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庭

第七十章:情與血

相比於如刀劍般鋒銳,懷揣著橫掃一切意誌的蘇越,葉梟無疑是更讓人驚心,他更像是一個肆無忌憚的魔王,渾身上下都透露出一股邪性。

弓靈被葉梟一口吞噬,五百長弓嗡鳴一聲,便自行斷開,成為廢鐵。

五百鐵衛怔怔的看著手中的斷弓,不知道怎麽辦才好。

蘇鐵弓麵色劇烈抽搐一下,隱在袍袖中的雙手更是重重一握,但最終還是緩緩鬆開,無力的垂了下來。

而那趙無極卻是不可置信的看了許久,一口鮮血噴出,然後跌倒在地上。

“不可能,不可能!朕的寶物專殺修行者,怎麽可能會被毀去!”

他就像是一個遭遇海難的可憐人,失去了最後一根稻草,不甘不願之餘,則是滿心的絕望和惶然。

“原來是一群凡人,當真無趣,老子且去睡一覺。”

葉梟淡淡掃了眾人一眼,不管是誰被其目光所觸都如同針紮一般,等他收回目光之後,卻是露出不屑之色,打了個哈欠遁入神庭之內。

蘇越微微點頭,他看得分明,吞了弓靈之後葉梟的元神有了一點點壯大,虛幻的形影也清晰許多,想必此刻也是看出這裏沒有能夠威脅到蘇越的力量,才回去煉化那弓靈。

“趙無極,你還有什麽本事?”

蘇越背著手,冷冷的瞥著趙無極,說道。

“殺了他,給我殺了他!”

趙無極哪裏還有什麽本事?此刻也隻能是大聲呼喊,期盼著忠勇之士能夠救他於危難之間。

五百鐵衛踏前一步,眼中滿是狂暴的殺意,就看到五百雪亮的刀光齊刷刷的爆射而出,五百人的殺意連成一片,衝向蘇越。

雖是五百後天,但卻比先天有用。先天惜命,不會死戰到最後,而這五百人世受國恩,對於皇室忠心耿耿,早已置之生死與度外,此刻竟是毫無懼色,帶著一腔慘烈欲要與蘇越拚命。

然而蘇越隻是冷笑,勇氣可嘉,但勇氣又有何用?在絕對的力量下,什麽都是虛妄。

他揮劍,劍光如瀑,在這人群中炸開,血肉橫飛。

五百後天,在蘇越眼裏,跟五百個尋常百姓並無兩樣,隻是個數字罷了,五百,並不多,盞茶時間便可屠戮。

盞茶後,橫屍遍野,血染皇城。

五百鐵衛用生命捍衛了皇家的威嚴,然而趙無極卻是在蘇越一麵倒的屠戮中,越來越惶然,越來越恐懼,到了此刻,臉色已經蒼白如紙。蘇越殺光五百人後,殺氣正是最為濃烈,驟然看向趙無極,卻是摧垮了他心底的最後一道防線,他害怕,所以叩頭,連聲道。

“請上仙饒命,在下被蘇鐵弓巧言欺騙,才做下錯事與上仙交惡,求上仙不要殺我。”

蘇越覺得有些可笑,問道。

“那這五百人算什麽?”

趙無極毫不猶豫,竟似這五百人隻是尋常草木一般,說道。

“敢於上仙作對,死有餘辜!”

這句話是蘇越始料未及的,他聽到之後隻覺得可笑之極,五百忠勇之士誓死保護他,鮮血還未在這皇城散去,而他們所要保護的君王卻是失去尊嚴放棄了抵抗,這是何等的悲哀與諷刺?他的心中冰冷至極,一隻手按在劍柄,說道。

“最是無情帝王家,而蘇某偏偏最是厭惡無情之人,趙無極,準備投個好胎吧!”

言罷,蘇越便要一劍將其斬殺。

然而卻是有悲聲驟然響起。

“不要!”

劍停,蘇越皺眉,問道。

“為何?”

趙櫻雪的目光從滿眼絕望的趙無極身上挪過,最後放在蘇越身上,滿是複雜。有愛慕,有欣賞,有掙紮,也有悲傷,就聽得她說道。

“陛下雖是處心積慮的要殺你,但我還是希望你能夠饒他,因為我的父王在我很小的時候便戰死了,我就是陛下撫養長大的,雖是君臣,但情如父女……我為了你,可以不惜命的保護謝遷等人,為了陛下,同樣可以不惜命,蘇越,請你看在我的麵子上,饒了他,好嗎?”

她的眸子裏滿是懇求和期待,讓蘇越心下柔軟許多,她為了他差點橫劍自刎,這樣的犧牲不可謂不大,蘇越嘴上沒說,但心中卻是又感激又感動,她的請求,蘇越不知道該怎麽拒絕。

想到曾經那個英氣勃勃的清河郡主,再看看眼前這個柔腸寸斷的弱質女子,蘇越心下一歎,道。

“也罷,這趙無極的性命,蘇某就看在你的麵子上,暫且留下,但他的皇位,必然要換個人去做,沒得商量。”

趙無極雖然武功不弱,但在蘇越眼裏卻是微不足道,稍微能讓他側目的也就是皇位所代表的的權柄了,這人世間的主宰之位,絕對不能讓一個仇敵去做。饒趙無極可以,但他的皇位絕不能保留,這是蘇越的底線所在。

