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正一聽,立時輕輕敲了敲段譽的腦殼,搖頭道:“人總是會長大的嗬,譽兒這是說什麽傻話的呢?”
段正粗礪的手指,摸在段譽的頭上,說是敲,其實一點都不覺得痛。段譽摸了摸被段正敲痛的頭,悄悄吐了吐舌頭,輕聲地說道:“可是,若是姐姐長大了,就要嫁人了,所以,譽兒覺得,還是不要長大的好……”
聽了段譽的話,段正幾乎失神。
是嗬嗬,他怎麽忘記了,女大不中留呢?這女孩兒家家的,長大了,自然是要尋一門好的親事,尋一個如意郎君的啊。哪有女兒家留在家中的道理呢?
段正想著,不由地將視線轉向了段青茗。
今日的段青茗,穿著一件大紅的錦繡棉襖。下身穿著一條紅色的長裙。一身紅盈盈的衣衫上,繡著喜慶的吉祥紋,還有喜梅迎春的吉祥畫。
她的頭上,梳著一個秀氣的少女髻。鬢邊插著一支纏金絲的流金銜玉珠釵。黃金的裝飾,一身紅色的打扮,給這個向來喜歡淡雅如梅的少女身上,平添了些說不出的富貴雍容的溫婉氣質。
再看段青茗膚色潔白,五官精巧,巧笑倩兮,眸光流轉,宛然的,就是夫人丁柔少年時的模樣兒。
看到這樣的段青茗,段正心裏一陣恍惚。一瞬間,段正忽然想起了許多往事,他竟然似乎看到了少年夫人第一次看到遠征歸來的自己,羞怯怯地喚的那一聲“將軍。”
恍惚間,當年的情景再現,段正站在自家的正廳,竟然有一種站在歲月洪流之中,看時光飛逝,萬般喜怒變成愁的起伏感覺。
時光逝,紅顏老。究竟是誰把光陰剪成了煙花?一瞬間,看盡繁華。一樹繁花,隻一眼,便是天涯。
望著微笑著的女兒,段正甚至想起了,夫人當年嫁過來的時候,也隻不過是十四、五歲的如花年紀。於是,原本禦史府裏,千尊萬貴的嫡家小姐,開始為他支撐一個破碎而零亂的家,最終還了他一府的繁華。可是,夫人最終沒有得到他承諾的幸福。甚至,連最後的一麵都沒有看到。就那樣孤獨地離開了人世。這也是為什麽,數年來,段正隻要一想到夫人,就會心如刀割的原因。
而今,段青茗已經十歲,怕再過這一兩年的,就要開始議親了吧?
那麽,接下去的事情,就是要準備嫁妝,將自己一手養大的女兒,拱手讓人了。
想到這裏,段正不由地一陣苦笑——是啊,人一長大了,便由生出出許多煩惱。男婚女嫁。
看到段正呆怔,段青茗上前,輕輕地扯了扯段正的手臂,輕聲說道:“爹爹,您怎麽了?茗兒和您說話,您都沒有聽到呢。”
段正恍然笑道:“嗬嗬,我在想著,譽兒說得沒錯,再過幾年,茗兒可要嫁人了。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段青茗聽了,心裏一沉。
她連忙佯笑道:“茗兒不理爹爹了。爹爹還有譽兒一般,難道您不知道,他就是童言無忌麽?”
