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多出來的三百日時間,唐劫終於可以安心修煉,培育靈體。
在水月洞天那濃鬱靈氣的滋潤下,新生的靈軀以飛快的速度成長,幾乎每天都在產生著一些新的變化。
唐劫甚至能夠感覺到力量的增長,壽命的延長。
那是一種奇妙的,用言語無法形容的感覺,唐劫破天荒頭一回的沒有任何道理,就是能清楚感覺到這種存在,甚至於可以曆數其中變化。
在唐劫又修煉了五十日後,他那曾經消逝的力量終於回來,此時的他實力已回到進入開識前的程度。
這種實力自然還無法繼續前進,所以唐劫繼續修煉著。
百日後唐劫實力已恢複到開識大成,入三枯前的地步。
唐劫知道,再度攀登山峰的時候到了。
僅憑苦修,三百日時間其實尚不足以讓他靈體大成,惟有再攀高峰獲得更多的靈藥才能確保他穩過三枯。
從這方麵說,即使沒有猴子的叮囑,唐劫也會這麽做,充其量就是猴子要求的更高,要他在過三枯前一直走到頂罷了。
這天上午,唐劫再度踏上了通往水月峰的道路。
隨著實力的恢複,攀登變得不再艱難。
兩天之後,唐劫成功站在了七百米平台處。
七百五十米的高台距離他既近在咫尺,又仿佛遠在天涯。
唐劫已經試過了,通往七百五十米的石階阻力分外強大,以他現在的實力還不足以登上。
不過他並不擔心。
六百米以上是每五十米得一株靈藥,所以他現在手裏已又有了兩株靈藥。
將兩株靈藥用下,唐劫用了一天時間吸收藥力,靈體實力也在飛速成長著。
一天後,那原本如天塹橫於眼前的阻礙也終於對唐劫鬆開了一絲縫隙。
沿著石板路一路上行,唐劫一步步地走著。
艱難,緩慢,卻堅定不移!
在經過了一天一夜的上行後,唐劫終於站在了七百五十米的高台處。
這裏並沒有英雄台那熱鬧的鏡壁,隻是在高台旁的山坡上立著稀稀落落幾塊石碑,即便縱觀洗月派上下幾千年,能夠到達此高度的也是寥寥無幾。
在最靠近外緣的方向上,一塊特別高大的石碑擋住了後方碑麵。
唐劫看到那碑上寫著:“字諭唐劫我兒:能上到此處,想必你已完成囑托,靈體有成,喚你一聲我兒,當不為過。為父無能,不能給你留什麽絕世寶物,隻能留言相贈。這七百五十米高台為雲祖台,乃我派雲祖師所留,在此修行有大裨益,可獲祖師庇佑。你需選空明心草,在此修行九九八十一天,方可繼續登峰。在此期間,千萬莫去看其他石碑上的字。切記!切記!羅涵真!”
不要看其他石碑上的字?
唐劫微愕。
他本能地向碑後瞥去,就在要看的時候,眼前的石碑突然大放光明,耀得唐劫睜不開眼。
然後是那碑石一塊塊碎裂下來,化成靈光消散。
那羅涵真不是登山修行之人,因此他也沒有權力在這台前留字,能將此碑立在這裏一段時間,已經是猴子網開一麵。如今功成身退,自是消散。
此碑消失後,那後方眾碑出現在唐劫眼前。
唐劫知道,這些碑刻應當就是曆次上到過此處的前輩高人所留心得,其價值自是比五百米英雄台又高了許多。
不過羅涵真既然留言不許他觀摩,唐劫相信羅涵真不會害自己,便不去看那些石碑,依羅涵真所言找農堂弟子選了一株空明心草服下後,便自顧自坐下來修煉。
這空明心草乃是一種寧神靜意的靈藥,最擅心神入定,不受外界滋擾,其實是一種對抗心魔的靈藥,對唐劫這三枯劫的修者沒什麽效果,對修為更是沒多少提升。
如果不是羅涵真提醒,唐劫絕不會選它。
從這天起,唐劫便在這高台上繼續修煉,提升著自己。
