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二十六章
(提前更新下,中午估計要出去,碼出來就發了,滾去睡覺,大家安)
東北長白山脈。
天寒地凍,前些日子連續下了將近一周的鵝毛大雪,到處都是銀裝素裹的極美風景,隻不過對生活在張家寨的人來說,卻沒什麽心思欣賞,第一是常年這樣早已經習慣,第二,大冷天的,就算穿著再厚的棉衣,也隻是頂多不冷,走在外麵,跟溫暖搭不上任何關係,將近零下二十度的溫度,除了孩子,哪個成年人願意出來遭罪?現在正是化雪的時候,周遭環境就更加凶殘,一陣陣冷風吹得,真能寒到骨子裏去。
一個衣著簡單甚至很單薄的女人,單身徒步行走在這雪白色的世界,步伐緩慢,卻並不如常人那般瑟瑟發抖,張家寨距離附近最近的鎮子也有幾十裏的山路,這個穿著單薄的女人,出現在這個地段,難道是從幾十裏外的鎮子裏過來的不成?
見過不要命的,但誰見過純粹過來自虐的?偶爾兩個匆匆路過的村民也都是穿著厚棉襖,一溜煙的小跑,看到這個拎著一根樹脂緩緩行走似乎還有閑情逸致大量周圍景色的女人,都跟看妖怪一般,如果不是女人身上的衣著整齊幹淨,麵色古井不波的話,十有八九會被別人當成是剛從精神病院殺出來的無畏女俠,這身打扮,跑到這地方來,這不是找死是啥?
看起來年歲應該不小但卻依然清麗的女人絲毫不顧及別人的眼光,走走停停,如果細心人留意一下,肯定會發現一件很恐怖的事情,茫茫雪地,順著女人的足跡一路走過來,在雪中留下的腳印,竟然駭人聽聞的隻有前半個腳掌,而沒有腳跟,這說明啥?排除女人四肢不健全的可能性的話,那隻能說明這個女人一路都是踮著腳尖走過來的。
連綿十多裏路的單薄腳印,曲曲折折,卻絲毫不曾停頓,為的什麽?
女人神色平靜,行走雖慢,但終究是肉體凡胎,不管她自己的切身感受如何,一張看上去就算到現在也很能吸引男人的臉龐被凍得微微發白,鬢角的發絲也殘留著定點被風吹起來卻沒來得及融化的雪花,在茫茫雪地中,倒影出來的纖弱背影,是一副很有詩意的畫麵。
與世無爭,恐怕也不過如此了吧?
越過鎮子,幾十裏的山路,女人的身影終於出現在雪地中孤單寨子的村口,這個隻是幾百號人的小寨子,這些年,卻走出去兩個堪稱逆天的梟雄,不得不說是一個天大的諷刺。
女人撫了撫自己的黑框眼鏡,猶豫了下,伸出手,輕輕把常年帶著的黑框眼鏡摘下來,猶如始終深藏在劍鞘中得寶劍,淩厲與風情在這個破舊的小村莊,刹那間綻放。
女人深呼吸一口,走進村莊,剛進來,就看到一個虎頭虎腦的小男孩火急火燎的衝出家門,端著一個還冒著熱氣的大海碗,裏麵盛著幾塊煮熟了的野味,用野菜點綴著,很想很溫暖。
小男孩看見女人,愣了下,歪著腦袋仔細想了想,確定自己村裏確實沒這麽漂亮的女人,看到她凍得有些發白的臉,微微猶豫,最終走過去,將那一個大海碗遞到女人身邊,也不說話。
女人微微整了下,笑著蹲下身體,輕聲道:“這是給我的?”
“嗯,本來要拿給那邊的陳老頭,他老是吃熏肉,俺爹說天氣太冷,還是吃點熱的好一些,讓我給他送過去。”小男孩誠實道。
女人眼神中光彩流溢,溫言笑道:“那你帶我去找陳老頭好不好?”
