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州治薊縣,縱然州境之內頻有事故發生,然則此間卻仿若世外桃源一般。隨著年關迫近,城內城外皆蒙上一股喜慶之色。即便是大雪連連,鋪天蓋地,給人們的臆想也全然不像右北平郡那般蕭殺,反而徒增了幾分瑞雪兆豐年的快意。
車騎將軍張溫如今便將行轅設置在薊縣城內,自奉命於幽州征兵以來,到今日已有兩個月之久,然則征兵事宜尚有種種阻擾。一則幽州邊境地區原本就人丁稀少;二則恰逢春節將至,許多民丁對朝廷征兵極其不願,甚至連負責征兵的一應屬官,也都紛紛表示希望將征兵之事延期至開年;三則此次征兵是遠赴雍涼之地作戰,背井離鄉,故而出現許多民丁逃役。
除此之外,征兵工作尚在半途,幽州境內又接連出事。
右北平郡太守遭遇不幸,已然驚動廟堂,順理成章也便落責於張溫監督查辦。一邊是雍涼之地亂不堪言,一邊是幽州本地又起事端,到底是讓他這個車騎將軍頗有為難。縱然眼下征兵已小有成果,但這些民丁不僅還未正式投入訓練,甚至連上麵批下來的軍備物資都不齊全,空有兩三、千餘人口,卻根本不能發動。
同與車騎將軍張溫募兵的公孫瓚,雖然兼任遼東屬國長史,偶爾還要往來於薊縣與遼東屬國之間,但最近一段時間也都與張溫同在薊縣處理征兵事務。祖昭從徐無縣專程派人將信函和呈請發往公孫瓚處,前後已經過了三、四天,信使快馬加鞭,先到遼東屬國又轉道薊縣,見到公孫瓚時已經是臘月二十九,除夕的前一天。
正值年輕氣盛的公孫瓚,對幽州境內之事頗為關注,早先令支縣賊亂一事,他是主動要求前往徐無走上一遭。今日在看過祖昭的來信之後,也覺得右北平郡內之事不容懈怠,再加上祖昭與自己同出一門,若是不極力協助此事,隻怕傳出去必會背上不義之名。
當即,他便急忙來到車騎將軍行轅,將祖昭的呈請轉遞到張溫手中。
張溫是文官,雖時有遠赴邊境組織軍事,但畢竟不是領兵作戰之人。他對祖昭提出的速戰速決,大致上是讚同的,然則又考慮到右北平郡郡內目前狀況,心頭卻有許多拿不準的地方。尋思之後,他對公孫瓚說道:“伯圭,你是幽州人,右北平郡之事想必你應比我更深知其中。平剛縣送上來的幾份文書,都稱右北平郡情況稍急,郡內兵丁不足,一時半會兒難以平叛。倒是遼西郡陽太守奏報,隻待遼西郡援兵發至,會同右北平郡郡兵,定能大破賊眾。眼下來看,理應靜等遼西郡馳援才是。”
公孫瓚正色道:“大人,此事其實全然不必由卑職建議,右北平郡徐無縣祖昭已在信函中盡皆詳述,利害顯然,著實不宜太遲。陽太守雖有他的打算,但畢竟右北平郡不是遼西郡,隻怕陽太守遠在他處,實難估算右北平郡之實況。”
張溫將信箋再次拿起,仔細又閱讀了其中一段內容。他對祖昭在函中所言,大抵上是讚同的,不僅如此也很是欣賞這少年卓越的文采。自己早先隻聽說祖昭少年英姿,擊殺胡賊、大破賊寇,原以為又是一位勇武的少年郎,卻不料對方竟是文武全才。
些許沉思,他放下信箋,望著公孫瓚問道:“右北平郡南北都尉,北部都尉周治傷重離任,獨南部都尉文醜一人指揮全郡軍事。早先文都尉曾奏請臨時募集義兵,盡快平叛,與此次祖昭呈請之言如出一轍。以伯圭來看,這文都尉可有以少勝多的勝算?”
公孫瓚說道:“文都尉並非幽州人,卑職也不清楚此人究竟如何。但早年卻聽聞河北故人談及過,文都尉少時便有勇名,為人剛烈,脾氣火爆。若單單是文都尉一人認為應該調派郡內之兵速戰速決,卑職或許尚要一番思索,可現在連卑職師弟祖昭亦是如此認為,此事可見大有可為之處。”
他強調祖昭是自己的“師弟”,一方麵是彰顯祖昭的師出,另外一方麵也是借讚成祖昭來肯定自己。盧植是當世大儒,雖與張溫同出年代,但學問名聲遠遠在張溫之上,就連張溫本人也不得不禮讓盧植三分。
自漢武帝罷黜百家之後,儒家之士地位愈發顯赫。到今時今日,儒家之風儼然就是上層士族之風。哪怕儒家不教授軍事用兵之道,但凡是軍事要職,無不是學儒之人領頭,正因為如此,才出現那麽多鼎鼎大名的“儒將”。
張溫對祖昭心有好感,除了知道此子曾經是盧植門生之外,更重要的還是今日一睹其文風。這會兒他已經大有心之所向,不過卻還是保持幾分鄭重,問道:“然則,這祖昭到底隻是一個少年,伯圭何以如此推崇?”