盡管他相信羅涵真不會害自己,但不能看到石碑題字,讓唐劫的心裏卻總是有些癢癢。就象是小孩子,哪怕明知大人說得是對的,偏偏就是忍不住想去看上一眼,弄得自己心癢難熬,仿佛有隻貓在心裏抓一般。
這感覺起初還好,待到時間長了,便弄得唐劫坐立不安,就連修煉的效率也大大降了下來。
這時候,空明心草的作用到是發揮出來了,有此物安神,使得唐劫無論如何心浮氣燥,最終總還能按捺住自己,隻是心底中的癢意已是從一隻貓在撓漸漸變成了一百隻貓在撓了。
私下裏,唐劫也在奇怪,自己的定力似乎有些下降了。
這高台上似乎隱藏著某種陣勢,可以擴大人們內心中的欲望,使人難以自控。
當他意識到這一點時,心中警醒,那難以自禁的癢意反倒漸漸消失了。
這時唐劫意識到,自己多半是猜對了,這高台上的確存在某種玄奧,正在釋放著人們內心中的欲望與情緒。如果不是有羅涵真的提醒,自己又算定力過人,隻怕還真就要受其迷惑影響了。
來到高台的第十二天,唐劫還在修行著,此時他心中癢意已完全消失。
忽聽耳邊好象有什麽雜音響起。
唐劫還以為是農堂弟子聚過來,睜開眼卻看到四周靜悄悄無一物,反倒是那雜音消失不見了。
微微愕了下,唐劫便閉上眼重新修煉,然而隻過了片刻,噪音複起,再睜眼卻依舊是什麽都不見。
於是從這天起,雜音便始終縈繞在唐劫耳邊,有如蚊蠅般嗡嗡響著,又或者人們的低聲私語,卻偏偏聽不真切,令人煩不勝煩。
唐劫心中冷笑:“以石碑迷惑不起作用,就開始換方式了嗎?有意思。”
他知道,如果自己被這雜音弄得心煩意亂那多半就輸了。
因此也不理會,下定決心隻是修煉,任你身邊天打雷轟也不受影響。
於是在這修煉的過程裏,雜音越來越大,漸漸竟如五雷轟頂般,每時每刻都有爆響在唐劫耳中炸起。
隻是任你雷崩於天,唐劫也不為所動,隻是凝神危坐,默默修行。
高台第二十一天。
雷音終止。
天地間突然重歸肅靜。
但是唐劫知道,這隻怕不是結束,而是新的開始。
果然當他完成一個周天運轉,睜開雙眼時,赫然發現自己竟已不在高台上,而是置身於一片沙場上。四周到處是呼喊殺戮之聲,飛蝗流箭竄射,更有冷豔刀光時不時向你頭頂砍去。
唐劫卻隻是冷笑一聲,紋絲不動。
在有了心理準備後,對於經曆過3D電影的人而言,眼前的一切即便再真實,於他也沒什麽影響了。
從這方麵說,這由音入畫的幻境雖然在層次上比之前高了一籌,但在效果上反倒不如之前不見畫麵的雜音騷擾。
唐劫就在這血肉橫飛的沙場上漫步,修煉時閉目打坐,勤奮苦修,閑暇時看血水飆揚,聽如雷戰鼓,隻若觀賞大片。
血殺幻境由此成為唐劫過得最舒心的地方。
待到第三十六日,幻境終止。
唐劫知道,新的一幕即將來襲。
果然,這一次是身周烏雲大起,從天空中湧現無數由黑色煙霧形成的妖魔,尖聲呼嘯著向下方撲來。
這一次,唐劫終於色變了。
因為這些妖魔他聽說過。
心魔!
這些大大小小形狀各異的魔物,正是修仙界赫赫有名,令人聞之色變的心魔。
它是人們心中的負麵意識,在長期的潛伏與孕育中成長,最終化為可吞噬心靈的心魔。
唐劫沒想到在這裏修煉竟然會碰上心魔這種存在,下一刻,一隻心魔朝著唐劫所在的地方撲至。
雖然知道是幻境,那一刻唐劫還是感覺到了深深的悸意,眼看著那心魔從他的身體穿過,如一縷幻影,唐劫的內心深處竟升起一絲悲涼。
那是一種無法言喻,隻存在於意識中,偏偏又真實存在的涼意。
不是幻境嗎?
