他伺候高興了,沒準也能保著一輩子衣食無憂呀,免得哪日年老珠黃了,被夫君趕出門去,也怪心酸的。”
說到痛處,幾個侍妾麵上都不再好看起來。可芊兒顯然並不服軟,反而愈發放肆起來:“別以為你這個正房夫人就了不起了!咱們走著瞧,看看到底是我們先年老珠黃,還是爺先休了你這個成日裏就想著去外麵偷人的!!”
“不必走著瞧,咱們現在就能瞧。”辛夷冷冷的盯著她:“就憑你剛剛這幾句話,我就完全可以叫人直接拖到祠堂打上二三十棍,告訴你誰才是這個家的女主人。真不知是誰借了你這麽大的膽子,竟這般放肆的詆毀夫人。”
“卓辛夷,你以為如今爺寵著你,你就了不起了是吧,你自己做出什麽對不起爺的事情,你自己比我們清楚的多了!”
“住嘴。”
正當這個時候,芊兒等人卻聽見背後一聲悶悶的男音。回過頭去,則見易北辰黑著一張臉正站在諸人身後。
此時芊兒一掃剛剛霸道的模樣,三步並做兩步的蹭上去投懷送抱:“爺~您回來啦……唔!”話還沒說完,卻見她已經被一巴掌打得身子都失去了平衡,重重的摔在了一邊。
“沒教養的東西。”易北辰此時冷冷的瞪著她,“你可知上下尊卑?”
芊兒眼中滿滿的都是驚恐,自然是連話都說不利落,掙紮著爬起來,一把抓住他的衣角:“妾身不敢了……妾身不敢了!!”
易北辰好似沒有聽到她的聲音似的,抬腳將她踢到一邊,“閉嘴,留你一條性命,去祠堂做粗活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