公孫瓚笑道:“祖昭雖年幼,但實則已是十六歲的少年郎。卑職並非推崇,而是就事論事。祖昭既能連續兩次以少勝多,可見其確有過人之能。不僅如此,上次卑職親往徐無與其見上一麵,也著實感到此子頗有文韜武略的功底,是難得人才。”
張溫緩緩點了點頭,神色又漸先沉思,沒有立刻做出答複。
略等了一會兒,公孫瓚又說道:“大人,其實以卑職拙見,此次呈請實有必要。如今幽州境內禍亂,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朝廷雖言重視,卻沒有任何實質安排,反倒就是簡單一句話將此事推諉給大人督辦。究其原因,還是聖上估判此事有所保守。”
張溫聽到這裏,神色立刻變化,注目望著公孫瓚。
稍作停頓,公孫瓚繼續說道:“若文都尉帶兵出討郡內叛逆,成則最好,縱然作戰失利,賊勢占大,歸根結底也是文都尉領軍無方之責、幽州牧治賊不利之瀆。大人雖有督辦不力之過,卻反倒能借此機會向朝廷稟明原委,催促朝廷盡快下撥軍資,促成新募之兵成形。到時從容集結兵力,先平幽州之亂,再赴雍涼剿賊,猶如水到渠成。”
張溫暗暗稱讚,他之所以提拔公孫瓚,不僅因為其有勇武之名,更是因為其有刁巧出奇的心思。再次點了點頭之後,他慨然說道:“伯圭所言甚是,如此也算是破釜沉舟之策。嗯,明日我們便同去拜會劉使君。”
劉使君便是現今幽州牧劉焉,盡管張溫是車騎將軍,但幽州境內的命令仍得由州牧親自擬準方能算數。
公孫瓚欣然道:“大人英明,卑職遵命。”
待到公孫瓚離去之後,張溫再次閱讀了一遍祖昭的文書,撫須笑讚:“真正是少年英才。”
不多時,將軍府參事王維入殿奏報征兵公務。二人商談完征兵之事後,張溫忽地又向王維介紹祖昭的這份文書,他原本沒有其他意思,隻是想點評一下祖昭文采的少年老成。哪裏知道王維在看完這份呈請文書之後,忽地皺緊了眉頭,剛欲開口說些什麽,但放佛又有一些忌憚,故而欲言又止。
張溫看到這裏,不由覺得奇怪,忙問道:“元清,何事皺眉?”
王維唏噓一陣,方才開口說道:“大人,若單評此文,著實文采斐然。但是這徐無祖家莊決計不容小視。下官並非惡語中傷,原本不應多言,但因大人問起,故而才如此說來。”
張溫見王維遮遮掩掩,不禁愈發好奇,追問道:“元清,有話便直言,究竟所為何事,為何叫我不要小視徐無祖家莊?”誠實的說,他確實不怎麽了解徐無祖家,唯一聽聞還是祖氏族長祖舉,當年是度遼將軍麾下的帳下督,僅此而已。
王維麵色疑慮,深吸一口氣之後,說道:“這徐無縣祖家,實乃一方豪強土霸。仗著祖上三代有些許軍功,在縣裏肆無忌憚、目無法紀,時常幹一些吞並土地、縱容子弟胡作非為之勾當。上任徐無縣縣長王翰,本欲懲治祖家肆意圈地,結果卻因祖家家大勢大,非但不能伸張正義,反倒還被與祖家勾結的州郡官僚聯手誣陷,就這樣革了官職。現任縣長為求自保,隻能依附祖家,百般獻媚,更甚為同流合汙。”
聽完這番陳詞,張溫十分訝然,肅然道:“你所言當真是徐無縣祖家?這其中會不會有什麽誤會,我雖不識祖家之人,但這祖昭既能師從盧子幹,豈會有這般不良家世?”
王維歎息道:“大人隻知其一不知其二。祖昭雖曾師從盧子幹,然則前後拜師學藝不足半年時間,其原因不為其他,就是盧師後來察覺祖家欺壓一方,為禍鄉鄰,故而將其從門下攆出。徐無祖家,一門上下,或有一二良知者,但實則上梁不正下梁歪,大人務必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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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將《非誠勿擾》,寧浩導演的《無人區》反複看了幾篇。《無人區》著實拍得很細致,或許故事看上去很俗套,畫麵看上去很壓抑,但那是因為按照“西部片”定義在拍。各位讀者大大閑暇之餘,可以再用心看看~!!】