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段青茗眉頭緊蹙地坐在桌前,正一頁一頁地翻著手裏的書籍。
明亮的燈火,倒映出段青茗一臉的慎重,而她的眉頭有些舒展,有時緊蹙,而更多的時候,則是認真地埋著看著,不說話,也久久地不動一下。
而段青茗看書的速度也非常的奇怪,有的時候,她一目十行,草草帶過,而有的時候,卻是草草翻過,看那樣子,似乎她並不是在看書,而是想從麵前的書裏翻到一些什麽。
屋外的星光,漸漸明亮起來,整個府裏,除了段青茗屋子裏的燈光之外,其他的地方,已經全部都暗了。
秋寧替段青茗續上了一杯熱茶,靜靜地站在段青茗的身邊不說話。直到段青茗將一本書看完,伸手去拿另外一本書的時候,秋寧忽然低聲說道:“小姐,夜已經深了,您這樣長時間看書,對眼睛不好,要不,我們明天再看如何?”
段青茗不看秋寧,隻拉過被秋寧拽著一半的書,搖頭,低聲說道:“不了,明天還有新的送過來,今晚,我得看完這些。”
秋寧不死心地拽著書,勸道:“那麽,請小姐用些宵夜再看吧……要知道,晚膳的時候您都用得很少。”
秋寧說著,指了指段青茗身後的小幾,那裏,有一碗放好的湯圓,正散發著溫潤的熱氣。
秋寧不說則罷,秋寧這一說,段青茗才感覺到餓得厲害。她摸摸肚皮,說道:“你不說,我還真的餓了。”
秋寧替段青茗將湯圓放好,又在椅子上幫段青茗加了個坐墊,這才招呼段青茗去做。
段青茗淨了手,開始低頭去吃她的湯圓。秋寧則在一側,幫段青茗收拾她剛剛看過的書。
看到秋寧動自己看過的書,段青茗說了句:“秋寧,做了記號的書給我放到一邊,其他的,告訴夏草兒她們,明早可以收走了。”
秋寧應了一聲,然後開始細心地收拾起來。秋寧發現,段青茗看看的,全部都是關於醫學之累的書,有疑症雜談,有本草要目,更多的,則是關於各種疑難雜症的書籍。
秋寧一邊收拾,一邊笑道:“小姐,這些書都是學醫的,最是艱澀難懂,小姐如此認真,奴婢還以為小姐想要改行去從醫了呢。”
一句話,段青茗吃不下去了。她將湯圓碗推開,用帕子拭了拭唇,又喝下一口清水漱了漱口,這才忽然歎了口氣,說道:“從醫就不用了,我自問沒有那個資質,也沒有那個時間。可是,他那樣不死不活地躺在那裏,我總得抽空多看些書,多盡一分力吧。”
秋寧知道段青茗說的是炎淩宇。她低頭收拾著手裏的書,細心地分好類,沉默著不說話了。
段青茗心裏有許多話要說,現在,似乎找到了傾訴的對象了。她對秋寧說道:“說實話,他在我眼前晃的時候,我還真沒有覺得怎樣。平日裏,他耍賴行騙的也多了,我都習慣了。每一次都想著,什麽時候他真的病了才好。可沒想到,這一次,是真的了。我心裏又開始難受起來了。”
秋寧沉默半晌,忽然笑道:“小姐您這是關心則亂啊。您關心他,所以寧願是假的。”
段青茗輕輕地“呸”了一聲:“誰關心他了?有時候看著可恨,我就想著,真的不如讓他死了算了。”
秋寧笑笑,想反駁段青茗的話,可她一把起頭來,看到段青茗滿臉的憂色時,所有的話都擱在喉嚨裏,什麽都說不出來了。
在這個世界上,總有那麽一種人,無論什麽時候,她都不會流露出自己真正的心意,嬉笑怒罵都隻是一種姿態,可有一天,她認真了,上心了,口裏仍舊說著不在乎,那時,你才會感覺到,有很多事情,並非她不關心,隻是,表達的方式不同。
屋子裏靜了下來,段青茗返身來到書桌之前,又開始翻看她的醫書。
可這醫書上的字跡較之平日的書籍原本就比較小,再加上段青茗長時間的看書,眼睛已經有些花了。她揉揉眼睛,想要繼續看下去時,一側的秋寧忽然說道:“小姐,這都快三更天了,大少爺明天一早就會過來,您這個樣子,他又要念叨了。”
明天,就是薛府和張府相約相親的日子,到時,所有的人都會到場。而那時,也正是段青茗幫助段譽的最好時機。原本,一切都準備好了,隻要段譽適時地出現也就是了。所以,段譽和段青茗約定,明天一大早就開始準備。可現在,都三更天了段青茗還沒有睡,明天哪裏能起得了床呢?
