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裏,頓時沉默起來。有一種叫做“窒息”的東西,在空氣中逐漸蔓延開來,猶如浮在空中的水霧,終究有落下來的一天。
晴了數天的天氣了,自從段青茗的芒壽之後,就開始再次陰沉起來,昨晚,飄了半夜的雪,今日一早,天地間,再一次變成了銀妝素裹的世界。隻是,如此的潔白,可真的有辦法遮蓋那些數不清的世間齷齪和肮髒?怕短暫的潔淨,會露出更加肮髒的真相吧?
炎淩宇的眸光很深,炎淩宇的神色很淡。他靜靜地望著窗廊前的琉璃冰柱,淡漠的唇邊,忽然浮過一抹似笑非笑的淡色光芒!隻是一霎那,炎淩宇原本蒼白無色的臉上,卻刺目耀眼如旭日東升!
淨水朝炎淩宇偷偷看了兩眼,也被一霎那驚豔震住了。有多久了?他再沒有看到過主子如此純淨的笑意了?
不想打擾,不敢打擾,可終是不敢沉默。淨水低著頭,靜靜地開口:“殿下,最近幾日,沈貴妃和皇後都曾先後去試探主子,雖然被屬下等擋住了,可是,看她們的樣子,並不太相信屬下等的話,就連潛伏在我們身邊的各路人馬,都開始蠢蠢欲動了……”
淨水終於抬起頭來,望著炎淩宇:“這將軍府守衛鬆懈,就連屬下潛了進來,他們都絲毫沒有察覺,所以,殿下在這裏,屬下等不放心!”
其實,淨水的話,已經說得非常的直白了,千言萬語,隻是化為一句——不知道殿下準備什麽時候回宮?
炎淩宇微微彎了彎唇,心道,這將軍府的守衛,自然不差,而淨水可以輕易闖進來的原因,怕是某人特意放了行吧?目的,就是要自己早日離開吧?可惜的是,他在這裏,住得很舒服呢,到現在為止,還沒有絲毫要離開的意思呢!
“她們喜歡試探,就讓她們去就是了,反正,她們很快就會焦頭爛額了,不用理她們!”炎淩宇搖了搖頭,然後,拍了拍身下鬆軟的枕頭,美絕天人的眸子裏,浮過溫柔的水波:“不,我暫時就不回去了,我在這裏,休息得很好!”
淨水聽了,心裏微震,卻什麽都沒有說,隻朝著炎淩宇做了個揖,然後,轉身離去了!
淨水和弱水跟在炎淩宇的身邊最久,所以隻有他們才知道,十年了,三皇子殿下幾乎夜不能寐,可現在,他居然說睡得很好。那麽,是不是代表著,三殿下有些心結終於可以打開了?有些事情,也正在慢慢地改變了?
隻是希望,這改變,是好事才好啊!
微微地歎了口氣,淨水翻窗離去了。可是,才沒過多久,弱水卻又越窗而入。他一看到炎淩宇,立時開始流出眼淚:“嗚嗚,殿下,嗚嗚,主子老天保佑,您還好好的……”
炎淩宇望著愛哭鬼弱水,冷冷撇了撇唇:“什麽叫主子老天保佑啊,我自己記事起,都是自己從保佑自己好不好?”
聽了炎淩宇的話,弱水立時破涕為笑:“是了,主子英明,主子厲害,主子天不怕,地不怕!”
炎淩宇沉下臉來:“我讓你來,不是讓你貧嘴的……你給我聽好了,明天一早,我要在市集上聽到錦繡和牛柏有染,卻要誣陷公子劉淵的傳言,而且,這傳言越盛越好,你聽到沒有?”
弱水聽了,眼睛“咕嚕,咕嚕”地一轉,一一應下了,末了,他才有些舍不得地說道:“主子,屬下去去就來啊!您要回宮了,提前通知屬下啊!”
炎淩宇微微翻了翻白眼,瀲灩的眸子裏流露出一抹鄙夷:“弱水,我真懷疑你是女人!”