為什麽還會對自己造成實質上的影響?
是了,心魔是由幻入真的存在,哪怕是幻象都能對你產生影響效果。
這種影響,是真實的,或許隻有真實心魔的十分之一,百分之一,卻是真實存在的!
這讓唐劫感到一種莫名的驚懼。
心魔就這樣呼嘯著從四麵八方襲來,源源不絕仿佛永遠也不會消失。
深處其中,唐劫無法閃避,隻能承受。
於是乎,憤怒,憎恨,嫉妒,怯懦,貪婪等種種負麵情緒在他的心頭升起,讓唐劫狂怒暴躁的幾乎難以自控,即便是有空明心草之助,唐劫也幾乎要暴走。
好在就在這最關鍵的時刻,一個頌念之聲突然在耳邊響起。
這聲音低沉有力,頌念出一片古典經綸,卻帶出雄渾蒼茫之勁。在這雄渾勁氣下,心魔竟出現散亂跡象,負麵情緒也為之大減。
唐劫心神陡震,暴走的情緒漸漸穩定。
他坐了下來,就這樣跟著那聲音頌念著,一字一字,一遍一遍。
盡管不知這是什麽經,唐劫還是感到了這經中蘊含著的奇特力量。
就這樣,一念就是十三天。
第四十九天,所有心魔同時消失。
天地重回現實,唐劫發現自己仍舊坐在高台上,四周圍靜悄悄的,仿佛什麽也沒發生過,那些農堂弟子依然在田間勞作,從他們的表現看,這片高台從來就沒發生過任何事。
唐劫笑了笑,然後繼續低頭修煉。
他知道,一切尚未結束。
果然,沒過多久,唐劫發現自己身處在一片高原雄峰上。
他一個人坐在山峰的頂端,坐於天地間。
漫天的雪花飄零。
這一次,是長久的孤獨。
唐劫不知道自己在雪峰上坐了多久,但感覺上好象已經曆百年。
百年歲月中,他沒有和任何人說過話,心境蒼老若枯死,深沉的孤單幾乎將他徹底埋葬。
這時間如此久,這孤單如此深,以至於唐劫漸漸竟已忘記自己身處何地。
終於,百年孤獨過去。
唐劫看到雪峰消失。
他又回到了高台上,這時唐劫才依稀想起自己好象還在水月洞天。
“唐劫,唐劫。”一個人喚著他。
回頭看去,隻見趙輝正站在不遠處。
他笑著說:“恭喜你,你已過了九九八十一天,完成考驗。我奉命送此物給你,你就可以繼續上山了。”
說著已將一瓶丹藥送上。
五氣朝元丹!
衝擊天心的秘藥,當年洗月派追殺顧長青就是以此物作為懸賞,可見其價值。
唐劫如今三枯將過,對他來說,這到的確是最有意義的靈丹。
這刻唐劫看了趙輝一眼,這才迷茫著道:“你是……”
趙輝笑道:“一坐百年,也難怪師弟記不起我了,我是趙輝啊。”
唐劫敲了敲腦袋,笑道:“抱歉。對了,我打坐時間太長,一時腿腳竟不得便,還請師兄把藥遞給我。”
“好。”趙輝已走過來將藥遞給唐劫。
看著那送到眼前的五氣朝元丹,唐劫卻不接,隻是道:“師兄身為農堂弟子,不是不能跨上石階的嗎?”
“恩?”趙輝一楞。
“還有,趙師兄怎知我一坐百年?你明明隻能知道我坐了八十一天才對。”
趙輝麵色大變,他正要動作,就聽撲的一聲,唐劫的手已插在自己腹中。
那趙輝低頭看看,一張臉陡然變得猙獰起來:“小輩!”
隨著他淒厲叫聲,唐劫看到他的臉已扭曲成大片的黑色煙霧,形成一個猙獰魔相。
心魔!
“嚎!”那心魔放聲狂嚎著,唐劫卻隻是冷冷看著它。
突然間那心魔化形,赫然變成了虛慕陽的形狀,全身是血,高聲嘶吼著:“還我命來!”