小男孩微微疑惑,卻沒說話,重新端著碗,帶著女人朝著全村最不受待見的陳老頭家裏走去。
兩人來到村東頭,名字叫狗蛋的小男孩熟門熟路,用腳踢開門,端著碗,嚷嚷道:“陳老頭,出來吃飯,今天給你帶來了好吃的。”
跟在身後的女人微微一笑,陳老頭陳老頭,這個稱呼,倒也算是新鮮了。
她跟著走進去,進入最中央的大廳,微微陰暗的環境中,終於看到了讓自己追隨了將近四十年的男人,黑衣黑發,腰杆依舊挺得筆直,看到小男孩,一臉帶著深意的笑容。
千裏迢迢從北京來到這個小地方的媧臉色巨變。
陳龍象明顯也看到了陳媧,隻不過情緒卻沒太大波動,隻是點了點頭,毫不客氣的結果狗蛋手裏的碗筷,坐在飯桌上麵,摸了摸那孩子的頭,笑道:“又想聽故事了是不?”
孩子一臉天真期待的俏臉,使勁點頭。
“可惜了,以後怕是不能給你講故事了,狗蛋,聽別人的故事,不如自己去創造一個個故事,無論起點結局如何,過程總是精彩的,對不對?”陳龍象輕聲道,夾了一塊野兔肉放進嘴裏,細嚼慢咽,味道不錯。
男孩似懂非懂的點點頭。
陳龍先看了看陳媧,指了指孩子,輕聲道:“怎麽樣?”
陳媧表情緩緩變得平靜,看了孩子一眼,輕聲道:“是塊好料子。”
陳龍象點點頭,輕聲道:“你走的時候,跟這孩子的家裏人商量下,帶他走。”
陳媧渾身一顫,緊緊咬著嘴唇,卻什麽都沒說。
孩子雖然年幼,但這種情況下,似乎也知道自己今天聽不成故事了,有些失望的離開,碗都沒記得拿回去。
陳龍象招呼著陳媧過來坐下,兩個人,把一大海碗的食物全部解決,心滿意足的陳龍象抽出一根煙,吸了一口,輕聲問道:“陪我去老頭子墳前看看?最後一次了。”
媧死死咬著嘴唇沉默著點頭。
兩人離開家,按照這些日子陳龍象每天都會去的路線,出了村子,上山,幾公裏的路程,在陳媧看來,卻比她自己從北京到這裏的路程還要遙遠。
陳龍象步伐越來越虛弱,走到一半路程的時候,幾乎要靠陳媧的攙扶才能繼續行走,兩人來到陳家三代人的墳前,大部分之間都是平淡如水的媧已經淚流滿麵。
陳龍象不動聲色,靠著墓碑坐下,卻被再也掩飾不住自己情緒的陳媧攬在懷裏,哽咽道:“明明你還可以支撐一段時間的,為什麽非要來這個地方?”
陳龍象靠在陳媧懷中,神色平靜安詳,沉默許久,才淡淡笑了笑:“沒有意義,何必還死撐著,結果總歸是一樣的,肺癌晚期,已經等於拿到了死亡通知書了。”
媧淚水洶湧,死死抱著懷裏的男人,嘴唇滲出血絲。
陳龍象伸出手,輕輕擦拭著媧臉上的淚水,淡淡道:“我死了以後,把我葬在這裏,回去轉告我那兩個到死都不肯認我的兒子,在上墳,別忘了給我敬一杯酒。好酒。”
媧哭泣著點頭,兩眼空洞。
陳龍象笑了笑,眼神已經散渙,喃喃自語道:“我這一輩子,有遺憾,但沒不甘,還是那兩個字,值了。”
停留在媧臉頰上的手驟然墜下。
表情卻是自知之中的安詳平和,沒半點平靜。
媧靜靜抱著懷中的男人,周圍的天冷啊,但卻始終沒懷裏男人的體溫冷。
她低下頭,輕輕親吻了下陳龍象的額頭,狠狠擦了擦眼淚,喃喃自語道:“好好睡吧。”
大菩薩陳龍象。
於三月初,在天寒地凍的東北。
逝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