段青茗聽了,有些依依不舍地放下手裏的書,說道:“啊,這麽快就三更天了?我還想著多看幾本呢。”
秋寧奪過段青茗手裏的書,嗔怪道:“小姐您不看看你的眼睛都已經紅了,明天大少爺若是看到了,又要怪奴婢們侍候不好了。”
段青茗站起身來,看看隻看了一半多一點的書,微微歎了口氣:“哎,這剩下的一半,明天一定得看完他。”
秋寧不管,隻是拉著段青茗朝屋裏走,這滿桌子的書,全部都被扔在那裏。
窗子是半開著的,入夜的風,吹得紙張亂翻。霎時間,被段青茗看了一半的書,又被翻回了原處。
書如人生,即便回到了最初,可是,那裏已經有了被翻過的痕跡。
第二天一大早,段譽就披一身的陽光來到段青茗的院子裏,他也不管身邊的丫頭們個個向他問好,隻是站在院子裏,大聲地朝屋裏嚷嚷道:“姐姐,姐姐,你好了沒有?我們要走了。”
今天的段譽穿得十分的精神。他的上身,穿著一件潔淨而明朗的暗紅色長衫,外束一條鑲玉的純色腰帶,鬆緊十分的合適。
他的發,被上好的冠玉給冠好了,露出了明朗如滿月的額頭。段譽的臉上,此時是笑著的,他潔白的膚色,精致的五官,都宛如這滿院染了春色的葉片,一顰一笑之中,都帶著陽光明媚的燦爛氣息。
屋子裏,傳來秋寧嗔怪地聲音:“小姐正在梳妝呢,大少爺就少等等吧……”
夏草兒也在屋裏笑:“是啊,是啊,自古女兒梳妝可是大事,不能催的啊,外廳有茶,大少爺先喝著,等小姐梳妝完再說哈。。”
段譽站在那裏,隻“哦”了一聲,就朝著屋裏走去。
段青茗的院子裏,有兩個灑掃的小丫頭此時正站在那裏,看到段譽來了,兩個人先是規規矩矩地朝段譽問了個好,其中的一個“撲哧”一聲笑了起來:“看大少爺今天打扮得這麽漂亮,可是要去相親麽?”
另一個小丫頭一聽,頓時笑了起來:“大少爺天天都這麽漂亮,豈不是天天都要去相親麽……你別亂說了,被大少爺聽到了,是要打板子的。”
段譽聽了兩個小丫頭的話,轉過身來,朝兩個小丫頭說道:“你們說得不錯,今天本少爺就是要去相親的。”
兩個小丫頭望著段譽似笑非笑的臉,個個都變了顏色。
要知道,她們隻是開了開大少爺的玩笑,可不想大少爺就當真了麽——這主子相親,哪裏要向奴才們報備的呢?兩個才進門不久的小丫頭忽然覺得,自己似乎說錯了什麽了。
兩個小丫頭連忙扔下手裏的掃帚,朝段譽賠罪道:“那個,大少爺,奴婢們隻是說說而已,並沒有笑大少爺的意思,請大少爺大人大量,不要責怪奴婢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