段正拍拍段青茗的手,認真地說道:“正是童言無忌,所以,為父的才要認真的考慮一下啊。”
段青茗瞬間羞紅了臉,她不安地扭著身子,說道:“茗兒不理爹爹了。您和譽兒一般,都是要取笑茗兒的……”
前世的一切,湧上心頭,段青茗的心裏,猶如針刺一般。
如果說,她沒有記錯的話,再過不久,白府就會趁著段譽生辰的事情,順便前來議親了。到時,來的不但有白府的夫人,還有白府的老爺白鏡。也就是白遠皓的爹爹。這兩人,初一見段青茗,就各有打算。白鏡因為是男子,對段青茗知曉並不多,至所以一直不喜歡她的原因,皆在於劉蓉和段玉蘭的離間。而白夫人,則看中了段青茗的軟弱可欺。所以,便假意稱讚,可是,卻也順口提出了將段玉蘭納為妾室的決定。那是因為,白夫人要先斷了段青茗的路,好讓她乖乖聽命於自己……
至於白遠皓……嗬嗬,那種人,看中的,則是劉蓉在段府的位置,以及段正的態度,所以,不提也罷。
前世裏,段青茗嬌羞無限地待嫁。可今生裏,她隻要一聽到白遠皓的名字,就會覺得心地冰涼。渾身都開始顫抖。
原來,有些記憶,是不會隨著時光的流逝而變淡的。猶如光束,被黑布重重包裹著,扔在了記憶的角落。原本,一生不見,一生不可憶起。可是,隻要那黑布的角落一被掀起。記憶的狂潮,就會席卷整個個心房。
那是段青茗無法回避的,就如她沒法回避的前生一樣。
“茗兒……”
看到段青茗失神,段正微微有些詫異。他恍然發現,自己平時對女兒的關心,實在是太少了。所以,就連女兒在想什麽,他都不知道。
想到這裏,段正的心裏,也微微有些酸楚。
看來,女兒家的心事,也隻有做娘的才知道的罷?可是,段青茗沒有娘了,她若喜歡杜青鸞的話,倒是納了杜青鸞,也沒有什麽不可。畢竟,這是段青茗第一個想要真心相待的人啊。
段青茗有些恍惚地抬頭,隻看到段正一臉歉意的笑容。她連忙一笑,道:“爹爹,茗兒沒事,隻是,想起了杜姨娘一個人過年,實在是冷清。”
段譽是個靈巧的人兒,一聽段青茗的話,連忙點頭:“爹爹,要不要請杜姨娘過來一起過歲呢?”
段正猶豫著,似乎有些心動,可正在這時,忽然屋外傳來鐵峰的聲音:“將軍,二小姐和劉姨娘來了。”
段譽的眼神,陡地變得奇怪起來。
這幾日以來,發生了許多事,他無意之中聽到段青茗說道,年後,將有一場大雪災,到時,很多人都會流離失所,若是控製不好的話,還會生成瘟疫。從那時起,段譽就開始打著段玉蘭的主意。他鐵定的,要讓段玉蘭將自己忍受過的東西,全部一樣不落地還給她。順便,榨幹劉蓉。
這樣的話,他就有辦法,幫助段青茗了。
段玉蘭和劉蓉一來,段青茗也打起了精神。
畢竟,今晚的重頭戲,就要開始了。畢竟,張姨娘的事情,今晚也會塵埃落定。所以,下麵還有一場好戲要看,而段青茗,必須要應付接下來的一切。
劉蓉一出現,一雙兒女立時緊張起來,這令段正的心裏,多多少少的,有些不舒服。
這一雙兒女,才是段府裏的主子,可是,一看到一個姨娘,就如臨大敵。難道說,在以往的數年,真的劉蓉很過份麽?
說話間,劉蓉和段玉蘭已經步入了正廳。
今日的段玉蘭,難得地素雅。水紅色的棉襖,緋色的長裙,一向插滿珠翠的頭上,也難得地,隻插了一兩支珠釵。她的臉上,施著淡妝。在明亮燈光的照耀之下,更顯得好了亭亭玉立,嫵媚明亮。
段玉蘭和劉蓉,是一前一後地進了屋的。她一進門,就乖巧地跪下來,向段正賀歲,然後,又分別和段青茗和段譽一一打了招呼。
段玉蘭的身後,跟著劉蓉。
今日的劉蓉,已經沒了平日裏的囂張模樣兒。
她的身上,穿著一件顏色略深的淡紅色棉衣,下身穿著一件顏色略深的裙子。色彩並不豔麗,而略顯莊重。
再看劉蓉的妝容,顯然是經過精心修飾的。她的頭上,隻戴著簡單的珠釵。再加上潔白的肌膚,細長的眉,細細的敷粉,還有兩腮處幾乎淡得看不清的紅暈。都顯現出一個少女獨有的成熟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