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尺瀑布滾滾而下,發出轟隆隆的巨響,水石激蕩之際,忽然間失去了太尉的蹤跡,那蒼老的身軀隱入這天地之間,真真正正的做到了天人合一。
他一掌砸來,竟是牽動著周遭的天地之力,就看到那千尺瀑布的水勢陡然間平緩,那強大的衝擊力都被這一掌容納,然後在太尉手中化作無匹的戰力,朝蘇越當頭砸去。
“這是真正的天人合一,他的境界比你高得多。”
顰兒在旁碎碎念著,念完後竟是百無聊賴的坐在樹蔭下,翹著小腳哼著歌。
“與天地相融麽?”
蘇越眼中也是有著戰意沸騰,太尉,是大秦最強的男人,他進入先天境界數十年,出手次數寥寥可數,但每一次出手,都有如石破天驚,他雖是朝堂之上的太尉,卻也是天下武夫眼中的戰神!對於戰神,誰人沒有崇拜之心?就算是蘇越,曾經也對太尉敬畏,然而現在,他卻是要與之交手,並且將其打敗!
鏘!
天空中一束陽光自雲層之中透過,照在飛狐之上,反射出一片白光灑在太尉眼中,蘇越長身而起,白光一閃而逝,就看到一片細細碎碎如冰雪的劍光將太尉轟來的一掌之力包裹。
那取自千尺瀑布的衝擊之力在劍光下一點點的剝離,就看到白光不斷的閃爍,然而那衝擊之力愈加淡薄,等到這細碎劍光轟然間湮滅的時候,那衝擊之力也隨著消逝。
太尉眼中沒有任何意外的神色,踏空而來,比蘇越更像是修行者,他猛然間揮拳,一股拳意隨著揮拳而流露,這天地間仿佛有另一個太尉出現,突兀的屹立在天空中,麵無表情,機械的揮著拳。
當拳意已經凝聚成型的時候,則代表著出手之人已經是宗師。
宗師,並不代表功力是多麽高深,代表的是武道的感悟,是對這天地的認識。
宗師拳意,在天人合一的狀態下足以牽引更多的天地之力,就看到那千尺瀑布驟然斷流,那匹練一般的白綢如同被一把刀割開,隻留下那常年衝刷顯得極為平滑的山崖。所有的流瀑之力都被太尉攝來,他的拳意之上更添幾分威猛,一步踏前之後,便是一拳砸下。
對於太尉是宗師之境蘇越也沒有任何的意外,也隻有這種等級的人,才會被天下人認可,才會成為武者眼中的戰神,才有資格成為修行者的對手。
還是那個道理,造化弄人,一切皆是緣法,太尉既然是宗師,那麽蘇越也不見得怕了他,修行者,可不會懼怕武夫。
手腕陡然翻轉,連帶著飛狐也是變幻了一個弧度,劍尖抖動之際,一片劍光爆射而出,燦爛披散,綻放劈天蓋地的光芒將太尉的拳意包裹,體內靈力紛亂湧動,隨著劍光透體而出,洶湧急速。
就看到一片雪白的劍光將太尉包裹,如同蠶蛹,如同蛋殼,將他包裹,又像是潮水,將他淹沒。
然而那白光之中卻傳來赫赫風聲,伴隨而至的是太尉的一聲冷喝,拳意如同奔雷,融合了天地之力更是無比的沉重,就看到蠶蛹蛋殼陡然破碎的七零八落,潮水倒懸翻轉,整個被掀翻,一雙拳頭帶著悍然無匹的氣勢露了出來,在蘇越的瞳孔中不斷放大。
“原來太尉這麽強……”
蘇越沒有想到一直不動聲色,一直妥協的太尉竟然會蘊含著這般強大的力量,但他旋即又想到退讓並不代表懼怕,而隻是為了避免一些可能會釀成的麻煩,所以他很快的就恢複了平靜,心神沉浸在這小小修行者與最強武夫的交鋒中。
飛狐脫手而出,殺戮氣息從劍身中爆發,幾乎要凝聚成一片血雲,劍靈雖然虛弱,但並不代表虛弱的劍靈就沒有威脅。在劍靈的指引下,飛狐在這連綿的拳意中不斷穿梭,片片白光如同刮骨的小刀,一點點的剝離著太尉的天地之力。
然而此刻的太尉就是這片虛空的行者,他與天地相合,自然能夠感覺到天地的一絲一縷變化,就看到他神色不變,一拳落下,仿若千尺瀑布重現,滾落世間一般。
飛狐被重力擊沉,顫聲落下,天空中的血雲也是在太尉麵色僅僅蒼白的代價下一擊消散。
“天人合一嗎?那我便將你打落出來!”
天人合一是一種境界,它無關於修為還是真氣,更不會理睬你是修行者還是武者,他隻是擺放在那裏,能夠讓人感悟的一種天地力量。它虛無,但卻實際存在,當將其掌握的時候,便能順理成章的利用這天地之力。如果說蘇越也是天人合一的境界,那麽戰勝太尉或許隻是須臾之間,但他不是,反而他麵對的太尉是天人合一,縱然修行者要比武者強,但境界的差距卻不是那麽好彌補。所以對於蘇越來說,既然不能彌補差距,那麽為何不讓這差距消失呢?