“陛下,所謂帝王,雖是高高在上,但也常居在宮闈之中,青山綠水之間比皇城自在的多,還望陛下能夠放棄帝位,做一個誌在山水的富家翁。”聞言,趙櫻雪心中稍安,但滿目還是有些淒然,讓出皇位,這對於一個至尊來說,甚至比丟了性命還痛苦,她不知道趙無極會不會答應,隻能淒切道:“陛下,櫻雪求您了,放手吧。”

蘇越不語,等著趙無極的選擇。

趙無極的眼裏滿是掙紮,誠然,性命很重要,但這皇位,卻是無數人豁出命都想要的,他已經當了數十年的皇帝,忽然間要放棄,這讓他怎麽能辦得到?然而,目前已經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他知道若是自己有絲毫異議,蘇越都會毫不留情的將他斬殺,而皇位也會更迭。

若是拒絕,丟命,也丟皇位。

不拒絕,能活命,但是卻會丟皇位。

兩個不同的選擇,放在一起比較的時候,顯然是第二個選擇更能讓人接受,趙無極頹然的坐在地上,雄心壯誌一落千丈,苦笑道。

“事到如今,朕還能有什麽選擇?”

趙櫻雪神色一喜,問道。

“陛下您是答應了?”

趙無極卻是搖搖頭,道。

“我可以讓出皇位,但是這皇位繼承人,卻必須由朕來指定,這江山朕可以不做,但必須要留給趙家人去做,否則,寧死!”

皇位的傳承,不看才華,不看武略,看的隻是血脈。嫡子即位,乃是正統,這是千百年流傳至今的古禮,也是皇室生來高人一等的根源所在。趙無極當然怕死,但他更怕丟了皇室的傳承,葬送了趙家先祖打下的這雄壯山河!

可惜,這個要求蘇越不會答應,趙無極的兒子繼位,難保不會對蘇越有恨意,他不會讓一絲威脅出現,當下就要出言拒絕,然而那趙無極卻是搶先一步說道。

“你放心,繼位之人不會是皇子,而是眼前之人。”

眼前人?

蘇越心中疑惑,但目光一掃之下卻是露出震驚之意。

他的目光正是放在趙櫻雪身上。

趙櫻雪麵如土色,呐呐道。

“陛下,我隻是一介女流,怎麽可以……”

趙無極卻是歎息道。

“事到如今,我也不瞞你,這皇位若是按照正統,怎麽也不可能輪到你,但是蘇越不會讓皇子繼位的,朕也不能讓這江山交給外人,思來想去,也就隻有你適合。”

“雖然是女子,但你姓趙,也算半個皇家,而且你當皇帝,蘇越不會有意見……櫻雪啊,朕直到現在才明白一件事,當力量真的能夠淩駕在一切之上的時候,什麽道義禮法,什麽法律約束,都如同那浮雲一般虛幻,在絕對的力量下,就算是朕,也隻是那般渺小。你不要推辭了,朕知曉你不想當皇帝,你愛慕這蘇越,定然是想跟著他,但是,這江山,這天下卻不能沒有主人!”

趙無極坐起,深深一揖道。

“櫻雪,我趙無極求你,為了我趙家,為了皇室,繼位吧!”

話畢,他深深的彎腰,腦袋甚至都碰在青石之上。

趙櫻雪神色間滿是掙紮,她望著蘇越,眼裏有著期待。

“蘇越,你說我該怎麽辦?”

這般熱切的眼神,卻是讓蘇越心緒紊亂起來,他的眼神略微閃躲,卻是道。

“我也不知,我尊重你的選擇。”

趙櫻雪眼神略微黯淡,卻是陡然間湧出一絲不甘,急聲道。

“蘇越,你難道真的不知道我的心意?”

“你可知曉,你昏迷的那十日,我就已經將你認定,我這一生隻照料過你這一個男子,也隻會照料你一個人,並且願意這一輩子都繼續照料你,你難道不明?”

“你可知曉,隻要你一句話,哪怕是上刀山下油鍋,我都願隨你同去,什麽帝皇大位,什麽江山錦繡,我都不在乎。”

“你可知曉,我……愛你!”

這般話語,讓蘇越心頭震顫,更有一股莫名的窘迫升起,讓他手足無措,他眼中滿是掙紮,腦海中淩亂一片……趙櫻雪風華絕代,國色琉璃自然不消多說,而且她並不柔弱,甚至比一般的男子還要堅毅,這是一個充滿著魅力的奇女子,天下男子夢寐以求的就是娶一個這樣的女子,然而蘇越卻並沒有這樣的想法,他對趙櫻雪,有感激,有感動,甚至有淡淡的喜歡,但這些情愫之中,卻唯獨沒有愛。

他的腦海中忽然間閃過一隻白狐,輕柔地笑著,忽然間白狐一變,成了一個慵懶的少女,細嫩的手指輕輕的點著,一顰一笑都是那麽讓他心動。這莫名的畫麵讓蘇越心中更加淩亂,但這淩亂並不影響他現在的抉擇,就看到他麵露歉然之色,說道。

“對不起……”

話還未說完,趙櫻雪的眸光就是黯淡下去,她滴下幾滴眼淚,卻是站了起來,眉宇間英氣勃勃,似乎回到了初見蘇越的時候,那個意氣風發,英姿颯爽的清河郡主,她笑著,卻是淚流的更急。

“不用說了,我知道你的選擇,既然如此……我便接下這皇位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