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討厭血腥,厭惡殺戮卻又不得不不整日裏和血腥和殺戮為伍。刀劍和鮮血鍛造出來的剛毅性格,使他們對於懦弱和軟骨頭的人,尤其深惡痛絕,所以,你越是表現的畏懼,他們便對你越是輕視,你便真有生命的危險。
更因為他們過的,都是刀口上舔血的日子,所以,最興的就是以氣勢壓人,讓人心生畏懼,以防對他們不利。
可是,這辦法在別人身上適用,對於段青茗來說,就失效了。更因為,是死過一次的人,再不受任何威脅。而她,在睜開眼睛的一瞬間就決定了,她的以後,她的一生,甚至她的生死,都要把握在自己的手裏,再不給任何人,任何的機會……
所以,男子的話,根本沒有任何的作用。
這男子傷了,而且傷得很重。
段青茗走到男子的麵前,伸手撕開他的衣襟,露出他結實的胸膛。還有胸膛上那幾乎橫空而過的傷口。
那裏,血肉翻飛,慘不忍睹。刀口盡處,又被人狠狠一挑,比之中間更深了三分,由此可以看出,當時一戰的慘烈。
血,也流了許多。一放開段青茗,那男子這才覺得頭暈眼花,頭重腳輕。他連忙手按著一側的假山牆壁站穩了,然後,警惕地望著段青茗的每一個動作,生怕她會對他不利。
段青茗也不和他廢話。
她隻是默不作聲地拔出頭上的簪子,在男子肋下刺了兩下,血流,立時緩慢起來,她低頭,不作聲地從男子的身上撕爛布片,幫男子包紮起來。
段青茗的手腳很快。
她先是拿出身上少得可憐的備用藥粉,幫男子敷好,然後,手段嫻熟地幫男子將傷口處理得幹幹淨淨,那樣利落的手法,那樣絕對不會拖泥帶水的冷硬表情,幾乎給男子一種錯覺,眼前的,並不是一個幾歲大的女童,而是一個長年在江湖裏打拚,受傷和流血都是家常便飯的江湖豪客。
段青茗雖然低著頭,可是,她身上淡淡的香氣卻不停地襲來,仿佛帶著安定人心的力量。令男子原本緊繃的神情,漸漸地放鬆起來。
有那麽一瞬間,男子的心神恍惚起來。眼皮也變得沉重起來。
沒有人知道,前世的段青茗,曾經潛心學醫。原本,她隻是想治自己黝黑的肌膚的,可沒想到,她學醫的天份非常的高,還曾經因此而得到名家的指點,所以,這些人體穴-位啊,這些什麽紅傷、劍傷之類的啊,她可以說是獨樹一幟,手到擒來。
男子看到段青茗手中尖利的簪子,先是微微一凜,可看到段青茗嫻熟的手法,還有安寧的眼神時,他便安靜下來了。
包紮完畢,段青茗將滿手的血,在男子的衣服上擦了一下,這才淡淡地開口道:“這裏不是你的久留之地,你要什麽,快說,說完,就走吧!”
冒著危險,在段府之內挾持一個年輕的女孩兒,這個人,一定有著不為常人知道的目的。而段青茗才剛剛重生,她的目標就是報仇,保護想要保護的人,卻不想去理任何事不關已的陌路閑人閑事。
聽了段青茗的話,那個黑衣人愣了一下::“就這麽簡單?”
他挾持了她,她幫他包紮了傷口。原以為,她會有更多的要求以及理由,可沒想到的是,她一開口,就要他走。
段青茗蹙眉,說道:“已經不簡單了……這段府之外,一定還有對手在等著你吧?所以,你才會躲進來?隻不過,對方既然早晚都會追到這裏來,所以,你還是早走為妙吧。”
段青茗言下之意,這段府,也不是什麽安全地地方。
這下,黑衣人更加呆怔了。他張了張口,想說什麽,段青茗卻漠然地截斷他的話,道:“我什麽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隻是猜測而已……所以,你大可不必擔心你的秘密會被泄露。現在,你可以走了。”
黑衣人愣了半晌,說道:“我會以為,你是一個成年人。”
臨危不亂,進退有度。還有她的眸子裏暗藏著的洶湧憎恨,令男子竟然有一瞬間的失神。
今天的意外太多了,這個女子,實在是意外之中的意外。
段青茗垂下眸子:“年紀並不能代表一切,經曆才使的成熟……”
男子用力吞了一下口水,忽然開口道:“你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段青茗冷笑了:“我不是為你,隻是為我自己的名聲,所以,你的要求,若是不違背我的原則的話,我倒可以幫你一把。”
男子黑布之下的臉,沉默了半晌。接著,他從懷裏掏出一樣東西,低聲說道:“謝謝你的體諒,我實在是有苦衷的……追殺我的人,還在這個府外,若是我死去的話,這個,麻煩你交給三皇子殿下。”
三皇子殿下?
那個傾城少年,卻也少年夭折的三皇子殿下?
世人皆知,當進帝王一共有八個兒子,個個德才兼備,人人稱讚。而其中的三皇子殿下,更是人中翹楚,人中龍鳳。可惜的是,天妒其才,在上一世的時候,在段青茗死去的前一年,這位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三皇子殿下,便輕紀輕輕地夭折了。
段青茗望著這男子的眼神,更加深沉起來。
那男子的手裏,拿著一個黑色的布包,黑色的蒙布,被他打開了,露出了一把小小的彎心弓。被撫摸平滑古樸的弓身,以及整個弓身上那繁複的上古花紋,這些,都告訴段青茗,這絕對不是一件尋常的物什。
可是,越是不尋常的物什,就越能引來更加的災禍,惹來更多的麻煩。光看這黑衣人,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而現在的段青茗還不嫌命長。
段青茗隻看了一眼,就漸漸地轉過了眸子:“這是什麽?”
男子的眼神,一直逼視著段青茗。他的手心,蓄滿了最後的力——可以說,隻要段青茗對這穿月弓表現出那麽一點的貪婪的放,他就會毫不猶豫地將她擊殺——因為這把穿月弓死去的人,已經太多了,眼前,也不在乎多段青茗一個。
然而,段青茗淡淡的話,不是他想像中的任何一種表情。男子微微愣了一下,黑布下的眼神,也變得迷惘起來,他輕聲說道:“穿月弓……這是穿月弓。”
段青茗微微地搖了搖頭——這個東西,她不認識,上一輩子,她也沒有聽過。
而且,在段青茗的記憶裏,她從來都沒有在段府遇到過襲擊過。也就是說,今晚發生的一切,和前世,根本就是截然不同。
又或者說,隨著段青茗的重生,隨著她心性的轉變,是不是無形之中,有些東西,已經變了呢?
那麽,未來,在她的手裏,還有多少?還有多少,會象今晚這般的突發事件呢?
不得不說,段青茗並不知道。
段青茗望著那個男子,淡淡地說道:“很珍貴是麽?”
看到男子不答,段青茗又開口道:“看你的樣子,就是為了他吧?而且,還有人跟著搶?”
看到男子無言地點頭,段青茗微微地搖頭道:“對不起,這件事,我幫不了你。”
對不起,我幫不了你。
男子拿著穿月弓的手,微微地震了一下。為了這把弓,他的手下已經死傷殆盡了,可以說,每一個得到穿月弓的人,都為他而死,而且,每一個人,都是即便死了,都不會放手,可是,從來他沒有想過,有一個人會對他說,她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