弱水最怕人家說他是女人,即便是他英明神武的主子也不行。他一轉身,翻窗離去了:“主子,屬下先走了……”
屋子裏,又再恢複了平靜,炎淩宇朝著屋子打量了一番,這才微微地籲了口氣,他拍拍身下的枕頭,又安心地睡下了!
要知道,自從十年前的一場劇變之後,他再沒有在晚上睡過一覺。因為,隻要他一閉上眼睛,就會看到那滿地的血,看到那奢華的簾布之後伸出的手,還有些屈辱和磨難!
過去了,都過去了,可是,有些東西,不是時間就能清洗幹淨的!
可是,在段青茗這裏,炎淩宇莫名地睡得很香,很香。即便段青茗對著他冷眉橫眼,即便是不理不睬,他依舊一沾床就能睡著,而且,一覺睡到天亮!
忽然想起母妃曾經說過的話:“皇兒,你的那個她,因為仇恨而生,因為仇恨而活。可是,她卻能給你安定以及力量——皇兒,人雖不能勝天,可是,人卻感動天。你的情緣,一波三折,能否成功,取決於你的決心……”
母妃所說的那個“她”,可就是段青茗麽?而這個她,還真不是那麽容易被感動的人呢!隻是,母後,我是不會放棄的!
華麗的宮殿裏,剛剛得到消息的沈貴妃驀地從舒服的紅木圈椅上站起身來,迅速得她沒有及時地掩去臉上的喜色:“這都是真的?錦繡公主真的在丞相府失德?而且,不是劉直新認回來的兒子,劉淵。而是那個沒用的牛柏?”
一個宮女模樣的人跪在沈貴妃的麵前,她肯定地點了點頭:“回主子的話,是真的,奴婢就是這樣聽到的……”
猶豫了再三,那位宮女模樣的人才說道:“主子,您看看這件事……”
沈貴妃冷冷地哼了一聲,華貴至極的臉上,流露出一抹極致的不屑,以及冷淡:“皇後枉想借著錦繡公主的聯姻,借機攀上劉直,得到清流一派的支持,哼,這事兒,她們想都甭想……”
說話間,沈貴妃雍容華貴地從自己的座位前移了兩步,用一種冷酷至極,卻也嘲諷至極的語氣說道:“因為,本宮不許!”
一句“本宮不許”,就道出了沈貴妃心裏的恨意,以及她的得意!皇上曾經隱秘地透露過,想用她的家族力量,來扼製皇後家族的想法,而沈貴妃的父,親,又恰巧是清流中的一支,所以,皇後的如意算盤,是沒有那麽容易打得響的,就因為一樣,沈貴妃不許!
望著沈貴妃躊躇滿誌的神情,那個宮女的頭,低得低了,更加地低了。要知道,主子在顯示自己的高貴的時候,作為奴才,就要將自己卑微到塵埃裏去,隻有這樣的奴才,才能活得長久,才能不被主子猜疑!
沈貴妃滿意地看了一眼那個俯身在地下,頭都不敢抬一下的宮人,放緩了語氣,說道:“你先回去吧,繼續監視著太子那邊,一有什麽動靜,及時向本宮匯報!”
那個宮人一應了一聲,然後,低著頭,倒退幾步,轉身離去了!在離開沈貴妃宮殿的時候,她悄悄地抹了一把冷汗。
在宮裏生活的女人,就沒有省油的燈,皇後如是,沈貴妃如是,就連能活到二十歲以上的宮女,都如是!其實,皇後和太子的談話,她並沒有耳聞。可是,卻有人,以故意讓她知道的方式,告訴了她。也就是說,這消息,有人想讓沈貴妃知道,所以,告訴了她。而對方,早知道,她明是太子的宮女,可這暗地裏,早已是沈貴妃的人了。而那個人,在透露這些消息的時候,也其實是一個警告,就是說,無論她做什麽,都在對方的掌握之中!
雖然,經過後來的查證,確有此事,可是,那個宮女卻知道,以後的路,更加危險,更加難走了!可是,無論怎樣難的路,都要一直走下去的吧?就如她自從踏入宮闈之後,便永遠都沒有辦法改變的命運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