武者畢竟是武者,真氣更不能代替靈氣,天人合一這種境界太尉縱然領悟了,但也不會高深到哪裏去,從他僅僅隻是借用了一條瀑布的天地之力便可以看出端倪。
蘇越縱身而起,靈力瘋狂灌輸入劍身,劍靈也隨著發出震顫,這一次蘇越沒有針對太尉本身,他這最強的一擊化作一片血色的劍光,落入虛無之間,從太尉身側融入,並沒有傷到他一根毫毛,就像是突兀的消失了一般。
然而太尉卻陡然變了神色,臉色一陣鐵青之後化作苦笑。
“後生可畏。”
他蒼老的說道,然後就聽到一聲轟隆巨響。
那被抽離的瀑布之力再次回到其原本的位置,千尺瀑布繼續流淌,如同錦緞般掛在青山之間,滔滔不絕,依然激蕩著青石,萬千水花飄散。
太尉落了下來,那虛幻的宗師拳意也消失不見,他打量著蘇越,忽然間像是放下某種負擔,說道。
“我早就知道不是你的對手,但我還想試試。”
蘇越也收起來劍,太尉已經沒有戰意,而他卻也是酣暢淋漓,所以他笑道。
“太尉大人還想著要戰嗎?”
太尉搖了搖頭,否認著蘇越的話語。
“不要叫我太尉,我已經封金掛印,辭了太尉這個官職,從此隻是山嶺一野人,潛心練武。”
小小的人間界,這修士看不上的廢土,卻是有著這麽多的俊傑,原以為那二十餘歲就能半步先天的武閣前三已經是人世間的最好資質,蘇越卻是恍然發現自己忽略了一個人,那個人正是這個平日不言語,不動手,但卻語出驚人,出手就讓人膽寒的太尉。
“功名利祿,隻是泡影罷了,太尉大人能夠放下,也是好事。”
權勢來源於實力,對於蘇越來說,他的依仗隻是他手中的劍,所以太尉遠離了朝廷,就等於不再是他的敵人,他便能以另一種姿態與他交談。
他忽然有些明白太尉為何要與他做過一場,那隻是因為一些不舍罷,辭別了官職,就等於離開了大秦,這是太尉最後的訣別,也是最後的貢獻,如果能夠留下蘇越,那麽他不會留手,如果留不下,那麽也能走的灑脫,不留一絲遺憾。
“我有些好奇,修士,到底擁有著怎麽樣的力量。”
太尉有一種預感,今日之後要與蘇越見麵恐怕要很久很久,或許是永別,所以他問出了自從知道修行者這三個字之後,就一直存在心中的疑惑。
蘇越沉吟了一下,忽然上前,走到那瀑布邊緣。
他握住飛狐,將靈力和劍修的所有感悟都一並使出,化作一道劍光。
劍光射入那匹練般的流瀑之中,就像是隔斷虛空的界限,將千尺瀑布整齊的分成兩截。
就看到急轉而下的上五百丈瀑布猛然間倒懸而回,竟是違背了水往下流的恒定規律,朝著天空激射而出,在陽光下潑灑出一片虹影。
下五百丈的瀑布依然流淌,沒有源頭,卻依然生生不息,激蕩著青石嘩啦啦作響。
非常吃力的創造出這種畫麵,蘇越嚴肅道。
“這就是修行者。”
太尉點了點頭,有些向往這種神奇的力量,但旋即搖了搖頭,有些莫名其妙的念著。
“原來這就是修行者……”
蘇越忽然間有一種莫名其妙的衝動,他想要看看如果太尉也去修行會是何等情況,於是這種古怪的念頭讓他心頭火熱,他有些期待的說道。
“蘇某這裏有修行的法門,太尉大人可想試一試。”
太尉一愣,忽然笑了。
“你怎麽願意給我。”
蘇越也笑了。
“沒有原因,隻是忽然想看看一個武道宗師修行是什麽模樣。”
沉思了下,太尉卻是出乎意料的搖了搖頭,他說道。
“修行者的確強大,但老夫卻是個武者,或許武者在你們眼中隻是螻蟻一樣,但老夫已經練了一輩子的武,我是武夫,一輩子都是,如果老夫去修行了,必然會舍棄這一身武學,而這,卻是老夫苦苦練了一輩子,最珍貴,也是最不能舍棄的東西。更何況,老夫已經沒有了朝廷的束縛,現在一心就是想練好武,老夫不信,武者的盡頭真的是先天……就算真的是,老夫也要繼續走下去!”
“現在老夫的確走進了一條絕路,前麵是厚厚的牆,似乎是真的沒有武者的前路了,但是老夫卻想著,既然是牆,那麽總有鑿開的一天,或許當我破壁而出的時候,能夠走出武道的一條光明前路……”
太尉走了,他帶著自己那有些不現實,甚至是讓顰兒都難以置信的夢想離開了,不知去向。
然而蘇越卻是愣了許久,他耳邊回想著太尉的話,良久搖了搖頭,走入那危機四伏的後山之中。
有一個期待在他的心中出現,他不希望太尉隻是他人生的過客,他希望千百年後,能夠再次見到這個有著為天下武者開辟出一條前路的夢想的武道宗師。
直到完全進入後山深處的時候,蘇越才將最後一個念頭放下,完全將心神放在前路。
他最後閃過的念頭,是一句感慨。
“不管是修行者還是武者,甚至是所有的生靈,或許都會死去,當千年萬年過去,他們在這個世界上的任何痕跡都會消失,淹沒在波瀾壯闊永無止盡的曆史洪流中,能夠為他們見證的,不是人或物,而是這永恒的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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