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李炎與月顏的人生中離去,唐劫依然不想回去。
就象一隻不知疲憊的鳥兒,在感到倦乏之前,不會停止扇動翅膀,唐劫再次踏上征程。
隱然間,他感到自己還有什麽重要的事要做卻沒有完成。
不過這感覺就象冥冥中不可捉摸的一條線,唐劫自己也看不到盡頭所指的方向。
他隻能就這麽走啊走,在漫漫長路上尋找屬於自己的一點光明。
這一天,唐劫走著走著,眼前出現一片熟悉的風景。
遠處的田野上,一些農家正在打理田地裏的莊稼,金風送爽,掀起麥浪陣陣。
稻香村。
自己竟然在無意中又回到了曾經的起點。
時隔六十多年,村莊依舊,物是人非,即使是當年的垂髫小童,如今也已變成耄耋老者,對於唐劫更早無印象。
站在田邊,唐劫看著忙碌的農人,回想起曾經與稻香村的這一番機緣,亦不免有些唏噓感慨。他正想著楞神,那邊的農人卻看到了他,一位農人大聲道:“遠方的遊人若是渴了,我們這邊有水。”
鄉民的豪爽,質樸讓唐劫臉上也露出了一絲笑意,他說:“是有些渴了。”
他走過去,接過那鄉民的茶水,大口大口的喝了起來。
“客人是從哪裏來?到哪裏去啊?”一位老農笑嘻嘻問。
“周遊四海,居無定所。”唐劫隨口道。
“那怎麽生活?”
“有些手藝,偶爾也會幫人做些小工。”唐劫的目光落在那農人手中的木犁。這個時代農家使用的犁具大多還是木製,樣式也比較簡單。
那一刻看著這木犁,唐劫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他知道自己要做什麽了。
“我可以幫你們做把新犁。”他說。
三天後,唐劫為稻香村打造出了第一把鐵製曲轅犁,相比農人過去使用的木犁,鐵犁更加結實,耐用,用起來也更省力,大受歡迎。
很快唐劫就為稻香村做出了一堆新犁,以他的能力這實在不是什麽難事。
稻香村用不了這麽多犁,不過沒關係,他們可以把它賣出去,讓更多的人使用它。
人生在世,不能隻為自己。
當能力達到時,亦當治世濟人!
從這天開始,唐劫就正式在稻香村住下。
他努力回憶曾經年代裏自己知道的一些東西,那些曾經的知識大多已經忘卻,但這不妨礙用自己的方式去研究它,重現它。對一個修者而言這實在沒有任何難度,隻不過以前從未有人如此做過。此外有些發明也並不需要全新創造,隻要加以改良,讓其變得輕便耐用就是一種貢獻。
更好的犁,更好的水車,更結實的鋤頭,更好的車軸,偶爾也會發明些如彈簧之類的實用小物件。
這些發明都是建立在現有基礎上的,沒有任何超越時代的發明,更複雜的老實說他也做不到,但正因此,它更易為人們所接受。隨著大量這類輕便工具的普及,人們的勞動強度則大大降低。
這些發明最終會隨著稻香村的運用逐漸推廣到整個青雲界,看似不起眼,卻將對整個青雲界造成巨大影響。
這些影響從現實層麵或許看不出什麽,但是從命運之網上,卻能看出波瀾——就象一隻飛蛾,撞在網上,帶起那一片震動。
這就是唐劫做的,隻是這次他不再是以局外人的方式撥弄命運,而是以網中人的身份來影響這一切。
在這個過程裏,唐劫靜靜觀察著。
不再是觀察別人,而是觀察自己,觀察自己所做的一切對這世界的命運產生的影響以及對自己的影響。
當然,這一切需要經曆漫長的時間才能逐步顯現。
現在他每天主要做的事就是為稻香村的村民修理農具,再製造一些新的農具用來販賣,數量不會太多。
唐鐵匠如今已是村子裏最受器重的人,名氣甚至已傳到了城裏。也曾有人想請唐鐵匠過去,被拒絕後卻也沒敢過來用強。曾經的昌平府蝴蝶案雖然已過了六十年,對凡人或已久遠,對許多修者而言卻依然是恍若昨天,稻香村這個名字也因此成為許多人心中的禁忌。
閑暇的時候,唐劫便在自己住的屋子種種花,養養草,與許妙然伊伊她們說說話。
伊伊已經越來越有女王範了。