那一刻唐劫仿佛回到了二十多年前,回到了那小河村中。
他看到自己站在虛慕陽的身前,那少年,就那樣言辭鑿鑿的欺騙著虛慕陽。
心中微動,唐劫的心神一片悵然。
若是沒有自己,虛慕陽也未必會死吧?
下一刻,他又看到情景變換,一名年輕人出現在他身前。
他記得他叫林朗。
他幫助衛天衝爭奪真傳時完成的第一個任務。
為此,他逼迫衛天衝殺死了林朗。
盡管林朗當時是自願死的,但是在唐劫的心中,自己終究還是逼死了一個好人吧?
他騙過了自己,卻騙不過自己的心。
在他的內心深處,早已種下了不安的種子。
場景再轉,這一次卻是來到了老鴉嶺上。
死去的蒼山派弟子至今仍曆曆在目,內心深處,總感覺有一絲不安。
場景再換,小虎失蹤,遷怒衛家,樂山島血戰,仙山血戰……過去十年裏,為了積累貢獻,手上更是沾染鮮血無數,往事一樁樁一件件,唐劫發現,不知不覺間,自己心中的遺憾竟已有如此多。
於是乎,他看到那心魔越發壯大,瘋狂咆哮著,呼喊著,並分裂成無數個,圍著他大聲歡笑,似要將他完全吞噬一般。
“這是我的心魔。”唐劫明白了。
與之前不同,這一次不是幻境,而是真實的心魔,隻是不知為何,他們對自己的攻擊依然處於最淺薄的層麵。
這或許是因為唐劫的實力根本未到心魔期的緣故吧。
如果是這樣的話……
唐劫心中一動。
他突然有些明白了。
然後他起身。
自他在這高台入定後,第一次,真正的,主動的起身。
看著那身周心魔,他高聲頌念,赫然正是之前頌念了整整十三個晝夜的經文。
隻是這一次,隨著他的頌念,唐劫整個人都如沐神光。
這光芒是真實存在的,就連四周的農堂弟子也紛紛看見。
他們看見唐劫有如天神下凡,指間現出一道氣勁,如劍在手。
然後他就這樣沿著自己的身前劃了下去。
伴隨這一劃,所有人都象是聽到了一陣奇特詭異的嘯聲。
明明什麽都沒有,大家卻覺得好象有什麽東西在這刻被消滅了一般,最詭異的是,天空原本就極晴朗,但不知為何,大家卻有種陰霾散去的感覺。
惟有唐劫,依舊站在高台上。
他看著天空,突然道:“這是第幾天?”
半空中響起猴子嘿嘿的笑聲:“第七十二天。好小子,當真了不起,未至八十一日,就能悟慧劍,斬心魔,恭喜恭喜!”
唐劫抬頭看向前方,落在了遠處石碑上。
這一次,他可以放心大膽的看了。
在那最古老的一塊石碑上,刻著四個大字:
慧劍心經。
這便是之前他頌念了十三日的心法。
“雲祖手跡,慧劍心經。”唐劫喃喃道。
猴子已大聲笑了起來:“此經乃雲祖獨創,不記於神霄秘典,惟留於此,最擅克心魔,斬魔念。碑中所記為法,先前經曆為神。法可傳,神卻隻能自行領會。”
“這麽說,我先前經曆的,也是雲祖當年所曆?是了,心魔期是最容易被提升的,也隻有這個時候才最適合登水月峰。想來雲祖當年就是在此地突破心魔,晉身化魂,一路登頂的吧?”
猴子大笑:“你明白就好。你所曆者終不過是幻境,不如雲祖之險萬一。但是你能提前經曆心魔幻境,又借此境逼出未成長之心魔,一劍斬之,將來過心魔劫卻注定要大大輕鬆了。”
“皆拜前輩所賜。”唐劫誠懇道。
如果沒有羅涵真與猴子幫忙,他是無論如何也做不到此步的。
猴子大笑道:“既如此,那還等什麽?還不一路殺上峰頂,承本派秘傳!”
唐劫微愕:“現在就上?時間尚夠,何不再等等……”
“不夠,不夠,在水月洞天,永遠不要說時間尚夠!距離峰頂一百三十八米,且看爾何時能登頂!”猴子說著,已大聲笑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