唐劫不在的日子裏,整個銀眼妖境都是這位銀眼之妹在掌管。五十多年的治理國政,伊伊經曆了欺騙,背叛,出賣甚至反叛等種種險惡。最危險的一次,一位妖王直接舉兵殺到皇宮。那也是唯一一次,唐劫出手,鎮壓叛亂,隻是一掌,石破天驚,讓所有蠢蠢欲動的心再度老實下來。而在經曆過這許多後,伊伊的性情也漸漸成熟。
至於許妙然那邊,事情就更簡單了。
桑紅梅事件之後,天涯海閣沒有再試圖就此事為難許妙然,就是玲瓏天尊據說也沒有什麽表態。不過傳聞在私下裏,玲瓏天尊極為惱怒,甚至砸了她心愛的七寶夜光杯。
隻是這惱怒到底是為唐劫殺了她徒弟,還是她徒弟最後辜負她的希望達成協議相當於半出賣,就不得而知了。
北滄寒蔡君揚等人也沒有因此就回洗月派,他們與許妙然簽的本就是長約,服務的也是整個通才社而不是此一事件。最後最重要的是,繼續保護許妙然,增強通才社的實力對大家都好。按唐劫囑托,許妙然將從兩界貿易得到的相當部分資源分給大家,幫大家穩步提升實力,而洗月派十三天鷹也作為通才社主力,為許妙然建立自己的勢力打下基礎。
唯一例外的是蔡君揚,唐劫的表現讓蔡君揚大受挫折。雖然是好朋友,但心高氣傲的蔡君揚卻不甘心就這麽被唐劫壓住,至少不能被壓製的這麽狠,所以依舊堅持自己的道路,不斷出外闖蕩,隻在許妙然需要的時候才回來幫一下忙,實力也是因此突飛猛進。
在天涯海閣,以許妙然為代表的後輩正在成為未來之星冉冉升起,近幾十年天涯書院出現的天才後輩有近三分之一加入通才社,實力精進驚人。羅安博北滄寒等人更是紛紛突破,晉升心魔。
唯一未突破的是唐劫分身。
遊曆的這些年,雖然行動的都是本體,但分身的心神亦在受到影響。
改變命運的過程,亦是改變自身的過程。
伴隨著一路遊曆,唐劫發現自己身上有許多許多潛藏的問題。曾經以為自己打下的基礎已經夠好,但是過快的提升速度其實還是帶來許多隱患。這些隱患現在還不顯眼,但在將來卻可能成為大麻煩。
幸得有了此番遊曆,才終於讓他發現自身的問題,並一一調解,解決,開始彌補曾經高歌猛進帶來的副作用。
轉眼間十年過去。
唐劫發明的新農具已走出昌平府,開始在半個鳳山國內傳播。
命運的大網再一次被觸動,命運之網籠罩下的無數點開始與唐劫發生關係——因為那些農具。
命運是因果的延伸,因果是線,命運是網。
當青雲界的無數百姓使用起唐劫發明的農具並感受到其中的便利時,他們就與唐劫產生了因果。
這些因果關係並不強,但當無數人與唐劫產生因果時,這張由因果線織成的命運之網就出現了一個前所未有的亮點,就象是命運之網的核心,成為被命運糾纏之人。
這一次命運糾纏的力量非常強,因為它是由無數因果線組成的,即便以唐劫悟道命運的能力也無法輕易扯開。就好象你能扯開沾在身上的一根蛛絲,卻很難清理掉沾在身上的大片蛛網。體現在命運之網上,這種力量則更加恐怖。
這讓唐劫明白了又一件事:單一的命運之線或許力量不夠,但命運的力量卻是可以無限疊加的,是可以通過量變產生質變的。
同時這也解釋了什麽叫大氣運之人。
那些曆朝曆代的皇帝,國主,往往動輒與無數人的命運相關聯,是命運之網的核心,正因此輕易難以冒犯。
或許這也是為什麽青雲界修者立國的原因之一,在這個與掌握命運之道的青龍有著莫大關聯的世界,此類行為的確是順應命運之道的最好做法。隻不過掌國之人並不悟道,雖身在網中,卻無法撥動世界。
如果說編織命運之網的終級結果是自成世界,立道黃庭,操縱因果,定時命運的終級結果是大預言術,那麽糾纏於命運之網,成為核心的終級結果就是大幸運術或信仰之力。
成為命運糾纏之人後,唐劫對青雲界的這張命運之網就看得更清楚了。
在這張網中,核心並不隻有一個。
除他之外,還有一些特別的光點也受到無數因果命運的纏繞。唐劫現在還無法分辨這些光點代表的是誰,但想來不出極光妖皇,風無相,鳳山國主這類人物。
但就在他站在命運之網的中央倘詳,看著周圍那無數的因果線如河一般淌過大亮的命運之光時,突然一個聲音傳來:“咦?終於又有人入道命運,成為天道庇佑之人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